小團子已經把比她人都還要大的盆,連拖帶拉地抬到了小溪邊。
鳳林村的大娘嬸嬸們都愛在這兒洗衣服,柚柚也要這麼乾。
反正在哪兒洗衣裳都是洗,柚柚要讓大家看見,她瘦了!
那可是親媽辛辛苦苦、一口一口給喂出來的肉呢,說消失就消失了。
柚柚捏了捏自己明顯沒之前這麼圓滾滾的小肚肚,眼神憂愁。
鳳林村不大,誰不認識柚柚呀!
之前小家夥白白胖胖的,還滿臉天真爛漫,現在怎麼委屈唧唧的?
幾個婦女都是當了媽的,見娃鼓足勇氣將小手放在盆裡,被凍得渾身一哆嗦還不叫苦不叫累,頓時就心疼了。
這衣裳堆得跟山一樣,不帶孟金玉這麼欺負人的!
“娃,你這是咋了?咋瘦成這樣了?”
“之前沒見你洗過衣裳啊,不都是天天在地裡打滾,玩得跟小泥人似的嗎?”
“穿的衣服也不漂亮了,連小辮兒都沒紮。”
這些人不說也就罷了,這會兒你一言我一語的,柚柚頓時不好了。
白白軟軟的小臉一仰,黑葡萄一般的眼睛眨巴眨巴的,淚花兒立馬在眼眶裡打轉。
這眼淚要掉不掉的,嘴角用力向下撇,小腦袋耷拉下去,腦袋上的頭發沒梳,一撮軟綿綿的呆毛翹得高高的,肩膀還在抖,看起來可憐得不得了。
好久沒人關心柚柚了,這會兒她們越哄,小團子越想親媽。
“彆難受,受啥委屈了,跟嬸說。”
“這小手,都凍紅了。是不是誰欺負你了?嬸子給你做主!”
她們話音剛落,孩子就再也忍不住了,小團子安安靜靜的,金豆子啪嗒啪嗒掉,可把人心疼壞了。
就在這當下,孟金玉心急火燎地趕來了。
遠遠地,看見柚柚那可憐巴巴的樣子,她的腦子就一暈乎。
再一看其他婦女們那譴責的眼神,心中更是慌張。
好不容易,她才讓自己鎮定一些:“柚柚,你怎麼在這兒洗衣服呢?”
下一秒,孩子的回話讓她的嘴角都抽了抽。
“柚柚馬上洗,洗乾淨了媽就能穿的。”柚柚小小聲說了一句,又立馬低頭,哼哧哼哧地乾活。
婦女們齊刷刷地看向大盆。
裡頭全都是孟金玉的衣裳!
孟金玉最近整天一副柔柔弱弱的樣子,巴結婦聯主任,還偷懶提早下工讓彆的社員頂上她的活兒,早就已經惹了幾個婦女不滿,這下好了,大家的怒氣一觸即發。
“娃還這麼小,你讓她一個人扛著這麼重的衣裳來溪邊洗,自己在屋裡歇著,咋心這麼狠呢?”
“之前鐵叔家那五歲的小娃在水庫玩,一不小心整個人摔進去了,到現在還沒撈著!”
“偉大領袖都說了,婦女能頂半邊天,就是讓咱對兒子女兒都一個樣!你家男人還是個知識分子呢,咋這麼欺負家裡的女娃啊!”
孟金玉的太陽穴一抽一抽的,著急道:“你們彆胡說,誰不知道我平時最疼家裡這小閨女了。”
疼閨女的是過去的孟金玉,隻是誰都不知道,因此她開口時,也是理直氣壯的。
可她話音剛落,小可憐驚恐又懂事地點頭:“媽對柚柚最好,最好了……”
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孟金玉氣得都快要咬碎一口牙。
“疼閨女,那是以前啊!現在你這當媽的不得了,壓根不管女兒了,也不知道是為啥!”
“我知道為啥!薑家二房家的翠芝跟我說了,娃不小心被家裡老太太知道,金玉和她男人是分開睡的,她男人打地鋪呢!!倆人感情一直就不好,還把男人趕到地下睡,多厲害的人啊!難怪她男人都不回來了,憋屈唄!”
大家夥兒的眼睛都亮了。
還有這稀奇事!
柚柚還在賣力洗衣裳,跟小童工似的,一刻都不耽擱。
孟金玉越說越亂,越說,人家越不信。
她就是長了一身的嘴都解釋不清,漲紅著臉,僵在原地。
餘光掃見一道身影,那是婦聯主任何青苗嚴肅地站在不遠處,聽完了整件事的前因後果之後,搖搖頭,轉身走了。
孟金玉的心“咯噔”一聲,腦子轟隆隆的。
“不洗了,嬸帶你回家吃飯。”一個胖乎乎的大嬸說著,把柚柚提溜起來,牽著她的手往自家的方向走。
柚柚走了,孟金玉也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蔫蔫兒地蹲下,抱著大盆轉身回家。
衣裳吸了水,盆愈發重,她整個人有氣無力,步伐沉重。
望著她的背影,大家又議論起來。
“你們有沒有發現,金玉沒以前勤快了,那會兒一個人扛倆籮筐,走路都帶風的。”
“臉皮也變薄了,以前不是挺豁得出去的嗎?就跟換了個人似的。”
……
帶走柚柚的胖嬸是村長媳婦劉蘭香。
之前她有多稀罕這娃,現在就有多心疼:“好孩子,餓壞了吧?嬸給你找好吃的。”
這年頭,誰家都過得不容易,雖然相比之下村長家的生活條件好些,但不年不節的,家裡也不會有大魚大肉。
不過,柚柚好養活,光是看見笸籮下的玉米餅子,黑白分明的雙眸就亮晶晶了。
劉蘭香把中午吃剩下的玉米餅子貼鍋上熱了熱,拿到柚柚麵前:“還燙呢,等涼了再吃。”
柚柚真的餓壞了。
她奶奶和兩個伯母很省,平時盛粥的時候,總是摳摳搜搜的,分的粗糧饅頭,也隻給柚柚掰一小塊。
過去都是媽媽悄悄省下一口吃的,等收拾好回屋之後才給她開小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