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雯雯就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一般, 蔫蔫的。
她緊緊地盯著孟金玉,不敢相信她竟然會來。
其實,阮雯雯井不是沒想過事跡敗露。
隻是經過上輩子的相處, 她對自己的姐姐太了解, 姐姐不是多聰慧的人, 卻非常以大局為重, 願意為了婆家、娘家犧牲奉獻, 就連對她這個不成器的妹妹,也是諸多寬容。
畢竟,前世她做了這麼過分的事情,姐姐還是願意一力承擔她的生活費和醫藥費……
抱著僥幸心理, 阮雯雯心裡想的是,即便有朝一日被拆穿了, 她大可以跪在姐姐麵前懇求諒解, 畢竟生米已經煮成熟飯。
隻是誰知道,姐姐竟然大張旗鼓地回來了, 甚至在此之前還報公安, 抓了李桂梅。
阮雯雯的眼珠子轉得極快,儘量讓自己平複心情, 鎮定下來。
薑果愣愣地看著阮雯雯, 隨即轉而看向孟金玉。
兩個長得一樣的“媽媽”站在一起時,她似乎能分辨出誰是自己的親媽媽了。
“媽?”薑果愣愣地衝著孟金玉喊了一聲, 可雙腳卻像是被釘子釘住似的,一動都不動, 整個人還躲在阮雯雯後麵。
孟金玉心頭一涼。
“噗通”一聲,阮雯雯猛地跪下了:“姐,我錯了。”
孟金玉掃了她一眼, 稍稍變換位置,往前走了一步,讓阮雯雯背朝著房門:“你錯在哪兒了?”
……
同時,柚柚連拉帶拽、連哄帶騙,硬是將整個生產隊的隊員們都帶到自家門口。
見這烏泱泱的大部隊,村委會裡的村乾部們也很好奇,跟上他們的步伐。
“這是怎麼了?”婦聯主任何青苗問,“不上工了?”
大隊長撓撓後腦勺:“小丫頭說就耽誤一會兒,我看反正都快吃中飯了,就隨她去了。”
柚柚可愛又有禮貌,平時在村裡見了誰都要問聲好,嘴角的小梨渦都快把人甜化了,誰忍心拒絕她呢?
既然這小糊塗蛋非要盯著啥親媽後媽的不放,那就陪她走一趟好了,一會兒還能幫忙說幾句話。
“柚柚,嬸一直覺得你是個懂事的娃,但這回真是太任性了。”
“你媽不是真想把你送人,要不她能把錢還給翟家村那大老粗呀?她就是心疼你弟,一時沒想開。現在你回來了就好,以後彆和你媽對著乾了啊,母女倆哪有隔夜仇的。”
柚柚的小耳朵都快聽出繭子,她一手一個,拉著身邊兩個大娘:“大娘走快點兒呀,你們來看一眼就知道啦!”
“就陪你去一趟,一會兒我們就要回去的。”
“隻看一眼啊,還趕著去上工呢。”
“這孩子真是怪磨人的,我去去就走的啊。”
就在這一陣陣雖不耐煩卻井無惡意的抱怨聲中,一行人終於到了薑家附近。
薑家屋門開了一道縫。
一眼望去,裡頭站著兩個衣著體麵的城裡人。
幾個村民對阮震立和陳麗萍有印象,因為剛才他倆來問過路。
大家開始有些好奇了,再往前走了走,目光落進屋子裡。
不看不知道,一看不得了了。
怎麼有兩個孟金玉?
而且其中一個還向另一個下跪呢,聲淚俱下地認錯呢。
剛才還說“看一眼,隻看一眼”的村民們,這會兒是死活都不可能走了。
一個個守著,那眼睛裡散發著光芒,比夜晚的星星還要明亮。
屋子裡,阮雯雯把握著最後的機會。
孟金玉都已經找到肉聯廠去了,她選擇將阮震立與陳麗萍兩口子帶過來,是不是想要給自己一個機會?
即便在這一世,她們是第一次見麵,但她姐最重視親情,應該會原諒自己的。
“我也沒想到,自己竟然還有個失散二十多年的姐姐。”
“我知道自己做得不對,不應該看你有好丈夫,有好子女,就想要把他們搶過來。”
“姐,你能不能原諒我?求你彆生我的氣了,不要把這件事情傳出去,我保證,一定會幫你好好拉扯幾個孩子長大的。”
阮雯雯哭得一抽一抽的,雙手還緊緊抱著孟金玉的腿。
興許是與從小到大的家庭教育分不開關係,她的想法與養父母是一樣的,希望這件事可以和平解決,最好是能神不知鬼不覺。
隻是基於前世的記憶,阮雯雯要的更多一些,她希望孟金玉能主動讓出這個身份,遠走高飛。
“你的意思是讓我走啊?”孟金玉用餘光掃了一眼屋外的村民們。
阮震立和陳麗萍順著她的視線望去,再看向阮雯雯那被眼淚糊了眼的樣子,心下一涼。
“我不能走,因為我和煥明是真心相愛的。”阮雯雯又說,“所以,姐能不能成全我們?”
“快彆說了!”陳麗萍拽了拽阮雯雯的衣角。
阮雯雯不解地皺眉,剛要甩開養母的手,忽地愣住了。
因為她看見,屋外的好些個村民正目瞪口呆地望著自己。
薑老太最大的愛好就是納鞋底,剛才本來跟一幫老婆子一起納著鞋底,突然聽見外頭沸沸揚揚的動靜,一幫人就一塊兒出來看熱鬨了。
她沒想到,看的居然是自家的熱鬨。
“嗡”一聲響,薑老太的腦子轟隆隆的,她顫抖著身子撥開人群,往前擠了擠。
這一往前,她碰見自家兩個兒媳婦。
薑大嫂朱大麗和薑二嫂王小芬與婆婆對視,整個人昏昏沉沉的,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丟人,實在是太丟人了。
這一幕既精彩,又讓人覺得痛快,柚柚看得津津有味,小胸脯一挺,驕傲地對大家說:“熱鬨吧!”
這和她奶奶以及她兩個伯母難堪的表情形成了一個鮮明的對比。
這麼多人杵著,愣是沒人開口說一句話。
還是孟金玉出聲打破了此時的平靜:“現在都明白了吧?”
孟金玉走到阮雯雯身旁,與她井排站著。
直到此時此刻,所有人才有機會好好看看這對孿生姐妹。
雙胞胎井不少見,長得如此相似的,卻不多。
可仔細一看,明眼人也能發現細微的差彆,比如說孟金玉的皮膚粗糙,阮雯雯的皮膚光滑細膩,孟金玉的個子稍高,阮雯雯相對矮一些……
如果她們姐妹倆不站在一起對比,是沒人能注意到這麼多細節的,可現在真相大白,大家夥兒終於恍然大悟。
“難怪呢,我就說金玉以前對幾個孩子最好了,跟自己的命似的,咋這段時間老傳出她刻薄小閨女的說法。”
“丟了小兒子,就見她鬼吼似的掉了幾滴眼淚,之後跟個沒事人似的,還攛掇要送走小閨女呢!我聽人家說啦,小丫頭送過去是給人家當童養媳的,指不定要受多少罪,親媽哪乾得出這種事!”
“是個人都乾不出這種事!以前見過薑家老三不?一來就跟人家裝得像倆口子似的,害不害臊啊?”
大娘大嬸們的戰鬥力很強,雙手一叉腰,逐漸找到狀態,開始破口大罵。
婦聯主任何青苗也氣得胸脯起伏,往前一大步,指著阮雯雯的鼻子說道:“我幾十歲的人了,還從來沒有見過像你這麼不要臉的!這要是再往前推些年,你是要被抓去吃槍子兒的!”
阮震立和陳麗萍嚇壞了,尤其是陳麗萍,一把將阮雯雯揪到自己身後,連聲向大家道歉。
此時阮雯雯已經懵了,不敢置信地望著孟金玉,她是專程挖了個坑讓自己跳!
住在隔壁屋的大力娘走到何青苗身邊:“何主任,你跟這種人說話,咋還這麼文明呢?”她話音落下,立馬扯著嗓子,就開始飆自己生平說過最難聽的臟話,她邊罵,邊指著阮雯雯的鼻子,唾沫星子飛濺,眼珠子都快要瞪出來了。
阮雯雯被罵得狗血淋頭,心中一陣委屈。
她是被設計了,否則才不會一股腦直接承認自己的所作所為!
“行了吧你,又不是搶你男人了,你指什麼指!”阮雯雯嗓門拔高,恨恨地拍開大力娘的手指頭。
大力娘一時沒有防備,手指頭猛地吃痛,再聽著阮雯雯說的話,頓時火冒三丈。
要知道,當年她男人就是跟鄰村寡婦不清不楚的,大力娘一氣之下,帶著她娃大力回了娘家,沒想到在娘家一待就是十幾年,大力都快成家了,還沒人來接她回去。
她男人早就跟寡婦遠走高飛了!
“平時一副狐媚樣,現在倒是潑辣!”大力嬸氣得一伸手就揪住阮雯雯的大辮子,惡狠狠一拽,直接上手就是一個耳刮子,順便衝邊上的倆老姐妹說,“還不來搭把手?”
老姐妹們原本就已經憋著一肚子火,見阮雯雯還理直氣壯的,更加怒不可遏,聽大力嬸一吆喝,連忙跑上前幫手。
阮雯雯過去是被嬌養著長大的,力氣沒有她們這麼大,壓根沒法躲閃。
好在村民們都樸實,就算動手打人,也不知道該往哪兒下手,就隻是拽拽頭發,推一把,擰一把,沒下多狠的手。
隻是阮雯雯丟人是丟大發了,她尖叫著求饒,連帶著陳麗萍上前緊緊護著她,倆人連半分體麵都不剩。
……
見阮雯雯被打得嗷嗷直叫,薑果嚇壞了,趁亂偷偷跑了出去。
她跑了好久,終於在水庫邊上找到薑成。
見妹妹氣喘籲籲的樣子,薑成詫異道:“你怎麼了?”
她哭著說:“哥,媽回來了。”
薑成皺眉:“媽又偷懶不上工了?大隊長都說她好幾回了。”
薑果急得直跺腳:“不是她,是親媽,我們的親媽回來了!”
薑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還當是剛才玩水的時候耳朵裡進了水,拉起衣角使勁擦了擦:“你說啥?”
“家裡的那個不是我們媽!”薑果拽著他就往家的方向跑,“我沒騙你,原來柚柚說的是真的!”
薑成被拉著飛快地跑,腦子裡“嗡嗡”的。
柚柚回來了,還帶著他們媽回來。
這——不可能吧?
薑成還想問個清楚,偏薑果哭個沒完,在邊上嚷嚷個不停。
“媽被打了,要被打死了,我不想她死……”
“媽剛才都哭了,大力娘的力氣太大了……”
薑成呼吸一滯:“咱媽被打了?”
“是假媽媽被打了!咱媽凶巴巴的,誰敢打呀……”薑果眼圈紅紅的,抹了一把眼淚,“哥,我不想假媽媽被打,嗚嗚嗚嗚——”
……
阮震立很著急,隻是他一個勁喊停卻沒人搭理,又不好動手,就想著找人幫忙。
聽說剛才開口說話的人裡麵有村乾部,隻是他平時眼高於頂慣了,才瞧不上這幫鄉下人,壓根沒注意到村乾部長什麼樣。
這一找,又耽誤了不少時間。
“不許打架,打架是不對的,立刻停下來,否則就要批評教育了!”一道嚴肅的聲音響起。
村支書是在等待她們糾纏了好一會兒之後才開口製止的。
沒彆的原因,主要也是罵人不解心頭之恨,倒不如放任村民們鬨一場,大家夥兒一塊出出氣。
村乾部說話還是有人聽的,他話音剛落,阮雯雯耳邊轟隆隆的聲響就靜下來了。
隻是,直到大力娘和她的老姐妹們都散開了,她還死死地按著自己的頭。
剛才被用力扯著,她的腦袋疼得要命,現在渾身上下都還緊繃,頭皮仍舊隱隱作痛。
這時,柚柚突然瞄見屋外大樹後頭一道身影。
來的是薑煥明。
他在公社上班,離家近了,每天晚上踩著自己的二八大杠風風光光地回來,有時候連大中午的,都要蹬蹬新車過把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