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祈垂眸,看見柚柚已經撕開冰棍紙,往他麵前遞。
柚柚想要和好朋友一起分享美味,因此直到現在,她還沒嘗自己的冰棍兒呢,小團子盯著自己手中冒著涼氣的冰棍,吞了吞口水。
“好!吃冰棍!”顧祈笑了,和柚柚一起坐在百貨大樓門口的台階上。
柚柚舔了一口冰棍,感受著冰冰涼涼又甜絲絲的滋味,立馬就停不下來了。
太美味了!
小團子忍不住咬了一大口,卻不想她高估了自己的小米牙,被冰得嗷嗷叫。
顧祈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不是他第一次吃冰棍了,卻是第一次,吃得這麼津津有味。
有朋友的感覺真好。
“顧祈哥哥,沒有媽媽不要緊,你還有爸爸呢!說不定哪一天,你爸爸就回來啦!”柚柚心裡知道顧祈的爸爸還在世,可又不能將自己的夢境說出來,便忍不住這樣安慰道。
可沒想到,顧祈聽見她的話,整個人愣了一下。
其實,當初他和媽媽一起去領烈士撫恤金的時候,就聽人嘀咕了一嘴,說他爸爸在嶺市執行任務時出了意外,但怎麼不見屍體呢?
後來,爺爺也曾抱著一絲希望,說也許他爸爸還在,隻是受了重傷,暫時沒有回來。
但顧祈知道,這隻是僥幸心理而已。
好幾個月過去了,爸爸如果還在世,早就回來了。
而且,部隊還找到了爸爸的遺物……
想到這裡,顧祈搖搖頭。
他轉頭看著柚柚,語氣很輕,嘴角微微牽起,好聲好氣道:“柚柚,不要再這樣說了,希望越大,失望就會越大的。”
烈日炎炎,柚柚半眯著眼睛,但還是能感覺到顧祈哥哥是在強顏歡笑。
不由地,小團子挺起了小胸脯。
柚柚可沒有胡說八道!
沒有媽媽不要緊,他還有爸爸呢!
顧爸爸一定會回來的,到時候,要讓顧祈哥哥感受到加倍的快樂!
……
文工團很快就要出發去嶺市了。
文藝兵們都非常珍惜這一次的機會。
如此重大的演出,隻要能參與進來,就已經足夠光榮,大家隻想演好節目,根本就不會爭搶角色。
一開始,徐團長還擔心楚優和大家的關係不好,擔心影響團隊的凝聚力,甚至還打過將她換下來的主意。可沒想到,自從彭誌那件事情之後,大家都非常同情楚優,也願意理解她,平時排練或者吃飯時,也都願意喊她一聲。
楚優井不真的像父母說的那樣,性子多古怪,她隻是過於害羞靦腆,沒有自信。
可現在,她慢慢地,想要讓自己走出來。
因為蘇景景告訴她,她父母更疼妹妹,是因為妹妹會來事兒,這井不代表她就比妹妹差勁。
“快點呀,磨磨蹭蹭的。”蘇景景用胳膊肘推了推張琳。
“唰”一下,張琳的臉頰立馬就漲紅了。
平時大大咧咧的女孩這會兒扭扭捏捏地來到楚優的麵前,一會兒撓撓頭,一會兒抓抓耳朵,過了好一會兒,才用力地向她鞠了一個躬。
楚優嚇壞了,頓時往後縮了一大步。
“對不起,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當時不應該指責你的,事情還沒弄清楚,就說要報警,差點就——”
“沒關係。”一陣輕輕的聲音打斷了張琳的話。
張琳瞪大了眼睛,抬起頭。
“沒關係的。”楚優說,“這件事,也確實是因為我,才連累了景景。”
張琳和蘇景景對視一眼,隨即兩個人笑了。
“說什麼連累不連累啊,這次我們都很倒黴。”蘇景景笑吟吟道,“倒黴的人,就要跟倒黴的人交朋友,這樣才能將黴運趕走!”
張琳挑了挑眉:“讓我猜猜,這句話,一定是柚柚教你的。”
“你怎麼知道?”蘇景景一臉詫異。
“噗嗤”一聲,楚優忍不住笑了。
隻是笑出聲之後,她的耳根子微微發紅。
張琳走過來:“這樣才對嘛,以後就是要大聲地笑,大聲地說話!”
楚優抿著唇,嘴角上揚,眼眶卻不由濕潤。
有時候,隻一句溫暖的話語,就能讓人敞開封閉已久的心扉。
她是打心眼裡感激蘇景景,感激柚柚,也感激團裡的這些朋友們。
像她們說的那樣,女孩子和女孩子之間,就是應該互相幫助呀。
……
七月底,文工團收了大家的介紹信,去火車站買了車票,準備後天下午,大家大部隊出發去嶺市。
蘇景景緊張不已。
阮金國推著自行車,送她回家:“不要緊張,隻要拿出你平時的實力,就一定能完成這場表演的。”
蘇景景歪了歪頭:“你知道我平時是什麼實力嗎?”
“不知道。”阮金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立馬補充,“但是柚柚知道,她跟我說了。”
蘇景景想了想,忽地眼睛一亮:“那我現在跳,你幫我看看是不是還存在什麼問題,好不好?”
她話音一落,就立馬找了公園裡角落一個沒有人的空地,開始跳了起來。
隻要投入到舞蹈中,蘇景景就立馬不會難為情了。
她跳得忘我,不管是表情還是動作,都無比到位,一曲終了,她跑上前問:“怎麼樣?”
隻是,本以為能從阮金國的口中得出什麼有建設性的意見,可沒想到,人家的臉居然紅成了猴子屁股,隻是一個勁地點頭。
蘇景景又好氣又好笑,但對上他誠懇的眼神,隻好暫且信了。
她的表現,應該是沒問題的吧?
阮金國沒想到蘇景景居然會跳舞給自己看!
他樂壞了,送她回家的路上,嘴角還不自覺地上揚,偷笑了好幾回。
他看過柚柚跳舞,但小團子伸胳膊伸腿的樣子,可和蘇景景跳舞完全不一樣。
她的動作時而有力,時而又如燕子一般輕盈,舞動身姿的那一刻,仿佛連世界都安靜了。
怎麼會有人能這麼好看呢?
“我要回家了。”蘇景景白皙纖細的手指在阮金國的眼前揮了揮。
阮金國回過神:“好。”
“你還有什麼要對我說的嗎?”她問。
阮金國想了許久,鼓足勇氣:“景景,等你從嶺市回來,我要送你一份禮物。”
“禮物?”蘇景景笑了,“什麼禮物?”
“大大的禮物!”阮金國胸有成竹。
此時此刻,蘇風扒拉著窗戶,緊緊盯著自己的妹妹和阮金國。
他板著臉,對蔣瑩說道:“你看看!多熱的天啊,兩個人就在外頭傻站著,那姓阮的也不說給我妹妹擋擋太陽!”
今天蔣瑩是被蘇伯父和蘇伯母邀請回家吃飯的。
他們對她喜歡得不得了,恨不得讓兩個年輕人早點定下來,但因為蔣瑩外祖母的事,婚事隻能放在明年。
蘇家人非常尊重蔣家人的決定,但是,他們還在想著法子,既然不能結婚,那兩家人吃一頓飯,當作訂婚,總沒問題吧?
這回蘇家人將蔣瑩邀請回家,就是為了商量這件事的。
蔣瑩坐了一會兒,就聞到廚房裡飄出來的香味,剛要進去幫忙,就被趕出來了。
“你爸媽不讓我乾活,叫我出來陪你說話,但是,你壓根不跟我說話呀。”蔣瑩語氣揶揄。
蘇風握緊對象的手,將她拉到邊上,一起扒拉著窗戶:“你說,景景該不會真看上那小子了吧?”
蔣瑩沉思許久,認真道:“這很明顯。”
蘇風跳起來,如臨大敵:“這怎麼行?”
“怎麼不行了?”蔣瑩沒好氣地睨了他一眼,“彆忘了上回景景出事,還是阮同誌救的她呢。那天看見阮同誌手臂上的傷,你不是挺感動的,還一口一個謝謝,現在怎麼又翻臉不認人了?”
蘇風被懟得說不出話來。
好半晌之後,他才訕訕道:“那我好歹得了解清楚我妹妹選的是怎麼樣一個對象吧?要不這樣,等景景從嶺市回來,就讓那小子來家裡吃飯。我最會看人了,到時候再灌他一點酒,看看他會不會原形畢露!”
“那你可彆為難人家。”她說。
“肯定不會的!”蘇風笑眯眯道。
看著他這模樣,蔣瑩簡直是又好氣又好笑。
這年頭處對象,經常就是由媒人介紹相看兩眼,估摸著條件差不多就直接擺喜酒了,像她和蘇風這樣自由戀愛的,少之又少。也正是因為如此,經常會有人婚後幾年說自己嫁錯了人,或者娶錯了人,又拖著不離婚,湊合著過一輩子。
蘇風對妹妹的事情雖然過於緊張了一些,不過這也能證明他對家庭的責任心是很重的。
在結婚之前,謹慎一些,總沒有壞處。
不過,話又說回來,想到蘇景景從嶺市回來之後,蘇風要邀請阮金國來家裡吃飯的事,蔣瑩莫名覺得,那應該挺有趣的。
到時候,她也得來湊湊熱鬨!
……
阮雯雯已經在勞改場待了八個多月的時間。
一開始,她無法適應,每天以淚洗麵,無時無刻不在懊悔著,多希望那一切不曾發生。
可慢慢地,她習慣了。
她給阮震立和陳麗萍寫了這麼多封信,那邊卻沒有傳來任何消息,這足以證明,他們已經放棄她了。
但難道被放棄後,就要自怨自艾,從此一蹶不振嗎?
過去的事情,她是做錯了,可隻要出去之後好好過日子,老天一定會再給她一個機會的。
“雯雯,你彆再寫信了,勞改乾部壓根不願意幫你寄。”一個勞改犯湊過來,說道。
阮雯雯輕輕歎了一口氣:“你看我這都快生了,婆家人還不知道這事……我多想聯係上他們,讓他們也跟著高興高興。”
她的肚子已經越來越大了。
第一次給薑煥明寫信,是在她剛發現懷孕沒多久的時候,她拜托勞改乾部幫自己寄信。
可那一陣管理比較嚴格,對方不情願,她沒忍住,嘀咕了幾句,居然就這樣得罪了人。
後來,就再也沒人幫她寄信了。
不過阮雯雯也想開了。
既然沒人幫她寄信,那就罷了,她隻管埋頭寫,等到出去之後,一股腦將信件全都交給薑煥明。
這些文字裡,承載著她對他的思念,相信見了之後,他一定會感動的。
“雯雯,你真有文化,能寫這麼多字。”勞改犯羨慕地說,“你這是在寫什麼?這個字我認識,這字念‘果’吧?”
阮雯雯莞爾一笑,說道:“對,我給你念。”
“還有一些話,我想對果果說。果果,這段時間,媽媽一直掛念著你。我想,當時你絆倒了我,一定是非常生氣的。我明白,因為那時我確實做了傷害你弟弟和妹妹的事情,你恨我是應該的。”
“但是,果果,你要明白,由始至終,我對你都是很好的。我好想早點出來,回到家,像以前那樣給你梳頭,幫你戴上漂亮的發卡,看著你穿上新裙子轉圈圈……”
念完這兩段,阮雯雯都快要被自己感動了。
接受一年的勞動改造,是她這一生的汙點。
可不要緊,等到出去之後沒多久,薑煥明的事業就會步步高升了。
而她,隻要在家裡哄好繼子和繼女,再生幾個自己的胖娃娃,就能穩固好地位。
“不過,你婆家人都不知道你懷孕了呢。到時候你帶著孩子回去,他們會不會不接受你?”
阮雯雯撇了撇嘴:“為什麼不接受我?難道他們是多正義的人嗎?我出去之後,抱著白白胖胖的娃娃回家,他們必定笑得合不攏嘴,誰還在意以前發生的事情?”
說著,她摸了摸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
薑果是個缺心眼的,隻要到時候拿著發卡和裙子哄一哄,就一定能向著自己。
薑成耳根子軟,沒有出息,根本不足為懼。
還有孟金玉那邊,一個女人帶著兩個孩子,估計過得很苦吧。
不過阮雯雯已經下定決心。
等出去之後,她就過好自己的日子,不和孟金玉那邊攪和在一起了。
畢竟,孟金玉做事不留情麵,而柚柚那個丫頭——
古靈精怪的,害自己吃了不少癟,惹不起,她還躲不起嗎?
現在,她隻盼著自己的肚子能爭氣。
一定得生一個兒子才好!
……
柚柚出發去嶺市這一天,全村人都圍在她家門口,一個個踮起腳尖看,想要多看一眼這即將去參加大歌舞表演的先進分子。
小團子被他們圍在中間,先是有些茫然,之後又有些飄飄然。
一定是因為柚柚很棒,才被這麼多人用眼神表揚。
下一回,她要更棒!
“快彆送了,大家上工去吧。”孟金玉笑著說。
“那你們怎麼去啊?”有人問。
“我們坐公交車去,大家在文工團門口集合,等人齊了,他們再一起出發去火車站。”孟金玉摸摸柚柚的腦袋瓜子,第一次送孩子出遠門,她還有些不放心。
“坐公交車去?這多累人啊。”薑煥明蹬著自行車來了,“柚柚,爸爸騎車送你去!”
可誰知道,他話音剛落,遠遠地,傳來一陣“轟隆隆”的聲音。
生產隊隊長開著氣派的拖拉機,大聲道:“我向公社申請借用了拖拉機!咱村柚柚要代表整個鳳林村去參加大歌舞表演了,可不得用拖拉機送過去嘛!”
“哇!”柚柚的眼睛都亮了。
最後,在大家震驚的神色中,小團子邁著豪邁的步子,上了拖拉機。
“前幾天我和我嫁到城裡的表姐說了,她聽說咱村有個孩子要跟文工團的文藝兵們一起參加演出,整個人都愣住了!”
“這太光榮了,我做夢都想不到,咱們村居然也能出一個這麼了不起的孩子!”
“也不知道柚柚去了嶺市,會不會碰上什麼大人物!那可是咱們這輩子都不可能見的世麵啊!”
望著小家夥和她媽媽頭也不回的背影,薑煥明在心底深深歎了一口氣。
這孩子明明也是他的,怎麼這風光的時刻,就不能讓他也沾沾光呢?
……
孟金玉覺得坐著拖拉機進城過於高調,還沒到文工團門口,就讓大隊長先停車。
大隊長笑容爽朗:“有啥不好意思的!多光榮啊!”
“謝謝大隊長伯伯,柚柚要出發啦!”柚柚禮貌地擺擺手,背著自己的小書包,向文工團跑去。
人都到齊了。
他們買的是下午的火車票,沒必要這麼早去火車站,於是大家夥兒就又排練起來。
隻是,排練了一會兒之後,徐團長走過來。
她盯著楚優和柚柚看了一會兒,嚴肅地搖搖頭:“我早怎麼沒注意到呢?你倆這頭發不行,趁著現在還有時間,先去理發店。”
國營理發店離得不遠。
幾個姐姐們帶著柚柚和楚優一起去剪頭發。
隻是,站在那小店門口,柚柚捂著自己的腦袋,死活不願意進去。
“不剪!不剪!要是剪壞了,就不能上台表演了!”小團子哭唧唧。
蘇景景哭笑不得:“不會的,就算剪壞了,也能上台。”
柚柚還沒來得及再次拒絕,雙腿已然騰空。
姐姐們將她抱起來,穩穩地坐在椅子上。
她扁著小嘴巴,委委屈屈地望著向自己靠近的理發師。
老理發師板著臉:“你是在質疑我的技術嗎?”
說完,他揮著剪刀,“哢嚓”兩下。
柚柚看著自己眼前飄落的發絲,目瞪口呆,臉上的嘟嘟肉都在顫抖。
嗚嗚嗚——
會不會好醜好醜哇
作者有話要說: 改了個文名,怕小可愛們找不到我,所以就暫時沒改封麵。
明後天我會把封麵也改過來,是黃色噠,彆認錯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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