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鞋子臟臟的、褲子有個破洞、帶過來的被子還是用塑料袋裝的,塑料袋破了個洞,口子被紮緊,提過來,應該費了好大的勁。
柚柚走上前,從兜裡拿出兩顆大白兔:“吃糖嗎?”
男孩抬起頭,雙眸黑白分明:“我又不是小孩子。”
“又不是隻有小孩子才吃糖,我也愛吃糖呀。”柚柚撕開糖果的包裝紙,往自己嘴巴裡一塞,露出滿足的表情。
“很甜的,這個請你吃。”她將剩下的糖果放在他的床邊,轉身去跟彆人說話。
周年安望著柚柚輕快的背影許久,終於收回視線,輕輕握住糖果。
他長這麼大,從來沒有吃過糖。
孟金玉本來想幫善善鋪被子,但最後還是沒動手,招招手,讓孩子自己試著鋪。
以後沒辦法事事都為他準備周全,孩子得學著自己長大了。
不一會兒工夫,一個老師走進來。
“咱們班一共有二十位新生,一會兒就是少年班開學典禮了,學生家長們如果有興趣,也可以一起來參加。”
沒有什麼是柚柚不感興趣的。
她當下就和自己新認識的同學們一起,往禮堂走去,準備參加開學典禮。
望著這一幕,跟在後頭的孟金玉和善善麵麵相覷。
不知道的還以為柚柚才是少年班的成員之一呢。
到了禮堂,大家都坐在位置上,等待校長上台發言。
這時,柚柚的耳畔傳來一道聲音。
“曉東,到時候在學校,要是被人欺負了,就給媽媽單位打電話。”
“媽多給你一些錢,你如果餓了,就自己去買吃的。不過你自己得小心一點,在操場吃飽了再回去。”
柚柚聽著,忍不住好奇地問:“為什麼要吃飽了再回去?”
“如果買了好吃的被人搶走該怎麼辦?”董曉東的媽媽瞥了柚柚一眼,“我兒子年紀還小,一直以來都把心思放在學業上,從來沒有交過朋友,他怕他分辨不出人家是好是壞,被欺負了都不知道。”
“同誌,現在又不是啃樹皮的年代,而且念大學,國家還有補助,這些孩子們不至於去搶人家一口吃的。”孟金玉笑著說。
董母一聽,瞄了柚柚一眼,對孟金玉不客氣道:“我看你就是站著說話不腰疼。自己女兒這麼大了,當然不用操心。我兒子就不一樣了,他還小,要是被人欺負了怎麼辦?可不得保護好自己嗎?”
頓了頓,她還覺得不解氣,上上下下打量了柚柚一眼:“你都這麼大了,還上少年班啊?”
柚柚露出疑惑的表情。
她才十四歲,就要被嫌棄是大孩子啦?
“長得這麼漂亮,學習成績能好嗎?”董母咕噥道。
柚柚笑容燦爛,軟聲道:“謝謝阿姨誇我漂亮,但是我學習成績可好啦,年年考全班第一呢。”
“進這個班的,大部分是參加過數學或者物理比賽的孩子。”董母輕蔑地問柚柚,“你拿過什麼獎項?”
“沒有啊。”柚柚誠實道。
董母露出詫異的表情,笑著搖搖頭,語氣中優越感十足:“我們曉東從小就在數學方麵有很大的天賦,三歲的時候就會算數學題了,要知道那會兒,很多大人甚至連算盤都不會撥呢。”
董曉東拽拽媽媽的衣角:“媽,彆說了。”
董母沒搭理他,繼續道:“你們家小孩,如果連競賽都沒有參加過,是怎麼進這班級的?該不會是因為班級招不滿人,才勉強錄取的吧?我還以為少年班的招生要求很高,都是像我兒子這樣的尖子才能進呢。”
孟金玉這些年的生意越做越大,什麼人都見過。
但一般來說,在生意場上,大家的城府都很深,說話也含蓄,一句話能拐好幾遍彎兒,不會像眼前這女同誌這樣,不僅將自己的心思寫在臉上,還總愛叨叨個沒完。
“你兒子在數學競賽上拿了什麼名次啊?”孟金玉問。
這問題,簡直是往董母的心坎兒上丟。
她一臉嘚瑟的表情,直接說道:“第三名而已,其實我一直覺得這成績一般,雖說全國這麼多人參加數學競賽,能拿到名次的沒幾個,但我還是覺得——”
“是挺一般的。”孟金玉平靜地打斷董母的話。
董母一愣,不高興了,正要反駁,忽然衣角又被自己兒子扯了扯。
“媽,這個小姐姐不是我同學。”董曉東指了指坐在孟金玉身邊的善善,“他才是。”
董母瞪大了眼睛。
他才幾歲?
居然也能進少年班。
“而且,他每年都能在數學競賽上拿第一名。”董曉東又小聲說。
這下董母徹底僵住了。
“第三名是挺一般的,我兒子八歲就已經拿到全國競賽第三的成績了。”孟金玉掃了董母一眼。
董母的臉一下子就變得又紅又黑的,再也不好意思出聲了。
孟金玉見她閉嘴了,還有些寂寞。
當媽的想要炫耀自己家的娃,那可是戰鬥力十足的,要是對方還要繼續跟她比下去,她得掰著手指頭,把家裡的孩子們都拉出來顯擺一圈。
要比小孩,她孟金玉可從來沒輸過。
沒辦法,孩子一個比一個優秀,她想不臭屁也難。
……
柚柚被董母一激,學習熱忱更加高漲。
她雖然不是少年班的學生,但想考個大學,還是輕輕鬆鬆的。
之後的三年,柚柚都不用媽媽催,埋頭苦學起來,還將目標定得很高。
她要考京市大學。
這時的寧蘭已經留校,成為京市大學的中文係教授。
見柚柚這麼用功,她就跟孟金玉說了一聲,讓孩子平時有事沒事都上自己宿舍來,她可以給開個小灶。
有京市大學的教授給自己開小灶,對柚柚而言,簡直是如虎添翼。
她每天放學後都要去寧蘭姐姐宿舍學習,等到天黑了,顧叔叔就來接她回家。
就這樣,小丫頭堅持了三年。
三年之後,柚柚十八歲了。
站在高考考場外的這一天,她深吸一口氣。
辛苦這麼多年,終於要參加高考了。
等到高考之後,柚柚要把所有的書——
通通都撕掉!
……
考場外,孟金玉打著傘,在烈日下等待著。
顧智民接過她的傘,拍拍她的背:“彆擔心,柚柚從小到大都沒讓你操過心,這一次也會順利的。”
孟金玉點點頭,但心還是不自覺提起來。
她踮起腳尖,望著孩子出來的方向,滿臉都是焦急。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到了下午,人群躁動起來。
“出來了!終於出來了!”
“也不知道考得怎麼樣……”
大家擠上前去,將考場外圍得更加水泄不通。
孟金玉也趕緊往前幾步。
沒過多久,柚柚終於出來了。
十八歲的柚柚,已經是個小少女。
此時,陽光灑在她的身上,襯得她的發色都變得金燦燦的,柔順的發絲被蓬鬆得攏起,露出一張白皙精致的臉蛋,臉頰上的絨毛清晰可見。
她笑起來的時候,擠出和兒時一樣的梨渦,水汪汪的雙眸清澈靈動,甜美得不像話。
柚柚正在和同學們聊天,大家都在跟她對答案,得知她的答案之後,有人歡喜有人憂。
“完蛋了,我和柚柚的好多答案都對不上。”
“我對上了!那道題我也是這麼寫的。”
這時,黃子期和溫衍勾著肩搭著背走出來。
其實初一剛開學的時候,他倆的關係還不見得多要好。
但慢慢地,柚柚交了好多女孩子朋友,沒這麼多時間和他們玩了,倆人就隻好“相依為命”,逐漸變成彼此最要好的朋友。
現在,他倆一考完,就直接把高考的事拋到腦後去,對柚柚說:“咱們去小飯館兒吃飯!”
……
高考結束之後,就是漫長的等待時間。
但是,柚柚一點都不擔心考試成績。
她照樣吃好、玩好、喝好,而且終於能騰出精力,回文工團練舞了。
隻是她沒想到,這會兒她一回文工團,李團長就一聲令下,讓大家排舞,準備下一個重大演出。
“什麼演出呀?”柚柚驚訝地問,“是不是可以坐火車出遠門啦?”
李團長神秘一笑:“這一次,不用出遠門,咱們就在家門口表演。”
這一回,文工團歌舞團要準備的是一場有分量的節目。
作為領舞,柚柚肩膀上的擔子重了不少。
柚柚是在文工團裡長大的,這些年,團長提過可以讓她成為正式的文藝兵,但是她一直沒有答應。
李團長知道她和團裡其他文藝兵們都相處得很好,不過相處得好是一回事,能不能鎮得住場麵,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隻是很顯然,這一回,她的擔心又是多餘的。
柚柚一站在大家麵前,誰都願意聽她的話。
年紀輕又怎麼樣,大家都知道,柚柚的舞蹈水平是她們團裡最高的!
李團長讓她們練了幾天之後,才告訴大家,原來這個節目,是要上春晚表演。
得知這個消息,柚柚徹底傻了。
她要上春晚啦!
上春晚的節目,得去文化局對接。
柚柚和團裡的文藝兵們跟著李團長一起,去了文化局。
要上春晚的節目,排練的時間肯定得更加長,局裡對這歌舞表演非常重視,專門開了一個小組,和李團長一起督促排練工作。
柚柚每天都要去排練,彩排時可有意思了,她托著腮坐在台下,緊緊盯著台上的演出看,津津有味的。
徐曦走過來:“柚柚,你在看什麼?”
“看春晚呢。”柚柚一本正經道。
其他文藝兵們一聽,都覺得有道理。
能提前看到春晚節目,這多了不起啊!
……
一轉眼,到了七月底。
柚柚等得花兒都謝了,還沒等到錄取通知書。
明明已經過線了,怎麼錄取通知書還沒到呢?
此時,她泡在練功房,盤著腿,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李團長恰好進來,無奈地對大家說,“文化局的王姐說她有一個侄女,是北市文工團的,小姑娘平時最愛看春晚,也想加入到我們的演出中。”
柚柚一聽,一下子抬起頭:“不行呀,我們都已經練了這麼長時間,現在如果突然要加一個人進來,就要重新編舞。”
其他文藝兵們也紛紛皺起眉,表達自己的不滿。
“沒辦法,王姐不是好打發的,本來這節目就是由文化局對接,我們說了不算。”徐曦剛才就知道這事了,此時歎氣道,“我們付出這麼多心血,好不容易才練到這樣的成果,要是被人從中使了絆子,豈不是白費心思了嗎?”
柚柚不是小孩子了,知道李團長和徐曦說沒辦法,就真的是沒辦法。
隻是,就算這個王姐作為文化局的領導,能隻手遮天,可她侄女如果沒實力,她難道還要硬來嗎?
柚柚不是文工團的人,充其量隻是個打醬油的而已,她才不怕這些領導們呢。
“我們拿她沒辦法,就直接把她侄女趕走好啦。”柚柚一擺手,語氣輕快。
柚柚話音剛落,就見王姐帶著她侄女走進練功房。
王姐的侄女一臉傲氣,下巴一揚,鼻孔快要朝到天上去。
王姐的目光掃過柚柚,皮笑肉不笑道:“我剛才聽說有人對我的安排不滿。但是,你們得明白,歌舞表演不是一個人的表演,不能光想著自己獨自出風頭。這是我侄女彭潔茹,是北市文工團的文藝兵,之前也參與過很多演出,有一定的表演經驗。北市那邊的文工團團長已經上交申請報告了,批下來之後,你們還是得重新編舞,還不如現在就先把原來的排舞推翻,免得到時候來不及。”
李團長還在爭取:“王姐,我們這邊臨時加一個人,確實很難排。”
王姐皺眉,直接說道:“你不是說你們團裡有一個小姑娘,特彆會編舞嗎?就隻是加一個舞蹈演員進去而已,有沒有這麼難?”
所有人都把目光落在柚柚身上。
柚柚打量著王姐。
她在文化局見過這王姐好幾回了,平時偶爾聽他們單位的同誌們喊“王局”,心裡想著這當局長的可真年輕,四十出頭的年紀,就有這麼大的成就了。
但是沒想到,這人不光是成就大,派頭和官威也大,一句話壓下來,居然要讓大家夥兒一起為她侄女重新編舞。
而且,王姐還讓北市文工團寫申請報告,簡直是做得滴水不漏,讓人連舉報都沒法子。
“是你會編舞嗎?”王姐問。
柚柚點點頭:“是呀,王局。”
她又不喜歡這人,才不會嘴甜地喊一聲“姐”呢。
王姐的嘴角抽了抽。
在場的所有人,聽了柚柚的話,也都瞪大眼睛。
剛才還鼻孔朝天的彭潔茹聞言,更是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
柚柚一臉莫名其妙。
編舞的本來就是她啊,怎麼啦?
“你再說一次!”王姐氣憤道。
柚柚沒有和她起正麵衝突,隻是軟聲道:“王局,我會好好給彭同誌編舞的,不過如果到時候她跟不上我們,就沒辦法啦。”
王姐聞言,一臉怒氣:“實在是太過分了!一個小小的文藝兵,居然這麼囂張,你信不信我上報,讓你們團裡處罰你?”
“王局,我不是團裡的文藝兵。”
柚柚認真地說完,心裡頭犯嘀咕,她囂張了嗎?
王姐怒不可遏,轉頭狠狠地瞪了李團長一眼:“既然不是文藝兵,那就把她換掉。”
“王姐,小姑娘這次是沒禮貌,但她平時不是這樣的……這丫頭就是有時候有點虎……”李團長尷尬道,“而且,小姑娘當時的表演,是文化局局長親口認可過的,現在換掉,恐怕不合適。”
王姐氣得眉毛都要倒豎。
柚柚精致的臉蛋上寫滿迷茫:“王局,你不是文化局局長嗎?”
彭潔茹的十隻腳指頭都要摳地,差點忘記把高傲的下巴昂起來。
李團長為了讓王姐好下台,假裝嚴肅地批評道:“柚柚,王姐不喜歡彆人喊她的大名,平時除了他們單位的老同誌,不會有人這樣叫她。你看,連我都要尊稱王姐一聲‘姐’,你怎麼能直呼她的名字?”
小少女恍然大悟,臉頰紅紅的,眨眨眼:“啊,原來你叫王菊。”
王姐氣得尖叫:“你還喊!”作者有話要說:正文快要完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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