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52章 做到了(1 / 2)

台上燈光滅掉。

音樂響的略早了一點,任鳴搖了搖頭,郝院倒是沒什麼變化——誰要是期待首次聯排就是首演水平,那就是外行了。

旁白響起。

“公元1912年,大清王朝終於走到了窮途末路,2000年封建王朝時代被敲響了喪鐘……末代太後隆裕臨朝稱製,旋即頒布《退位詔書》。”

一把尖嗓響起——這是譚子陽的戲。

“……人心所向,天命可知。予亦何忍因一姓之尊榮,拂兆民之好惡“……特率皇帝將統治權公諸全國,定為立憲共和國體,近慰海內厭亂望治之心,遠協古聖天下為公之義……”

唰,舞台前麵的一束光亮起,大大的舞台上,一個小小的人影映在後麵的幕布,同樣小小的滿洲涼帽龍冠,也看不出半分尊貴,譚子陽的尖嗓還在念著退位詔書,聲音越來越低。

側台開始上演員,狼奔豕突,有人悲聲喊著“皇上,皇上,都是亂臣賊子”,也有人高呼“哈哈,哈哈,共和啦,共和啦”……燈光漸漸亮起,隆裕太後和老太監露出麵容,背後的牌匾是養心殿的字樣。

《末代皇帝》第一幕皇朝挽歌,開始了。

整台話劇一共兩個小時,第一幕隻有15分鐘,尾聲也隻有15分鐘,第二幕刀妃革命接近50分鐘,第三幕偽滿洲國差不多30分鐘的樣子,加上各種換景、上下台,滿滿當當兩個小時。

大戲主要是兩個點,一個是溥儀和婉容文繡的感情戲,主要是季銘、李瀾和殷仝的戲。另一個是溥儀偽滿時期的個人行為和內心變化,包括姚成鐸的日本軍官吉安剛直,以及投靠而來的譚子陽飾演的孫太監,麵對強權和奴才,季銘飾演的溥儀,有截然不同的表現,然後這些表現,會組成一個統一的末代皇帝的政治形象。

最終這兩出大戲,在尾聲部分被季銘的大段獨白點出來,把編劇和演員對角色的發掘,徹底展現出來。

這其實是不太符合中國哲學“意在言外”的習慣,但比較符合觀眾對話劇的審美要求——尤其是年輕觀眾,本身這出戲參與者是學生,觀眾也大多會是學生,編劇和主創,也都要考慮這一點。

你讓我猜來猜去,我就不伺候了。

觀眾都是很懶的。

季銘在第一幕過半的時候,終於登台上場。

是他和英國人莊士敦在書屋的戲——那已經是遜位之後的第十三個年頭。

任鳴調整了一下坐姿,等燈光重新亮起。

“老師,我中國擁有如此龐大的疆域和人口,比你們歐羅巴的國家大了不知道多少,為什麼卻在戰爭中屢戰屢敗呢?無論是八旗軍、洋務,甚至是如今的北洋,麵對外國人,都不堪一擊?”

季銘穿著背帶褲、襯衣,剪了短發,梳著中分背頭,戴著圓框黑邊的眼鏡。

嘖。

“台詞真不錯。”

聯排本身就是找問題,倒沒有不能說話的規矩,郝院就評了一句。

對溥儀的演繹,一個難點就是如何讓觀眾認同這演的就是溥儀,溥儀跟其他民國人物的區彆是什麼?在聲音上、語言習慣上,措辭上……要讓觀眾聽在耳朵裡,然後腦子裡對應一遍,噢,這應該就是溥儀了。

大部分觀眾本身對溥儀是沒有一個明確形象的,但是他們又知道這是清朝最後一個皇帝,很小就登基了,然後在紫禁城生活了十幾年,才被趕了出來,這是一個特殊的曆史人物。

季銘在語調上的設計,是略慢一點,拖著一點的,還有一點放在台麵上的裝腔作勢。

但同時他又隻有19歲,聲音裡肯定不是特彆沉穩暗啞的,必然是青年人那種亮的、清的。

所以打耳朵一聽,就能聽出來演員對這個角色的功課和掌控是不是到位。

季銘的演繹,顯然是很到位的。

如果不是對角色的掌控已經到了一個很深的程度,任鳴也不可能讓季銘去做那些更多的事情。

底下坐著的全是專家,遠比什麼《演員的誕生》《演員的品格》要來的專業——章影後固然牛,但她隻是個演員,而比如陳剛主任,表演係畢業之後,從教四十年,得有多少心得啊。

更彆說常莉,那是章影後的恩師。

他們看戲的角度,跟觀眾是很不一樣的,季銘走台,一步一個釘子,穩得要死。對台下亮相的時候,撲麵而來的氣勢,好像整個人都大了一圈,舞台和觀眾席的區彆感,一下兒就分明起來。

哦,台上是一百年前的紫禁城。

郝院評點的台詞,那就展示的更清晰——該是這樣,沒差。

這就是好。

觀眾看戲,看見的跟心裡想的一樣,這就是看見了一出好戲。

演員演戲,演到觀眾心裡,觀眾再拿著心裡的,回頭來跟他看著的比,那定然是好,這叫功力,也叫演什麼是什麼。

如任鳴所說,季銘如今接近了小成之境,已經能演到心裡頭去了。

天池老師感慨很深,舞台之外這些人,除了後台的陳老師,她算是見著季銘一步一步走到現在的——像是賭一塊翡翠原石,周衝是開出來的第一個窗,滿目綠意,驚心動魄,等到了《演員》,到了《藥神》,就是沿著這窗不斷打磨開,沒有裂紋,沒有雜色,直到今天的溥儀。

那就是一束電筒的白光,從這個窗口打下去,通透到底,綠意盎然。

篤定大漲。

真想看看這塊翡翠最後被大師雕成或是擺件、或是掛件之後,得是多讓人目眩神迷。

“好。”

“是好。”

張曉瀧微微點頭,至少他演不了這麼好,嘖。

第一幕落,第二幕刀妃革命起。

當殷仝的文繡說出“臣妾,不,是我,我要同你——離婚”,觀眾們的呼吸都細了一點。殷仝的戲超出他們的期待,他們看的出來,季銘正在釋放自己的氣場,來影響殷仝的情緒,就像季銘在《遇仙降》拍攝時對小花的演員做的那樣——隻是更濃烈一些。

殷仝在季銘的逼視下,內在的剛烈,長久以來的畏懼,後果的不可預知,混合成了這又驚世駭俗,又畏縮束手的矛盾表現——而這,就是文繡。

看到這裡,任鳴心裡終於放下好大一塊石頭。

季銘還是做到了。

儘管直到全局合成的時候,季銘還沒有讓他放心,但是聯排時,作為一個表演型的演員,季銘還是完成了任務。任鳴眯了眯眼靜,舞台上的燈光在他眼裡暈開來,好像以季銘為中心,一個光球籠罩住了所有的演員,他們在裡頭栩栩如生地演繹著百年前的曆史片段。

不過其他演員的稚嫩,沒讓他留在那種感覺裡太久,就被踢了出來。

“要是人藝的戲就好了。”

感覺跟他一樣的,有很多。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