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會四郎要來,你可要好好敬他三杯,要好生謝過他一番。”
“為什麼?”賈寶玉不解地問道。
“我也是這兩日才想明白的。四郎為什麼漠北點檢回來後著急忙慌地托人,在宮裡一番運作,這才借著皇太後壽辰的機會將元春姐兒冊封為莊嬪。想必他已經有了定奪,要叩闕上奏,所以先把元春姐兒從大明宮裡接出來。要不然真要跟著太上皇、皇太後去了內北苑,大姐兒再想回紫禁城裡來就千難萬難了。”
賈寶玉不由聽得目瞪口呆,“居然還有這內幕?”
“我在家時,有聽家父偶爾提及過,擅為官者都是看五步走一步,更有甚者是看十步走一步。而今看來,四郎不是等閒之輩,隻怕是家父嘴裡那種走一步卻已看了十步的人。他能冒著乾係把元春姐兒先接出了大明宮,想必是真念了賈府的情義。”
“林妹妹為何說四郎是真念了我們賈府的情義?”
“你這呆子,可不知為官的多為寡情薄意之輩,居約易出人下,得誌亦輕食人。四郎籌謀叩闕上奏,得擔多大乾係?要是被人察覺到蛛絲馬跡,恐有萬劫不複之禍。所以那時必須要藏於九地之下,以免萬一。托人接元春姐兒出大明宮,極易打草驚蛇。四郎卻還是做了,可不就是有情有義之人。至少對賈府,是念著一份情的。”
“聽林妹妹這麼一說,我也明白了。當日太太當眾數落四郎,老太太那般雷庭大怒。想必也是因為這個原因。”說到這裡,賈寶玉麵露愧疚之色,歎息道,“是我有些偏激狹隘了,那日老太太重責太太,我心裡居然還有了幾分埋怨,埋怨四郎的牽連,卻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知道就好,待會多敬四郎幾杯。他不肯說,必是不願聲張。此事說出去,對賈府和宮裡的莊嬪沒有什麼好處。”
“嗯,我記住了。多謝林妹妹提醒。”
劉玄入席後,說了一會子話,賈寶玉一馬當先,率先敬酒,結果自己三杯下去臉如赤霞,身如軟泥,姐妹們連忙叫來小廝,要把他扶了回去,卻是死活不願,硬要再跟四郎和姐姐妹妹們一塊喝酒。探春隻好讓人將他暫且扶到旁邊一屋去,叮囑襲人備好醒酒湯水,給賈寶玉喂下,又取來一件大紅羽紗麵白狐皮裡的鶴氅,把賈寶玉緊緊地裹上,免得酒醉體弱之時寒氣乘虛而入。
重開席後,眾姐妹故意纏著賈璉和璉二嫂,問他們能不能幫忙從外麵帶些趁手好玩的小玩意和首飾插花。
賈璉和璉二嫂也知道大家的意思,居然帶著大家三三兩兩去到另一處閣榭,這擺席的暖閣裡隻剩下劉玄和薛寶釵,還有幾個丫鬟婆子在旁邊伺候著。
“寶姑娘是抹得什麼香?居然跟他人有些不同。”
薛寶釵睜大著一雙杏眼,看著劉玄一會兒,突然笑了,“素聞劉四郎壯懷天下,不曾聽聞有喜好兒女脂粉之行,怎麼今天卻問起女兒抹香之事。”
“何意百煉剛,化為繞指柔。自古天下英雄,多是難過美人關的。”
薛寶釵不由臉色一紅,垂眉低首,細聲道:“我抹得是安南的佛手香,與姐妹們抹得江南茉莉香有些不同。”
“我聞古人以茉莉形色如珠,故供助妝壓鬢,此花必沾油頭粉麵之氣,其香更可愛,佛手當退避三舍,故而府裡姐妹皆愛茉莉。為何寶姑娘獨愛佛手香?”
“佛手乃香中君子,其香在有意無意間;茉莉是香中小人,其香須借人之勢,如脅肩諂笑。故而我獨愛佛手香。”
“想不到寶姑娘在香上,也是親君子而遠小人,謹守先賢之教誨。”劉玄開著玩笑道。
“誰是君子,誰是小人?”閣外突然有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