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夫人,你哪裡聽來的鬼神怪談?無稽之談!四郎無非是人極聰慧,又細察入微,萬事在他眼裡,都能推出個由來往去。在那些愚夫蠢婦眼裡,便成了神明燭照。”薛規嗬斥了一句,看了一眼薛寶釵,繼續說道。
“秀州傳來消息,劉四郎巡駐嘉興縣,發了憲令,傳秀州知州及七縣知縣到州衙聽用。然後在州衙大堂,劉四郎佐官巡察禦史秘書郎李重明居左,巡判官孫傳嗣居右,其居中。李重明理錢糧,孫傳嗣斷刑名,不決或重大者呈劉四郎酌判。不過四日,秀州七縣積壓一年的紛爭刑案計一百一十二件,厘清一空。州縣諸正堂皆拜服,堂下圍看的百姓皆呼‘青天’”。
薛寶釵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睛睜得大大的,卻是一句話也沒有說出來。
薛夫人驚歎了一聲,忍不住又開口道:“姑爺手裡肯定有個枕頭,前唐崔府君留下的陰陽枕。老爺你想想啊,崔府君可是酆都天子殿陰律司的判官,隻有他留下的神物,才有這般神效。”
薛規哭笑不得,合著剛才一番話白說了。
這時薛寶釵低著頭,有些忸怩地說道:“父親,女兒聞得嘉興縣有一處地方,其間草木蔥鬱、曲徑通幽、大小河流穿梭瀠洄,猶如五瓣梅花狀,名喚為梅花洲。還有錢江大潮最壯美之處在海寧鹽官,且秋八月即臨,女兒懇請父親帶我們去那兩處瀏覽一番。”
“哈哈,我的兒,你的小心思啊。”薛規仰首大笑道,笑得薛寶釵低著頭,滿臉羞紅如豔霞。
“隻是可惜啊,我們不能去秀州,須回金陵。”
“這是為何啊父親?”薛寶釵抬頭驚訝地問道。
“劉四郎一行人應該已經離了秀州,去了越州。我的兒,現在四郎還有一件要緊差事,就是備倭平賊。我聞備賊團練軍在上虞與會稽縣之間的百官市鎮紮了營寨,開始招兵編練。秀州事畢,沿海道巡察告一段落,四郎總得去越州看一眼。”
薛寶釵聽到,不由臉色一黯。
薛規看了她一眼,繼續說道:“集賢館的宋恪元宋博士受四郎委托介紹,不幾日將帶來了兩款新式紡紗機。一款可用腳踏驅動,有紗錠十二支的小紡紗機;另一款可用水力驅動,有紗錠三十六支的大紡紗機。經宋博士改進,皆可用牛馬驢騾驅動,所以也叫大小騾機。”
“我的兒,你也是知道的,為父抽調薛家大部人力物力來這上海縣,一是圖這是沒太多人關注的良港碼頭,二是想背靠南鬆江州、北泰通州的棉種。有了宋博士的騾機,我薛家自當能在棉布這一行執牛耳。”
“父親,這些女兒都知道,四郎在予我書信中也提到過。且上海這些產業,還有他的份子入股。”
“我兒知道就好。上海縣稍偏遠,能巧工匠不多,宋博士的新機子在這裡是做不來。為父約好了宋博士,相約在金陵江寧。此事體大,關及我薛家將來,所以當要回金陵了,這上海縣一乾事宜已上軌道,留下得力能乾管事即可。”
說到這裡,薛規臉色凝重,聲音也壓低了,“四郎師生兩人,行雷霆之威,所圖深遠。其餘不怕,就怕兩浙的某些人狗急跳牆,行不軌之事。上海縣離得太近,又隻是中縣小城。一旦事變,恐蔓延至此,屆時怕隻能坐以待斃,悔之晚矣。”
薛夫人還懵懵懂懂的,不知道丈夫說的什麼,薛寶釵卻臉色一變,驚詫地說道:“父親,那些賊子當不會如此膽大吧?”
“命都要沒了,還怕其它嗎?”薛規幽幽地說道,“我的兒,為什麼四郎先彈劾的是丁居勝,讓他丟了威勢?團練軍真的隻是備倭平賊?都是以防萬一的舉措啊。”
在薛寶釵驚悚的目光中,薛規斬釘截鐵地說道:“就後天,我們闔家暫回金陵居住,待情形明朗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