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不敢揣測聖意。”
“劉四郎,你可知朕最器重誰?”太上皇笑了笑,又問道。
“臣聞是文忠公王相爺。”
這位文忠公,名叫王士傑,河南洛陽人士,確實是太上皇秉政時最器重的臣子,足足做了十六年閣老,五年首輔,據說還是杜雲霖的恩師,楊慎一會試的座師。
“那劉四郎知道王卿如何亡故的?”
“回太上皇,臣不知!”
“王卿生前甚愛幼子王學林,為求前途,將其送至南都國子監,交好友張鶴年管教傳授。”
劉玄靜靜地聽著,張鶴年他聽說過,是與師祖昆林公齊名的江南大儒,被稱為合齡公。
“那年張卿奉旨去南嶽祈福求壽,一去大半年。有奸人接近王學林,曲意逢迎,刻意交好。待得時日,又將那王學林引至秦淮河邊,徘徊花舫青樓之間。那王學林年少輕狂,又意誌不堅,就此下了水,不僅欠下數千風流賭債,還被人設了仙人跳,落了個勾引人婦,奸宿良家的罪名。更有甚者,有人將此醜事編成章回,特意點明王相之子的名頭,四處傳說。消息傳到京師,王卿最好麵子,當即氣得吐血,沒多久就生生氣死了。”
說到這裡,太上皇回過頭來問道:“王卿功績,劉四郎可知?”
“回太上皇,臣在成均館看過文檔,文宣公首以閩海、江西、湖廣南北四省為點,清丈田地,清得額田三萬七千頃;又在兩廣、湖北、關中試行規一賦役、限製苛擾,計畝征銀、官收官解;而後廣開海商口岸、分檔關稅、厘清舶務,完善海巡緝私;最後行三合考成法,官吏所辦事宜,皆登記在簿,分存六部都察院和中書諸廳,專呈內閣,三處合一,逐月考核,年終察計,互相監督、稽核實效、獎優懲劣,還有其餘種種,皆是利國利民的良法善政,可惜皆半途而廢。”
“是啊,半途而廢,人亡政息,甚是可惜!”太上皇坐在廊椅上,看著浩淼卻又寒風刺骨的太液池,悠悠歎息道。
劉玄能夠感受到太上皇語氣中那掩不住的深切痛惜,不由想起王文忠公亡故後,他主持的良法善政在波瀾不驚中名存實亡,最後紙糊內閣上台,“政通人和,四海晏然”。劉玄心頭一動,又想起恩師楊慎一在今上即位時,酒醉之餘說得那些高深莫測的話,若有所思。
當年諸王奪嫡,忠義親王呼聲最高,卻突然壞了事,被下旨圈禁,沒兩年就憂憤而死,原因到現在還是個迷。而後忠順王與勳爵世家走得近,又收攏了一票文人士子為其搖旗呐喊,大張聲勢,誰知太上皇卻選中了今上。劉玄現在還記得自己父親私下裡對這一位的評價,隱忍嚴明、勤勉乾練、剛毅敏厲。
如此想來,太上皇是有的放矢,包含深意。加上後麵的一係列的舉動,劉玄大致能猜出他老人家的心態。這老頭,倒是個明白人,就是心軟了些,好念舊情,而且跟今上一樣,有些好臉麵。
陪著太上皇在遊廊裡遊曆了一圈,才過去半個時辰,吳寶象匆匆過來,躬身行禮道:“奴才叩見太上皇。”
“哦,吳宮使來了,可是皇兒有事叫你過來?”
“回太上皇,皇爺下了朝,聞得太上皇、皇太後在瓊島設宴,遍聚諸王爺、公主和諸位娘子,是為盛事,便起駕過來向太上皇和皇太後請安。”
“難得他一番孝心。戴大伴,我們走吧。對了,劉四郎,朕讓兩個小黃門帶著你到處看看,這島上風景甚佳,要是寫出好詩詞來了,定要呈給我。哈哈!”
“遵旨。”
太上皇揮揮手,在吳寶象、戴權的引領下,自去了,隻留下劉玄和兩個小黃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