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未央(六)(1 / 2)

三十六陂春水 衣冉 5674 字 4個月前

齊淩的目光隻在那匹被活生生累死的馬身上停了一瞬,便移往巍巍站立的朱晏亭。

那雙黝黑眼眸居高而下視來,暗沉目光可以輕而易舉將人呼吸攫住。

朱晏亭急促呼吸著,站在原地,仰著臉,與他一動不動的對視。

閃電又鞭子一樣瘋狂的抽打地麵,閃過了幾道,年輕君王的麵容也在雪白與暗沉的光影之間晦暗。

吹來的風,似乎也四麵八方,瞬息萬變。

草場上驟然生變,二人對峙,沒有人敢上前來。

滾雷之聲,喑啞擦過天際。

朱晏亭麵上帶著疲憊的蒼白,渾身為汗所濕,似方從水裡被撈起來,雙眸卻亮的出奇。

齊淩的麵色也好不到哪裡去,他狠狠攥緊繩轡,□□棗紅天馬焦躁踱蹄噴氣,顯得有些氣急敗壞。

他拿著馬鞭指著朱晏亭,鞭稍上下了數次,啟唇數度,仍未出聲。

“陛下。”朱晏亭喚他兩聲,沒有聽到回答,喉嚨一緊,輕輕嘗試又喚:“阿弟?”

齊淩手中的馬鞭狠狠抽出一個鞭風,撣在了空中,他聲音因憤怒而微顫,厲聲道:“朱晏亭,你給我過來。”

“陛下?”

朱晏亭頭一次看到他如此外放的盛怒神情,一時怔了,僵立原地沒有動作。

齊淩冷著臉催馬向前,天馬狠狠打了一個響鼻,似要指撞上去,卻又停在朱晏亭身前三尺之距。

他撥轉馬頭,碼繞過她身側,又攥手回韁,馬長嘶一聲。

齊淩超出預料的憤怒讓朱晏亭手足無措,高如山嶽的彪壯馬匹在身側遊走的感覺不好受,那根他拿在手裡的馬鞭更像是隨時都會抽落在自己頭上。

一夜身心交瘁,加上摔下馬的微微擦傷,讓她渾身微微顫抖,她狠狠抓緊自己半濕衣袖,目光緊緊跟隨著走馬擦身的年輕君王。

他忽然駐馬傾下上身,寬闊手掌,握住了她為蜷濕碎發盤踞的脖頸。

她為汗水洗淨鉛華的臉龐仿佛一隻手就能掌握。

朱晏亭隻覺脖上一熱,呼吸驟緊,猛的伸出手掰住他的手腕,卻發現那隻手沉得像山嶽一樣絕難撼動。

再說,她已渾身筋疲力儘。

掙紮了一下,便不再動了,輕輕喘息著,膝彎微顫仍挺直的站在原地。

那隻手似乎想扼死她,然而卻沒有多麼凶狠的力道,含掌握的意味,撫摸她的頸項,掌住了冰涼後頸:“朕扼死你,豈不比你墜下馬來摔死來得痛快?”

“你是皇後,就為了這等,畜生——甘冒性命之危?”

閃電掠過,照亮那匹殞命的馬。

朱晏亭深深吸了一口氣,喘息著,用力得蒼白鎖骨也於閃電中浮凸:“妾也無一刻敢忘自己是皇後。

她深吸一口氣:“可昨夜,當著宗室、使節、諸臣、奴婢,區區一個禦嬪就能當麵就敢指責妾身。那時候,誰記得妾是皇後?

“昆明觀下、五百駑馬招搖而過,滿堂文武‘指鹿為馬’,蒙蔽聖聽,又有誰顧及陛下的聖威?

她嘴唇顫抖著,眼睛通紅

“陛下咽得下這口氣,妾咽不下!妾甘冒性命之危,也定要為他們振綱常、正視聽。”

乾脆有力的話,擲地有聲。

閃電掠過她的臉龐,布滿汗水,濕漉漉的,眼角也因憤怒而緋紅。

齊淩忽然就想起了她昨晚盛裝出宴的形貌,脂粉蔽體,遍體如玉,鳳目熠熠,威加謝氏。

此刻她渾身濕淋淋,發髻蓬亂,眼角發紅,執拗的說:“陛下咽得下這口氣,妾咽不下。”

這句話喚醒了記憶中的一隅。

那是十年前,還是少年的他看見自己的姑母、披甲戴胄的章華長公主,著戎裝、攜令箭,立於朝堂,對先皇與諸臣說。

“禍亂朝綱的叛賊,我請為皇兄誅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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