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定疆(一)(1 / 2)

三十六陂春水 衣冉 5045 字 4個月前

黃昏,迎親的隊列走過了長樂坊,正是人群擁閼之時,鄭無傷將車趕到了家門前,牽下錦衣華服的新娘,正要入門的時候,忽聞人群中哄鬨之聲,緊接著一行人破列而來,當先一女白馬素衣,腰掛馬鞭,手持玄卷,正是鸞刀。

揚聲道:“鄭公子,恭賀來遲。新婦,你過來聽一句話。”

朱令月聽到她的聲音,笑容僵在頰側,臉上紅暈漸消,伸手取下了遮麵的覆巾。

鸞刀道:“你的婚禮,皇後殿下不贈你什麼也說不過去。”

朱令月冷笑道:“長姐現在想起我了?你等我行了禮,彆耽擱吉時。”

鸞刀笑道:“這可不行,有件事也需要知會一下鄭公子。”

鄭無傷滿麵疑惑之色,鸞刀雖來得蹊蹺,但她在未央宮輩分極高,連鄭無傷也不敢慢待。他整衣道:“請姑姑言。”

鸞刀道:“我才從廷尉寺過來,今日平陽侯受審,承認了朱令月並非他親生女,是從前長公主奴子蘭氏和丹鸞台上的守衛徐慳私通生的,證詞大多合得上,過幾日案件定下,就成文書昭告天下了。我來就是告訴你一句,門前紅燭高照,拜堂三尺神明,堂前驗明正身,看清楚她的來路。你的新婦應當歸還本姓,她叫——徐令月。”

說罷,揚手拋擲手中那一玄卷,扔向鄭無傷。

鄭無傷大驚之色,伸手接住,展卷一開,麵如土色愣在當場。

朱令月尖聲刺耳:“你撒謊!”她花容失色,震驚和惱怒迫得熱血倒流灌滿臉頰,從麵到耳根儘數紅透:“說謊!阿爹不可能說這樣的話!我是我阿爹的女兒!你顛倒黑白,仗勢欺人!”她轉頭拉住鄭無傷的袖子,搖頭迫切道:“不要相信她。她嘴裡說的都是謊話。”

鄭無傷在她拉扯之下一動不動。

鸞刀也沒有反駁,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樣,靜靜坐在馬背上。

朱令月逐漸開始顫抖,從手到肩,再到全身。她麵上紅暈逐漸退的乾乾淨淨,隻剩下死白,膝軟腿沉,向後退了一步。喃喃:“不可能。阿爹不會說這樣的話,阿爹不會的。”

鸞刀忽然打馬欺近,全場驚動死寂,一眾人各懷心思,竟也無人攔她。她笑綻麵側,俯下身去,在朱令月耳邊低聲道:“才過審不到一個時辰,也沒有動刑,丞相想去救,派的人都來不及走到詔獄……你的‘阿爹’,為了保住自己,不要你了呢。”

字字剖心,利刃穿膛,朱令月如蒙雷劈,四肢泛冷,癱倒在百寶七香迎親華車之前。

鄭無傷不料闔府曲意逢迎、百般折騰之下,娶過門的竟是個和皇後八竿子也打不著的奴仆私通的奴產子,而此時三書六禮過定,竟成了整個長安的笑柄,他氣的渾身發抖,顧忌著禮數好歹沒有發作。將那文書卷了一卷,狠狠拋擲到朱令月臉上。

她頭上戴的是鄭太後開恩賜的赤金三華彩鳳揚翅華勝,被文書打偏落到地上,登時烏發蓬飛,釵橫鬢亂。

鄭無傷撂開牽她的朱綏,足踩過去,拂袖徑自先進了門,竟就將新婦眾目睽睽之下扔在了家門口。

一時場麵尷尬至極。

鸞刀也掣韁而去。

刹那間方才還眾人簇擁華燈萬盞的地方,隻有遠遠圍著的人群還在湊熱鬨打趣。冷言冷語的奚落伴隨兩三聲低壓著的笑聲飄過來。

朱令月還匍在地上,從朱家帶出來的侍女低聲哭泣著扶她起來。

她滿麵死白,惶然間轉過頭,望向裝點華麗的鄭府大門。往裡黑黢黢一片,華燈也照不亮。

“徐氏病了。”

朱晏亭再一次聽到朱令月的消息,是她大婚的一個月之後,平陽侯朱恪案件塵埃落定的第三天。

葉落杏黃,正是萬物蕭殺時節。

恰此時,朱晏亭也身體不適,太醫令診脈判作風寒,幾劑藥下去總不見好轉,她茶飯不思,兩日水米不進,隻飲得進羹湯。齊淩下令暫赦了諸嬪的晨參暮省,玉藻台諸事一並暫由大長秋抉擇,令她好好養病。

火龍已起,熏得椒壁香暖。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