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長樂(八)(捉蟲)(1 / 2)

三十六陂春水 衣冉 7113 字 4個月前

豫章國處四戰之地,據燕山草場,據泗水之上的敖倉關,離洛陽隻有四百裡。

一旦反叛發兵,順丹河而下,晝夜可至河內郡。

輜重順丹河走,十分容易便可陳兵威脅洛陽。

開國之初,太|祖甫平定天下,燕代民心不附,民又眾,富庶繁華不下關中,那時諸侯率地而降,太|祖大喜,因封代王,以代人治代地。

後代王反叛,太|祖誅之,又封了齊姓王,劃入大片燕山草場,置豫章國。

到先帝推恩諸侯,欲削藩國,豫章這塊寶地便一直是齊淩的心腹之患。

如一把高懸洛陽頂的利劍,不知何時會紮下來。

豫章一日不拔,諸王就會坐地顧盼,心生二意。

很早之前,就有一種大不敬的傳言不脛而走,認為豫章會出不世豪傑,改易天下。

也有人為君王計,衷心陳言,說穩住豫章王是扼天下咽喉以平諸王的關要,否則將有一場惡戰,關中四野將為戰火燒灼。

不管是哪一種猜測,處理豫章這個難題,都是繞不過一番龍戰於野的昏天惡戰。

沒有人想到,它會終結於一場家常一樣的談話。

……

宣室殿。

齊淩正在提筆慢慢練字,他的字算不得好看,飛揚橫肆,力透紙背,時常一筆就拉到絹紙外,狼毫墨點斜飛,一任豪情寫過後,幾案每每需要宮人仔細擦個半日。

趙睿也在。

內外無一人。

短短時間,這樣的密談已經是第三次。

自從南夫人出事以後,李延照聖寵明顯有些淡薄,這次平叛雖派去給蔣旭作副,撈了個關內侯,卻遠遠不如趙睿先登|破雒□□氣大揚,禦前陪侍的時間也大大減少。

肉眼可見的,趙睿開始嶄露頭角。

靠著這次平叛中明裡暗裡出的力,擔任護軍將軍,統領禁衛——這個位置不是皇帝親信中的親信,絕對做不到。

此刻,趙睿稟報道——

“豫章王已伏誅,豫章王攜來景陵邑的人一個也沒有留下,儘數誅殺。”

短短幾句話,暗含霹靂驚雷滾動,但凡傳出去一點,都是天下震驚、萬人改命的大事。

天色昏暗,雁足煌煌。

燈耀皇帝眉心,使他眉目之間有些陰沉之氣。

齊淩隻手負在身後,筆走龍蛇,緩緩道。

“對外托稱在景陵邑病篤,以憂薨,過幾日,等豫章國幾個官吏收押的消息出來,你們就把消息放出去。”

“諾。”

一陣安靜,唯餘筆端走過紙麵的聲音。

“他死前說了什麼。”

“粗鄙之言。”

齊淩筆下一頓,微笑道:“你如實的說,一字一句的說,朕都要聽見。”

趙睿麵露難色,見他神情堅決,隻得開口,仍略去了其中粗鄙之語,隻擇精要:“……他、他說陛下生母葬禮行誅殺事……悖德悖禮,悖人倫而行……危急時許諾無咎,受降後又殺,殺人無名,刻薄寡恩……”

齊淩手腕仍舊緩緩運筆,筆端不凝不澀,正落下最後一點,寫完了一個“德”字。

這字四四方方、端正敦厚,而他的筆鋒淩厲張揚,望著有些怪。

他便端詳著,沒有再落筆。

趙睿忙道:“賊寇強弩之末,狗急跳牆而已,我派去豫章的人查出,豫章軍隊逾製,陰養軍隊,還鑄了私兵,武庫修得比洛陽武庫還要大,已有謀反之實,早就夠誅他全家。他日狼煙再起,又是一場伏屍百萬,陛下殺一人而赦一國,已是寬仁。”

然而儘管他舌燦蓮花,再怎麼說,也繞不過“生母葬禮誅殺,受降又反複”的汙點。

齊淩不作聲,隻將筆蘸墨另起了一行。

趙睿似忽然還想到什麼的,說:“豫章王死前,叫著‘阿掩’去的,似乎是王後的名字。”

這句話,倒是讓他怔了一下。

謝掩父母早亡,是鄭氏的表親,太後從小就接她到身邊來,許配給了豫章王齊良弼。

在他少時,曾經親眼見過小黃門捧著一筐芙蓉花,一溜小跑入未央宮。

豫章國都城宜春,又叫芙蓉城。

那時隸屬東宮的太子洗馬鄭無傷見狀,說:“這位殿下在軍中慣了,是個大老粗,不送金花,不送玉花,送這些草木。那見慣了富貴的謝家女郎瞧得上這個?”

然而謝掩發頂新鮮葳蕤的芙蓉花,戴了整整一季。

芙蓉城的花期就在她發頂開了又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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