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乾坤(六)(1 / 2)

三十六陂春水 衣冉 7520 字 4個月前

是時官驛周邊寂靜無聲, 隻能聽見囚徒牲口一樣嗚嗚的嘶叫聲。

這個囚徒給齊湄一種怪異的感覺,即便他臉幾乎都被蒙上了,還是讓她感覺到很熟悉。

她又近兩步, 彎下腰低下頭看。

“戒防!”

李弈嗬斥。

衛士聽到訊號,顧不得齊湄之尊, 以身軀阻攔, 將囚徒塞回了車馬中。

齊湄待要再往前, 李弈橫過一臂,攔住她:“公主, 此人萬不可近,否則公主恐有性命之憂。”

齊湄被他威脅,這日的憤怒羞惱一並湧上心頭,道:“你以為你是誰?”

“讓開!”

李弈手不著痕跡放在刀柄上,低著頭:“恕難從命。”

齊湄要靠近,他索性帶人退後了十來步, 雙方始終保持距離。

齊湄待要使人強拿,但長安城中武器都收入武庫,就算是長公主府邸裡普通仆役也唯有木棍防身, 不比軍中來人鋼刀□□, 以十敵一也未必敵得過。

兩方在官驛對峙良久,直到齊湄設下的幕帳中銀炭燒儘,鼎湯皆涼,齊湄麵上的慍怒之色漸漸褪去,嘴唇和臉色都蒼白。

暮春時節, 天色漸暗,她凍得微微發抖,卻也不入幕帳, 不接仆從奉來的衣氅。

一雙眼眸隻一動不動的盯著李弈。

李弈這處也有人勸:“將軍不妨給殿下服個軟,凍壞了她是萬死難辭的罪過。”

他卻僵如銅鑄,硬如鐵木,一步也不肯挪動,低聲嗬斥勸者。

“長公主不知利害,你也不知?退下!”

眼見暮野黑儘,官驛也亮起燈,李弈的部下竟也掏出火折,燃起薪火照路。

齊湄舒展緊繃良久的唇,頰側微顫,語氣一掃先前的倨傲,揚聲道:“李將軍,你不讓我看,我就不看了。我隻讓你近一步,你喝一杯酒……一口也行,就當是看在我卯時就出城,在這裡等了整整一日的份上,就一口,好不好?”

她這話一出,李弈麵上也有些微鬆動,然而隻是一瞬。

“公主,我押解要犯,倘與你有交涉,害的是你。今日不當領公主這杯酒,請公主速去。”

齊湄未料如此低伏仍未換他改口,從喉嚨裡笑了一聲,終於揮了揮手下令,讓仆從讓道。

李弈見狀,深揖一禮道:“謝公主深明大義,請公主恕我之不恭。”

說罷翻身上馬,呼令餘兵跟隨,縱騎而去,掠過她賬幕之側也沒有絲毫停留。

“你會為今日之事後悔的。”

齊湄輕聲喃喃。

……

這事由於發生在官驛旁、眾目睽睽之下,不多時便傳遍了長安。

因今上有意,故後將軍李弈尚舞陽長公主在眾人看來是鐵板釘釘的事,隻等公主孝期一過便要完婚。

但李弈的一再退卻,連一口接風酒都不肯喝卻讓這樁美事蒙上了一層前路莫測的意味。

齊湄灰頭土臉回府以後,深閉庭院,回絕一切賓客,足足三日沒有出門。

直到無可奈何必須要出時,是接到了齊淩命她入宮的詔令,昭示著皇帝已經回到了長安,並且也知曉了她的“軼事”。

這道詔令,宛如一道霹靂直臨她頭頂。

齊湄懼怕她這位一母同胞的皇兄——齊淩很早就封太子,自小養在東宮,與其他兄弟姊妹都不親,眾人事他如君,無有親昵狎意。

也唯有齊湄身份尊貴,敢逢節宴與他插科打諢,撒一撒嬌。

但這也僅限於她“有母後依仗”和“問心無愧”的時候。

此刻,兩個條件都不滿足。

齊湄不敢怠慢,戰戰兢兢入了宮,被告知皇帝在椒房殿,想來是“兄長”與“嫂子”同在的局麵,不會嚴厲到哪裡去,心下稍寬。然而思及李弈同皇後的關係,又遲疑了。

她先見了朱晏亭,行罷禮,錯身時,輕輕拽她袖子:“皇嫂要為我求情。”

朱晏亭沉心中對那日的事自有評判,麵對齊湄的撒嬌,麵上含笑,目裡無波。

示意她速去側殿見皇帝:“你皇兄久等了”。

這日齊淩是陰著臉回來的,人雖到了,卻還無暇與她說隻言片語,隻把椒房殿掃開半邊,當了個“會客堂”。

據說今日早上宣室已經門庭若市半日,來了這裡也沒有止住。

這是獨屬於今上的奇怪景象,在先帝一朝從未出現過。

先帝在與不在,一切運轉如常。

而當今對下嚴苛,人在長安自然是個威懾,一旦離開,各種各樣千奇百怪的事都會接連發生。

這也是齊淩日漸集權,打算以尚書台統領一切造成的繞不過去的死結:畢竟一個人隻有一身雙目兩耳兩手。

他不在這幾日,齊湄惹出來的事還隻算其中不太過分的。

最讓皇帝頭疼的是廷尉張紹的外甥打死了長亭侯鄭安府上的客卿,目前雙方都咬住要一個說法。

這個客卿與文昌侯孫長君還是忘年之交,導致了文昌侯也加入了討伐張紹的隊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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