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山河(二)(1 / 2)

三十六陂春水 衣冉 4610 字 4個月前

倘若這世上當真有天算這回事。那日朱晏亭腹中此前一直安分的孩兒情況突然急轉直下,險些小產。導致齊淩再次突如其來造訪,並要求她移宮回未央宮……都是一筆壓過人算的禍事。

她從心底不願移宮。

一來昭台宮遠離禦禁,規矩較為鬆散,方便她活動。鸞刀前不久才剛剛疏通了直到宮外的人脈,禦苑蓄馬養畜之輩容易用黃金收買,朱恂在外的消息也遞得進來,朱令月也送得進來,一切剛在向好的地方發展。搬離昭台宮就等於這些都功虧一簣。

二來,椒房殿在她搬走之後遭到過大清洗,連楚地帶來的聞蘿都換到了長樂宮去。新來的監嬖來路不明,一時間難以消化。此時移宮等於將她困到匣中,才剛剛下出去的棋都沒來得及走完後招,就得被迫中止。

三來,她再落魄自小也被齊睠寵慣了,再裝作賢德之後,秉性裡帶著些難以消匿的傲氣。像罪人一樣被驅逐到昭台宮,便橫下心死也要死在這裡,不肯揮之即去召之即來,再回到盛過聖寵榮光的椒房殿去。

絕不能回去。

朱晏亭顧不得先前險些小產身體虛弱,執筆寫表進呈桂宮,用詞哀婉悲切,自慚負罪之身,不能再為天下臣民之母,不堪覥居文德昭化的靈沛之殿,請求皇帝準許她在誕下龍種之前在昭台宮幽居自省,靜思己過。

等了足足一日,回書到了,僅潦草二字:不準。

朱晏亭將那卷錦書砸在地上,滾出了好遠。

鸞刀正奉一碗保胎藥進來,一眼就看到墜在地上的書信,潦草禦筆在錦上皺巴巴。倒吸一口涼氣,忙將托盤放在磚地上,拾起來展平:“殿下再賭氣不應授人口實……搬到椒房殿也是為了殿下安危著想……”她的話止在半道,一根涼涼的金簪刺到她喉口的位置,再進一寸便可取她性命。

她震驚萬分抬起眼,是朱晏亭冰冷得令人透骨徹心生寒的雙眸。

“我殺了你,我再自儘。”朱晏亭的表情半分不似與她玩笑,金簪子抵著命門,她唇畔含了帶著兩分哀傷的笑:“反正你我都活不了幾日了。”

鸞刀仍未反應過來,手足僵冷,愣愣喚:“殿下?”

朱晏亭跪在她身側,眼眸一錯不錯盯著她雙眸,轉著那簪子,尖端薄光清冷:“我知道陛下讓你瞞著一件事。”清楚捕捉到鸞刀閃爍的眼神,她歎了口氣:“以你我的情分,能讓你瞞下來,我猜測是為了我好,怕我真的受驚小產,是麼?”

鸞刀麵色大變,脖頸都在顫,急得紅了眼眶:“求……求殿下不要再問了。”

朱晏亭跪冰涼磚地上,下腹竄上陰冷的生疼。她力氣不支癱坐下來,隻有拿著金簪的手穩若磐石:“你說了,我這孩兒或許保不住,你不說,我的命肯定保不住。”

她語氣之篤定,令鸞刀心驚肉跳:“殿下這話是從何說起?”

“近日長安有一首歌謠,昨日我聽見殿前黃阿公在同你說。什麼,道之上、道之中、道之下,晏晏金輿駕……”在昭台宮這座遊離在上林苑邊緣的荒蕪殿宇裡,多的是這些聳人聽聞、滑稽荒誕的童謠箴文。人言若水,除了未央宮那種地方,其餘在哪裡也封不了,捂不住。

“你不知道這歌謠有多大的殺機?”

鸞刀怔怔的搖頭。

朱晏亭小聲說:“晏晏金輿駕,多念兩遍。”

“晏晏金輿駕……晏晏……金輿駕……”鸞刀麵色如僵死,嘴唇張合,念出氣若遊絲的兩字——

“晏駕。”

這是什麼童謠,分明是最惡毒的詛咒。

鸞刀忽道:”可天有熒惑守心……“

朱晏亭冷笑道:“孤星高懸九萬裡,不奈它何。人嘴,可是長在地上的。”

“殿下的意思是有人趁著天象有異,成心……”她忽想到了什麼,渾身一震。

這個細微的動作自然逃不過朱晏亭的眼睛。

“前日的事,是否與此相關?”

鸞刀避開她的視線,嘴唇繃作細細一線,麵色一陣是白,一陣是青,久久緘默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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