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陣聲音, 劉顯洋有些煩躁。
他隻是這個山寨的二把手,上麵還有人轄製,不能完全說了算。
這裡的大當家本來就對劉榮很看不慣, 再得知他自己時意圖私自下山, 隻怕更是犯了忌諱。
於是他拽著曲長負,幾個人暫時藏到了一處山石後麵,隻聽得馬蹄聲愈近。
緊接著, 新來的那幫人竟然就在他們前方不遠處停下了。
隻聽一個陌生的男子聲音道:“奇怪, 那小廢物又不會武功, 按理說跑不遠啊。”
劉榮頓時覺得頭皮發麻, 身上的雞皮疙瘩就起來了。
他本來還想著會不會說的不是自己,緊接著便聽另一個人說:
“如果是磕死在哪個山旮旯裡,咱們可就省心了。這回大當家下了嚴令,一定要在二當家察覺之前把他那個拖油瓶的廢物弟弟給處理掉,還不能叫人看出來,又談何容易。”
先前那第一個人道:“你抱怨有什麼用?該乾的活也逃不過去, 這裡既然沒有,就去彆處找找吧。”
一行人說這話離開後,山石後麵的劉顯洋久久無言, 臉色鐵青,其他人也不敢說話。
劉榮愣了一會,忍不住便一把抓住了劉顯洋的袖子, 顫聲道:“大哥, 你聽見了沒有?那姓鄭的一早便看我不順眼, 現在終於要動手了!這、這怎麼辦?”
劉顯洋冷聲道:“彆哭!有我在,怕什麼?我為這個山寨拚死拚活賣命,看誰敢動你一個指頭!”
劉榮道:“他嫌我沒用, 又怕透露山上的秘密,本來就有殺我之心,為什麼不怕!就算是我這次躲過去了,你能永遠在我身邊嗎?”
他情急之下,說話也犀利了很多:“再說,他會這樣對我,說明心裡也根本就沒把你當回事,打算著用完了就扔!”
劉顯洋一時無言,但從側麵看來,分明能見到他牙關咬的極緊,連太陽穴上的青筋都迸了起來。
曲長負在旁邊慢悠悠地歎了一口長氣。
在這種每個人心情都很煩躁的時候,他這樣做簡直就是火上澆油,劉顯洋猛地一轉頭,冷聲道:“你滿意了?”
曲長負歎氣道:“我又不想讓劉兄弟死,這哪裡有滿意不滿意的說法呢,隻是對於一幫沒有人性的暴徒來說,會做出這種事情,完全在意料之中啊。”
他帶點惋惜,又帶點諷刺:“怪隻怪二當家你心慈手軟又想與虎謀皮,最終人家還要反過來算計你,唉,可憐,可歎。”
劉榮實在忍不住了,脫口道:“這位大人,其實我大哥之前也是為朝廷辦事的,他當過官!隻是不知因何才來到此地,成為了……山賊。”
曲長負詫異的仿佛他真是頭回聽說此事一樣:
“哦?我道是為何總看著二當家眉宇間一股正氣,原來如此。那這麼說來,你一定要留在這山寨裡,肯定是有什麼目的。”
他後一句話是衝著劉顯洋說的,劉顯洋沒答話,曲長負已道:“放棄官職,那便不是因為名利,你這樣做,是為了義氣,或者感激、信仰?”
“為了這些東西,搭上你自己的一生,甚至你弟弟的性命,值得嗎?”
劉顯洋痛苦的閉上眼睛,說道:“……可是,我有要效忠的人。”
這個時候,他的心其實已經亂了。
曲長負搖了搖頭說道:“那恕我直言,你的效忠實在是太不值錢了。入朝為官的時候,我們都曾發誓,要忠君愛國,報效朝廷,現在你的所為已經背棄了當時的誓言,你已經是個不忠不義之人了。”
曲長負的語氣可比他平時跟彆人說話溫和多了,但他的每一個字都重擊在劉顯洋的心頭,讓他深埋的情緒產生了波瀾,讓自欺欺人的表象一層層碎裂開來。
“彆說了!”
“為了你現在要效忠的人,拋下最初的信念,拋下守護親人的責任……但當你付出這麼多,最後發現,你所幫助的是邪惡,是陰暗,難道你心裡就不會生出厭惡嗎?”
麵前的這個人,言語、容貌、氣質,都帶著一種可怕的誘惑力,讓人不由自主就想聽從他,理解他,因他的話而動搖。
劉顯洋幾乎說不出話來,他盯著曲長負,深深看進那雙清亮帶笑,而又無比冰冷的眼眸。
他聽見對方正在詢問自己:“既然遲早要厭惡,那你現在所堅持的,又有什麼意義?”
劉榮已經怔住。
劉顯洋終於道:“我身上已經有了汙點,我無法脫身了。”
曲長負笑了起來:“沒關係。”
他溫和地說:“我來了,所以,你也有了機會重新開始。來,照我說的做吧。”
像劉顯洋這種人,壓抑的太久了,隻要從他的嘴上撬開一條縫,再想得知很多事,都會變得十分容易。
他告訴了曲長負一個非常驚人的消息。
不是劉顯洋因為某種難言之隱落草為寇,而是這山上所有的山賊,全部都是軍士假扮的。
——他們全都是朱成欒背著朝廷所養的私兵!
曲長負驟然明白了這些人因何需要那麼多的糧食,這個山寨應該隻是私兵的聯絡點之一。
他們分布在各處,平時統一分配物資,潛伏不動,若有需要,號令一下,便也可以雲集而影從。
這一遭就算是曲長負都完全沒有料到,朱成欒想乾什麼?造反嗎?
就憑他?
朱成欒並非宗室子弟,首先他想造反,這個名頭就不正。而且朱家很得聖寵沒錯,但在朝中的號召力和威信都不強。
造反,可不是僅僅憑著手裡有幾個兵就能成事的,他更加傾向於朱成欒背後還有其他的人。
但不管其中有何內情,此事可非同小可,目前曲長負身邊的所有人可都在朱成欒的地盤上,萬一要是驚動了他,怕是大夥都要一起完蛋。
這件在心中隱藏已久的秘密總算被劉顯洋給說了出來,他頓時有種卸下一塊巨石的感覺,但同時,心中的擔憂忐忑一點也不少。
劉顯洋道:“這位大人,能說的我可是都告訴你了,甚至連你的姓名都不知道。你想怎麼做,是不是也應該給我透個底?”
曲長負道:“我姓樂,名喚有瑕。”
劉顯洋道:“原來是樂大人。”
他心裡琢磨著,憑著對方的容貌口才,按理說絕對並非凡俗之人,但自己好像並未聽說過這麼一個人物,果然是跟朝廷脫節太久了麼?
也不知道……今天做出這個決定,對是不對,現在想來,自己還真是衝動啊。
劉顯洋一邊想著一邊也介紹了他和劉榮的名字及具體情況。
曲長負隨口就是誇:“原來二當家是來自平成軍,你這樣坦誠勇敢,可見是真英雄,好漢子,我自然也該讓二當家安心。”
劉顯洋不由苦笑,心中暗道你可是彆誇我了,就因為你這張嘴,我跟著了魔似的,稀裡糊塗把這麼多年的老底都給倒了個乾淨。
果然美人的青眼都帶毒。
他見曲長負起身向著旁邊走了兩步,側耳傾聽片刻,揚聲道:“回來了嗎?”
沒過多久,另一塊山石後麵,閃出了一位身穿黑色勁裝的年輕人。
他的身形修長而挺直,雙目如星,神采湛湛,腰間還配著一把短刀,一股淩厲鋒銳之氣,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