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長負笑了笑:“這樣也好。”
很多人都以為曲長負的武功是跟著宋太師學的,在外麵也都是這個說法。
實際上他們不知道,宋家還養著一位客卿,年輕的時候是位武學高手,名叫謝同。
隻不過他後來因為保護宋太師而受了重傷,從此內裡儘失,宋家便把這位救命恩人客客氣氣地奉養了起來。
曲長負小的時候住在宋家,謝同便很喜歡他,經常陪著他一起玩,後來便收他當了徒弟,將一身武學儘數傳授。
宋家人見兩人玩得好,均感欣慰,也都沒有阻止。
倒是曲蕭一直都很不喜歡聽曲長負提起這個人,因此曲長負從來不在家裡說謝同的事,以及自己的武藝。
上一世,宋家全軍覆沒之後,謝同取了塵封的佩劍遠赴沙場,尋找可能活著的人,卻發現一個都沒有。
他在那裡為烈士們收了屍,回到京城之後不久就高燒不退,一個月後病亡。
謝同住的小院子在宋家最偏僻的一角,那是他為了圖清淨自己要求的,需要穿過一座小橋才到。
曲長負進門的時候,謝同麵前擺著一碟花生米,一盤醬牛肉,正就著小菜喝酒,甚為愜意。
見到曲長負,他便招呼道:“你來啦,過來坐,咱們爺倆喝兩盅。”
曲長負抬了抬手,身後跟來的小廝立刻將他帶來的飯菜擺了謝同一桌。
曲長負把酒杯推到一邊,拿起筷子道:“不喝。我還沒吃飯,得先吃點東西墊墊才能喝,不然胃疼。”
謝同很掃興地夾了個丸子扔進徒弟碗裡:“臭小子,怎麼就生的這般嬌氣!”
曲長負一邊吃菜一邊道:“我小的時候,人人都盯著我,叫我不能跑,不能跳,吃東西要精,入睡要早。就隻師父每日帶著我爬牆抓鳥,舞槍弄棒,還拿筷子沾了酒喂我,倒不怕把我養死。”
謝同說:“人活著,就得有活氣,不拘命長短,夠本是真的。若你那一輩子都得這麼養著,長命百歲也活不出個人樣來。”
曲長負隻是笑,沒說什麼。
謝同見他還真是吃的認真,不由問道:“你方才不是跟你二舅他們在一塊,怎地,嘴欠把誰惹了,才叫他們沒給你飯吃?”
他本來是在開玩笑,結果這個寶貝徒弟竟然當真說道:“也算是因我而起,出了點事。”
曲長負把宋彥的事給謝同講了一遍,把謝同給聽的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人人都覺得曲長負詭詐莫測,殊不知其實他活在世上的這些年頭,才真正是被人給坑過來的。
挨坑的次數多了,自己也就逐漸跟著會算計彆人了。
謝同道:“好在那小畜生沒能得逞,也算是萬幸。不管怎麼說,你舅舅表哥他們還是向著你的。”
曲長負道:“嗯。”
謝同哄他高興:“你瞧瞧為師,從小被爹娘當勞力使喚,粗活累活都得我乾,那年饑荒,他們拿了鍋要煮我……”
曲長負實在沒忍住,說道:“你上回不是說,剛出生就被你娘賣給了人販子嗎?”
謝同愣了愣。
過了片刻,他用手敲了敲腦袋,自言自語地道:“糟了,我之前都跟你編過什麼,全記不清楚了。”
“……”
曲長負道:“師父,我能看出為了證明自己活得比我慘百倍千倍,你已經很努力了,彆說了,吃不下飯。”
雖然挨了一頓嘲諷,不過見到素來心愛的徒弟,謝同的心情是極好的。
但他從來不喜歡曲長負在他這裡多留,天剛剛一黑,便催著他走了。
曲長負出了門,正朝路邊停著的馬車走出,冷不防一棵樹後麵忽然冒出一個怪腔怪調的聲音。
“這位公子儀表堂堂,俊美不凡,為何神情要做如此嚴肅之態呢?”
一個毛茸茸的兔子頭從樹後探出來,搖頭晃腦地說:“今夜月色正好,我這裡有一塊月亮糕,公子衝我笑一笑,我給你吃糕,好不好呀?”
曲長負道:“呦,幾個時辰不見,你成精的速度可真夠快的。”
兔子嬌羞地扭了扭身子,往樹後一躲,然後玉樹臨風的璟王殿下施施然走了出來,笑著說道:“能不能成精,不是都得看公子賞不賞臉嗎?”
他們擺夷宅子裡的傳說,每到月色明亮的晚上,山洞裡想成精的兔妖就會拎著燈盞在山林中轉悠,收集人間歡笑。
它們用月亮糕換取過路之人的笑容,隻要能換滿上千個,就可以曆劫成仙。
靖千江和曲長負小時候都聽人講過,靖千江來的時候在夜市上看見了賣假兔子的,便想起這個傳說,買來逗曲長負笑。
他道:“你剛來我們擺夷的時候,聽了這個故事明明也很相信來著,晚上還經常一個人在林子裡晃悠。我一開始還不知道你去乾什麼,後來才聽阿力婆家的小妹說,樂哥哥是去找兔子精呢。”
曲長負泰然自若,說道:“是嘛,過去的事我都忘了。”
靖千江道:“不要緊,記得現在的事就成。比如我就知道,你眼下最喜歡什麼。”
曲長負也沒上馬車,兩人便沿街同行,他道:“說來聽聽。”
靖千江回手,用扇子柄點了點自己的鼻尖,悠然而笑:“能為你分憂的人。”
他說:“我方才一直在琢磨,雖然收拾了宋彥和陸越涵,可是你妹妹的事還沒解決。把赫連素達滅口,可能會引來一些後續的麻煩,所以我就有了個彆的主意。”
曲長負剛從宋家出來,還沒來得及細想這件事,聽靖千江如此說,便道:“說來聽聽。”
靖千江道:“赫連英都跟赫連素達,分彆是大君的西帳王妃和大帳王妃所出,因為南戎大君目前正當盛年,威勢又重,他們在南戎的時候,表麵上看相處的還算和氣,但事實上,也在一直暗暗較勁。”
曲長負道:“赫連英都明顯要比赫連素達有頭腦的多。”
靖千江道:“確實如此,但他母妃的地位卻較低,而且比赫連素達要小,越是表現出挑,越是容易受到嫉恨,因此偶爾也會被赫連素達欺壓——”
他微微一笑,後麵的話沒再說下去,但曲長負已經立刻會意了。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確實是個好主意。冤有頭債有主,誰闖下的禍就把誰弄走,很公平。”
曲長負道:“不過我是沒想到,你居然會想出來這樣的主意。”
靖千江說:“看見宋彥那麼陰險,突然福至心靈,學了幾招。”
他摸了摸自己的臉:“再說了,我發現你如今對我沒有小時候親近了,多半是嫌我年老色衰,既然沒了少年時的美貌,可能,還得靠腦子來討人喜歡。”
靖千江的性格不算詼諧活潑,平日裡也很少會說這樣的話。他是擔心曲長負因為宋家的事情心中鬱結,今日才故意逗他。
曲長負自然也知道。
他笑了笑,說道:“是這樣嗎?我倒覺得如今‘曲郎中’與‘璟王’休戚與共,利益共享,這樣的親密關係才是什麼都沒法取代的。”
他自然而然地捏住了靖千江手裡的扇子,將它拿過來,用扇柄挑起對方的下巴,凝視他。
曲長負的眼睛很冷,但你看得久了,便總會覺得那雙眸子像是打著旋的桃花水,要一直、一直地把人給吸進去。
仿佛很是深情。
他袖口極淡的藥香隱隱從衣衫的銀絲褶皺裡飄出來,絲絲縷縷地將靖千江纏繞住。
靖千江瞧著曲長負,兩人之間的距離,隻有一柄折扇的長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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