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元:“少爺, 四表少爺說要問您的意思。宋彥這事,您說怎麼處理就怎麼辦。那個人也說要向您當麵致歉,您過去嗎?”
曲長負:“他要宋彥, 給他便是了, 不值幾個錢。至於要當麵致歉……有誠意便自己上門來,我去做什麼?”
黎秋河目前在他人眼中,是一個曾經立下戰功, 流落在外的士兵, 輾轉多年回國, 找到了自己的親人。
不管他是否因為犯錯誤而失去了應有的獎賞, 始終也都是為國立下汗馬功勞的英雄,目前宋彥已經從宋家的族譜上除名,扣著人家的兒子,於情於理都說不去,也沒必要。
曲長負隻是想起來,上一世宋彥身為文職官員, 沒上過戰場,宋家覆滅,他卻活了下來, 痛哭一場之後,依舊跟在齊徽的身邊,積極奔走效勞。
當時曲長負心緒極為惡劣, 也不滿宋彥對於其他人之死一副無動無衷的樣子, 於是再也不把他當做宋家的親人, 雖然亦化名換貌找到齊徽,卻與宋彥根本不相往來,甚至幾次冷言以對。
現在回憶起來, 上一世,宋彥應該也早已知道黎秋河是他的親生父親,“樂有瑕”是他“殺父仇人”的事,宋彥又知不知道?
按理說以齊徽的性情,如果沒有因此處罰自己,那麼應該也不會告訴宋彥這件事,無端為下屬之間增添怨恨。
如今命運兜兜轉轉,這輩子還沒有遇見黎秋河,他倒是先跟宋彥結怨了,也不知道這對父子今生有什麼打算。
大概為了表現誠意,黎秋河來的很快。
曲長負思忖之間,劉元將他的話帶過去,對方便立即由宋繹陪同著,來曲府拜訪。
黎秋河身材魁梧,長了一張國字臉,看起來五官端正,神情忠厚,他大步走進門來,看見曲長負後就深深拜了下去。
曲長負坐在位置上,既不驚訝,也不彎腰去扶,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才笑道:“喲,這是做什麼?折煞晚輩了。”
劉元十分機靈,連忙去勸,手虛擺在黎秋河身邊,連聲說:“黎爺,您快起來,快起來,我家公子可受不起!”
黎秋河在這對主仆虛偽的阻攔之下,衝著曲長負重重磕了三個頭,才慚愧地說道:
“曲大人,我在宋彥幼時便離開了郢國,實在疏於教導,這麼多年虧的宋家給他一口飯吃,誰知道他卻恩將仇報,竟然意圖加害大人,更致使我這個當父親的成了幫凶,我實在慚愧無地,特向您請罪來了!”
“原來是為了此事,那這個罪可是你應該請的。”
曲長負的事情淡了下去:“隻不過黎大人,宋彥要害的是我的命,你要是真的愧疚,真的有心,為何不手裡拎點有用的東西過來作為補償?宋彥要的是我的命,你磕著三個頭就抵了,這賠罪是不是也忒不值錢了一些?”
一般人到了這種時候,都應該把人雙手扶起說聲無妨了,可曲長負真的不按常理出牌。
黎秋河愣了愣,說道:“這是我的疏忽,請問大人想要怎樣的補償,我會儘力做到。”
曲長負道:“這個嘛……我目前也不缺什麼,還沒想到。你要是真的有愧疚之心,便給我立個字據罷,就寫你黎氏父子欠我一條命,以後我若有任何吩咐,隻要不違背忠孝之義,無不聽從。”
黎秋河對著曲長負,當真有種下一刻就要窒息的感覺:“……好。”
他寫完之後,曲長負拿著字據看了看,收起來,一抬眼看見黎秋河還在旁邊,便問道:“道完歉了嗎?”
黎秋河:“……是。”
曲長負奇怪道:“那為何還不離開?”
雖然不知道當初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這一刻,黎秋河突然覺得,自己完全可以理解兒子為什麼想要把曲長負給弄死了。
他低下了頭:“那就不打擾大人了,我這便離開。”
宋繹雖然是陪著黎秋河過來的,但他的目的主要是防止黎秋河惹曲長負不快,至於曲長負欺不欺負黎秋河,就不關他的事了。
此時宋繹並未跟著對方一起離開,反倒坐在對麵,托著下巴,笑打量曲長負的神情。
曲長負道:“怎麼,我臉上長花了嗎?”
宋繹道:“這倒是沒有,不xefad我很好奇,那個黎秋河不是好人?”
曲長負道:“我也不知道,你抓到他什麼把柄了嗎?”
宋繹道:“沒有,我隻是看你對他的態度不怎麼樣。”
曲長負淡淡地說:“那是因為我心胸狹窄,對於得罪過我的人一向很記恨。再說他上門賠禮,雙手空空也就罷了,難道還想讓我留他吃飯不成?”
宋繹有心逗他高興,便笑道:“哎呀,這話說的我好生惶恐。”
他站起身來,抬手衝著曲長負一揖,說道:“那不知同樣空著手厚顏來到相府的宋某,可有在這裡討一頓飯的麵子?”
曲長負道:“宋將軍這話說的,你空著手來有什麼要緊,銀子掏出來不就得了。”
宋繹不由大笑,直起腰來粗魯地摸了一把他的頭發,被曲長負把手推開。
兄弟兩人說說笑笑,都沒有把這個小插曲太當回事。
對於宋繹來說,他認為宋彥到了這個份上,絕對已經翻不出什麼風浪了。
而對於曲長負來說,雖然上一世因為黎秋河的緣故,給他造成了一些不太愉快的回憶,但這事的根源還在於齊徽的性格。
黎秋河在他眼中,隻是一個太不起眼的小人物,不值得日日防備惦記。
可兩人都沒有想到,黎秋河之死,會來的這樣快。
這一陣子宋彥付出的代價也不小。
他雖然已經在宋家的族譜上除了名字,但是宋鳴風對他失望之極,已經完全失去了信任。
為了防止宋彥再被放出來,想毒計禍害彆人,宋鳴風派人將宋繹嚴加看管在了莊子裡,每日和其他的普通百姓一樣勞作,通過自己的雙手換取口糧。
這簡直讓從小養尊處優的宋彥痛不欲生。
他幾次試圖逃跑都沒有成功,太子竟狠心不理,還以為自己一輩子都要過這種暗無天日的生活了,沒想到天無絕人之路,多年不在身邊的父親竟然會在這個時候過來接他。
宋彥得不到外麵的消息,突然見到黎秋河出現在麵前,簡直要喜極而泣。
“父親,咱們能走了?我以後就可以跟在你身邊,再也不用受宋家管教了是嗎?”
黎秋河道:“那是自然,你是我的親生兒子,哪有一輩子被宋家拘著的道理。不過阿彥,我看你最近可真是昏了頭了,這一番舉動,實在不智啊。”
“我這次回來,不光是宋家和曲家沒給好臉色,就連太子殿下也沒有見我,按說這在以前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你為自己籌謀的心思父親能夠明白,可真是太急躁了!”
宋彥自知理虧,卻又忍不住反駁:“我這麼多年寄人籬下,宋家也不可能真心為我的前途著想,事事都要我自己籌謀打算,這怎能不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