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憶道:“是麼?”
曲長負微微一笑,卻不再繼續同她講道理:“如果王妃顧慮和離會受到家中責難,長負會儘力設計周旋。”
林憶不禁望向他,見對方顏如冰雪,卻是淺笑生情。
她道:“我很羨慕曲大人的灑脫。確實,有時心中牽掛太多,顧慮太多,不過作繭自縛。”
曲長負一哂:“王妃何必妄自菲薄?心無掛礙,便是自在孤獨,坦蕩隨意,心有所念,亦有眷戀滿足,甘之如飴。一切抉擇儘在自己。”
林憶默想了片刻他的話,不覺粲然一笑,說道:“有理。”
她衝曲長負微微一福身:“多謝大人解惑。那後續計劃如何,便請隨時告知罷。”
曲長負還禮道:“自當如王妃所願。”
道路已經讓出來了,於是兩人各自告辭,曲長負走向馬車,小端和小伍都在邊上等著。
兩人雖然站的挺直,但都在摩拳擦掌,眉宇間按捺不住的躍躍欲試之色。
對於那個宋彥,他們早就恨的牙癢癢了,偏生對方太狡猾,還總是有人幫著。
他們就等著曲長負把結果告訴他們,然後立刻將宋彥揪出來,先當場狠揍一頓,再說其他。
見到曲長負過來,小端和小伍同時叫了聲“少爺”。
曲長負道:“瞧瞧你們這滿臉殺氣的樣子,想上來打我啊?”
小端道:“少爺,宋彥——”
曲長負扶了他手臂一把,上了馬車:“齊瞻也不知道,說把消息告訴他之後,宋彥就自己走了。”
小伍十分憋氣:“沒想到他還有這份逃竄的本事,我帶人搜了很久都沒有找到蹤影。”
曲長負毫不著急,施施然道:“宋彥自己當然沒有這個本事,如果不是魏王把他藏了起來,那麼很有可能,是黎秋河的什麼朋友收留了他,他也隻有這一條路了。”
小伍道:“黎秋河在外臥底這麼多年,接觸的三教九流一定不少,他的朋友肯定很多,咱們又去哪裡找呢?”
曲長負笑了笑:“費這個勁做什麼,咱們找不到他,不會讓他自己來麼?”
宋彥目前的心情也是懊惱和慶幸兼而有之。
彆說小端和小伍覺得他一次次有人幫忙脫險太過令人惱怒,就連宋彥自己回想這番波折,都有些不可思議。
他在宋家也是錦衣玉食長大的,吃穿用度不比宋繹他們差,一下子過回普通人的日子,連幾兩銀子都要縮手縮腳的花用,讓他覺得十分不習慣。
特彆是在他本人還身懷巨款的情況下。
因而宋繹終於沒忍住,就是吃了頓好的,多做幾件衣服,結果這就被齊徽發現了破綻。
齊瞻看在之前他告密有功的份上,派人提醒了宋彥,以至於他倉惶逃竄,一樣珠寶都沒能帶出來,連府都不敢回。
眼看身上的銀兩就要花完,在這種走投無路的情況下,宋彥忽然想到黎秋河曾經提起過的一個朋友。
黎秋河當時說,他那位朋友經營著一個鏢局,家資頗富,曾經被他救過性命,一直記著想要償還他這個恩情,就住在跟京城距離不遠的臨縣。
宋彥抱著嘗試一下的心情前往投奔,隻說自己在京城同人結仇,攤上了點小麻煩,想要離開郢國一段時日。
黎秋河那名朋友名叫馬驍,見宋彥證明了身份之後,十分痛快地便答應了他的請求。
“正好我們三天之後要運一趟鏢去渭水河畔,到時候賢侄就也一塊跟上罷,橫渡了渭水,就是梁國,馬叔給你找條船,你去那邊避一避風頭!”
馬驍拍了拍宋彥的肩膀,哈哈笑著說:“其實你有什麼麻煩也大可以說出來,我這個當叔叔的欠了你爹一條命,一定想辦法給你擺平!然後你就留在我這裡多住一些時日多好,也讓我好好招待招待。”
幸好黎秋河不是什麼大人物,雖然軍糧隊遇襲的案子可能已經傳開,但死者的姓名卻不是普通人能夠知道的,馬驍也沒把這件事同宋彥聯係在一起。
宋彥可不敢在這裡停留,三天他都嫌太長了:“就不給您添麻煩了,我也出去見識一下外域風物,等到過幾個月回來了,再來探望。”
馬驍道:“也好,到時候把你父親也請過來,咱們一塊喝酒。”
宋彥微笑。
由於宋彥來到馬家的時候兩手空空,身無分文,因而馬驍特意指派了兩名小廝跟著宋彥,幫他采購離開所需的物品。
這引起了馬夫人的些微不滿,暗暗跟婆婆嘀咕了好幾回,這位宋公子看起來體麵,實際上真像個打秋風的窮親戚。
但是想想宋彥留的時間也不長,她說過之後也就忍了。
結果這一日,馬夫人帶著侍女看完了自家的鋪子,來到茶樓喝茶,卻覺得人們議論紛紛,仿佛格外熱鬨。
她便向侍女道:“這是發生了什麼事?你去打聽一下。”
侍女很快便回來了:“夫人,是今兒早上官府放了公文呢,說是京城當中出了一件命案,有人當街告子殺父。咱們知縣有感於情,便下令要在全縣弘頌孝道。大家都在議論此事。”
馬夫人不由歎道:“現在這個世道,果真是什麼人都有,唉,都是一家人,有什麼不好坐下來說的呢。”
主仆二人說著,聽鄰座一名漢子嚷嚷道:“黎秋河這人我聽說過,跟我家中一名遠房表弟都是京畿衛的人。隻是我前一陣子明明聽說他被借調去運糧,在山上凍死了,怎麼現在又成了被他兒子給殺了?奇怪。”
他旁邊的人道:“眼下真相還不確定呢,那凶手沒抓到。不過無論殺人的是不是他兒子,咱這裡離京城不遠,我還真怕如此凶殘的歹徒逃竄過來啊!”
他們兩個的聲音不小,馬夫人初始聽在耳中,還覺得“黎秋河”這個名字有些耳熟,過了片刻突然憶起,覺得不對勁。
“阿蘿,老爺的那個朋友,不是也叫黎秋河麼?京城人士,軍中供職?”
阿蘿道:“夫人……好像真的是……”
主仆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感覺遍體生寒。
馬夫人連忙推了阿蘿一把:“你快去再打聽,打聽的越詳細越好!”
等兩人從茶樓出來的時候,早已沒有了半分胃口與心情。
就是他們家裡是開鏢局的,見過幾分大世麵,也實在禁不起這樣的驚嚇。
——家裡竟然來了一名疑似毒害了自己的父親的惡魔?天呐!
宋彥一日未出,尚且還不知道自己的那點事已經被傳開了。
馬夫人回去的時候正好趕上將用晚膳,桌上隻有馬驍和宋彥兩個人,說是要在離彆之前好好喝上一次酒。
馬夫人聽說官府懷疑黎秋河是宋彥下毒害死的,看見丈夫要跟他碰杯就覺得心驚膽戰。
她急中生智,猛地衝過去,拿起桌上的空杯往地上一砸,怒斥道:“姓馬的!”
馬驍一口酒尚未入口,被自家夫人嚇得猛一哆嗦:“怎、怎麼了?”
馬夫人道:“今天老娘在街上碰見一個女人,非說是你相好的,還懷了你的骨肉,要跟我回府!姓馬的,你今天不給我說明白是怎麼回事,老娘就先閹了你再自殺!”
她原本是年輕時叱罵慣了的,近些年歲數大了,已經很久沒有逞威,隻把馬驍嚇得瑟瑟發抖,結巴道:“夫人、我、我沒有啊!”
在馬夫人眼中,宋彥麵前這一桌子菜簡直就跟砒霜一樣,她隻想一把掀了又不敢,隻能上去擰住馬驍的耳朵,斥道:“給我解釋清楚!”
馬驍隻來得及跟宋彥打了個招呼,就被夫人半拖著弄回房去了。
他覺得自己實在是冤枉極了,進了房間之後猶自辯解道:“一定是有人冤枉我,我真的沒有啊!夫人,咱們去找那個女人對質!”
馬夫人鬆開他的耳朵,氣道:“還對什麼質!你這個蠢貨,就知道引狼入室!”
她不等馬驍再問,便一股腦地將自己聽到的事情全部說了出來,隻把馬驍聽的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