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此生休問天(2 / 2)

他這次的態度還算讓曲長負滿意,兩人裝扮一番,即將出門的時候,曲長負忽然腳步略頓。

他感慨道:“你的變化很大。不知不覺的時候,曾經跟在我身後問東問西的少年,已經可以獨當一麵,當真有了國君的模樣。”

赫連耀猛地轉過頭來。

曲長負道:“如今見到你的各種安排籌謀,我不得不說,當年的一番心血,確實沒有白費。”

從曲長負這裡,連得到一個稍稍讚許的眼神都是難得,誰能想到他能破天荒地突然說出這麼一句話來?

赫連耀當時就怔住了。

他的心跳頓時加快,覺得自己暈暈乎乎的如同喝了酒,不由問道:“是、是嗎?你怎麼突然,突然誇我?”

曲長負淡淡一笑:“眼下心情好。”

曲長負扮成了赫連耀侍衛的模樣,兩人來到外麵的草原上。

無遮無攔的寒風刮麵如刀,草原的另一頭卻傳來熱烈的大叫大笑與轟然歡呼的聲音。

赫連耀領著他走近了一些,隻見各種戰利品被對方在地上,人們飲酒吃肉地慶祝,被俘虜而來的女人在旁邊含淚作陪,旁邊的木架子上還掛著十來具血肉模糊的屍體。

赫連耀知道曲長負一定十分不喜歡這種行為,或者說,正是由於想要改變這種風氣,他當初才會挑選了自己,耐心告訴他禮儀教化,善惡對錯。

他說道:“南戎一向有烹殺叛徒的傳統,不過已經被被我嚴令禁止了,所以他們現在不能這樣做。過去的一些風俗確實是陋習,但要一一改變,還得需要時間。”

曲長負不知道有沒有聽到赫連耀的解釋,他注視著赫連素達,若有所思。

正在這時,又是一個大約十三四歲的少女被帶了上來。

她是此次反叛首領的女兒,原本應當同其他的家人一起被斬草除根,赫連素達卻偏偏留下了這一個,就是打算儘情玩弄一番再將她弄死。

少女被推到了赫連素達的麵前,赫連素達大笑著將一碗酒潑在了她的身上,又伸手去摸她的臉。

那名少女卻猛地張開嘴,一口咬住了赫連素達的手掌,竟然生生從他的手上咬下了一塊肉來。

赫連素達一把將她推開,手上鮮血淋漓。

那名少女一頭向旁邊撞去,卻被周圍的人手疾眼快地按住,不讓她尋死。

赫連素達大怒道:“賤人,怪不得你爹敢叛亂!來人,給我把這女人吊起來,一刀一刀活剮了……”

他的話還沒說完,遠處忽然飛來一箭,精準無比地刺穿了少女的喉嚨,讓她頃刻斃命。

赫連素達一眯眼,霍然站起身來,回頭看去。

這時候,其他的人也發現了站在那裡的赫連耀,連忙擦乾嘴邊的油漬,紛紛起身拜見大君。

赫連素達也上前行禮,有些大大咧咧地說道:“大君,您怎麼來了?”

赫連耀道:“聽見這裡熱鬨,隨意看看。博俊王立下這樣的功勞,理當歡慶,不過……也要注意分寸啊。”

赫連素達道:“大君,您的吩咐我可是一直記得,這次也並過分玩弄俘虜,隻是剛才那個小賤人竟然傷了我,實在大逆不道,我才會吩咐用剮刑將她處死,沒想到竟然被人給搶先了。”

他說著眯起眼睛,看向站在赫連耀身側的曲長負。

赫連耀稍稍側身,半擋在兩人中間。

曲長負卻不慌不忙地笑了笑,將手中的弓拋開,向赫連素達行了個禮道:“博俊王請恕罪,小人方才見到這樣一名罪人竟敢竟然傷害您,一時激憤,忍不住就出手了。”

他就是有這種把再瞎的話都能說的理所當然的本事,叫人沒辦法反駁。

赫連耀打量曲長負片刻,懷疑道:“那一箭真是你射出來的?準頭和力道可不差啊。”

曲長負道:“謝博俊王誇獎。”

赫連素達眼珠一轉,衝赫連耀道:“大君,您新找的這名侍衛功夫不錯,不如讓他和我的手下比試一場,大夥圖個樂子。”

曲長負尚未拒絕,赫連耀已經想都不想地說道:“不,這不是能讓你取樂的人。”

他看了曲長負一眼,那語氣不知怎的,竟似還有幾分自豪:“況且他性子古怪,從來不和人比試,算了吧,博俊王。”

說完之後,他衝著曲長負說道:“走罷,咱們去彆處瞧瞧。”

赫連耀對於這名侍衛的回護十分明顯,看在彆人眼裡,不會往其他地方想,隻會覺得他是故意以此來掃赫連素達的麵子。

見到兩人轉身要離開,眾人都彎著腰恭送大君,便有人在人群中小聲議論道:“一個侍衛,哪來這麼大的架子,不比,怕是心虛了罷。”

“就是,方才那一箭,怕是瞎貓碰著了死耗子,這才給撞上的。”

“看著小子的身板,哪裡像個侍衛,臉也眼生,怕不是個兔……”

赫連耀臉色一冷,正要說話,曲長負卻忽地轉身,衝著赫連素達微微笑道:“博俊王,您請看。”

赫連素達愣道:“看什麼……?”

他話音未落,隻見曲長負三支箭搭上弓,幾乎根本就不用瞄準,五指一鬆,長箭不偏不倚,正好便射穿了那三名說話人的帽子。

對方人還沒反應過來,便覺得腦殼一沉,將帽子摘下來一看,才發現上麵多了一支箭。

最難的是,三支箭有遠有近,有高有低,力道卻全都控製的恰到好處,既沒有把帽子打掉,也沒有讓長箭穿透帽子到處亂飛。

赫連耀絲毫不限製曲長負的行為,反倒笑了笑,率先喝彩道:“好!”

又大君這麼一說,其他人就不敢吭聲了。

赫連素達驚愕地半張開嘴。

他雖然不夠心思細密,但卻有著屬於武者的敏銳神經。

當長箭從麵前飛過時,那種熟悉的冰冷淩厲之感,以及幾乎讓全身上下都發麻的震駭驚悚之感,這麼多年來,赫連素達隻從一個人的身上體會過。

那就是如今應該已經死在赫連英都圍剿之下的曲長負。

他忍不住盯著對方遠去的背影,試圖辨認什麼,卻隻覺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不清。

到了數步之外,曲長負同樣回頭,向方才那片草地投去一瞥,目光中早已經儘是冷意。

他沒有救方才那名少女,而是冒險給了對方一個痛快的死法。一是她一心求死,二來她身為叛黨中的一員,若不處置,也難以服眾。

這些部落民族的人缺乏教化,骨子裡還保留著獸性,手段一向殘忍,而且熱衷於燒殺搶掠。對待同族尚且如此,昔日對付中原的時候,隻有更加狠毒。

上一世他悉心教導赫連蒔羅,就曾經被人勸說過,認為曲長負所做的一切是白費功夫。

強壯的民族終將吞滅弱小的民族,弱肉強食是必然的規律,也是進步的需要,他應當順其自然,而不是如此耗費心血經曆,去徒勞地阻止。

曲長負當時讚同了他的說法,並客氣地請他將自己柔弱的妻子與剛剛出世的兒子送到南戎的軍隊中去,體會一下弱肉強食造就的偉大進步。

他不知道這種由殺戮帶來的進步意義何在,也無法做到將人按照強弱分為三六九等,每一條生命,都有活下去的權力,也有綻放出奇跡的可能,不該被隨意剝奪。

大概是注視的太久,一隻大手伸過來,虛虛地擋在眼前。

“老師,我知道你幫了她。彆再想了,看多了鮮血,晚上你會睡不好旳。”

赫連耀柔聲說道:“走吧,我陪你去看一看那邊的風景。瞧,牧人們正在放羊,有一批新生下來的小羊羔,十分可愛……” w ,請牢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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