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曲長負出來的大多數人, 不是齊徽的暗衛就是靖千江的下屬,巧的是,雙方都已經得到了主上的嚴令——一定要保護好曲大人, 否則提頭來見!
雙方的主子互相看不順眼,兩隊人馬相處起來也明裡暗裡地搶風頭。
此時他們都正在跟西羌士兵打的不可開交,為了爭搶誰保護曲大人更多一些而努力著,猛然聽見西羌那邊提出換人質的要求,心情驟然緊張。
“不行!”
“大人, 您千萬不可衝動。”
曲長負在一片阻攔聲中不動如山, 催馬上前兩步, 似乎是要看一看曲長清的表情。
曲長清想哭又忍著,曲長負的表情則十分悠閒, 閒聊一樣詢問劫持著曲長清的那個人:“我聽說西羌的男人可以有四名妻子,不知道你父親娶了幾個?”
對方惱火道:“你胡言亂語什麼?休得拖延時間!”
曲長負似笑非笑:“換做是你,你會為了一個非是同母所生的弟弟犧牲性命嗎?彆提這種可笑的要求了,很蠢。”
西羌那邊的人一怔, 曲長負的神色已經冷了下去,身下的馬仿佛感應到他的情緒,來回踏了幾步。
曲長負寒聲道:“我平生從不受人要挾, 這裡隻有兩個選擇,要麼, 放人,你們活著走。要麼,撕票, 所有西羌人一並留下來陪葬!”
“你!”
見曲長負態度這樣強硬,兩個孩子的心都涼了半截。
頭回見親人被綁了還這麼橫的,挾持著齊嵐的西羌人惱怒道:“你以為我們不敢殺嗎?!”
他拔刀, 照著齊嵐直接當頭就砍了下去。
反正他們有兩個人質,這兩人中,對曲長負威脅力度最大的自然是曲長清,因此這人便打算先殺了齊嵐,作為震懾。
眼見刀光如雪,看著就要當頭砍下去,齊嵐已經閉上了眼睛。
但曲長負所等待的,偏生就是對方動手的這一刻!
而且他心中早有預計,西羌人若是惱怒,必然先撿齊嵐開刀,這樣的姿勢下,他最順手的動作隻可能是拔刀砍頭。
說時遲那時快,幾乎與此同時,曲長負已經飛身而起,淩空一個翻身掠至馬前,徒手抓住了刀刃。
砍下的刀刃在半空中生生定住,鮮血從指縫中湧出,滴在齊嵐的臉上。
下一個,“喀嚓”一聲,刀刃竟被曲長負使個巧勁,生生拗斷。
他的動作連個停頓都沒有,直接將那半截帶血的刀刃扔出去,眼睛都不眨一下,劃破了挾持曲長清那人的喉嚨。
曲長負拎起齊嵐的後領子,將他往外一扔,道了聲“跑”,然後他踏著馬鞍淩空後躍,一腳將曲長清身後那名死人踢落馬背,自己落下的時候,已經穩穩坐在了曲長清的身後。
齊嵐雖然是個小孩子,但他在王府中長大,又剛從鬼門關出來,竟然也十分機靈,在這樣的情況下也沒被嚇住。
被曲長負扔出去之後,他就地一滾,立刻爬起來就跑,很快被一名太子暗衛抱上馬背。
直到這時,他才怔怔抹了一把臉上濺到的血,感覺還猶帶溫熱。
一個那麼冷的人,血竟然這麼熱,熱到剛剛那生死一刻時,幾乎要將人灼傷。
曲長負冷冷道:“我說了,我從不受人要挾。”
變故突生,人質畢竟被救下,交戰雙方同時怔住,曲長負已經下令道:“不要戀戰,全部撤退!”
曲長清坐在曲長負懷裡,頭靠在他的胸膛上,這時才有了一種極度的安全感。
他看了一眼被鮮血染紅的韁繩,失聲道:“哥,你的手——”
曲長負皺眉,跟他說話的語氣一點也不比麵對敵人溫和:“死不了,閉嘴。”
小孩子什麼都不懂,他的心裡卻很清楚,眼下情況其實更加凶險。
西羌兵力強盛,人多勢眾,方才是為了掩蓋孩子被抓的事情,不敢驚動他們,現在人質已經被搶走,反倒會造成他們毫無顧忌地通知同伴追擊。
必須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城裡去,才算安全。
齊徽的暗衛們停下來,說道:“大人,您先離開,我們斷後。”
曲長負上一世跟他們打過交道,知道這些人身手靈便,最善於逃跑和隱藏,也沒推辭,隻道:“不要戀戰,多加小心。”
一行人又縱馬向前狂奔了一陣,轉入一處林中之後,曲長負勒停了馬道:“咱們也分成兩撥,你們帶著孩子先回城,我去把西羌人引開。”
眾人自然不同意他這樣做,卻是誰也沒法改變曲長負的主意,畢竟這也是目前最好的安排,無奈之下,隻有遵從。
而在惠陽城那一邊,在曲長負走後不久,曲蕭回到府中,也很快聽說了這件事。
曲長清和齊嵐被綁,曲長負帶人親自前去救援!
他當時便覺得心中一沉,轉身便往城外而去。
手下連忙道:“大人,您……”
曲蕭道:“你去跟嚴大人說一聲,若是我沒有回來,城中事務便暫時由他全權負責,等待璟王殿下折返主持大局。”
屬下聽他這話說的跟交代後事一樣,心中驚慌,苦心勸說道:“大人,大少爺已經去救二少爺了,如果您再去,便是三個人都身處險境。大少爺有那般本事,一定可以救人自保的,這城中百姓都仰賴您呢,您還是留下罷。”
曲蕭搖了搖頭道:“我為官,自是應該鞠躬儘瘁,可我也是為人父的,我的孩子都身處險境……”
他的聲音不知為何有些喑啞:“我可再也不能拋下他們了。”
果然不出曲長負所料,手中的人質被搶走之後,反倒引起了西羌人瘋狂的反撲,一路追擊之下,圍堵人數暴增,已經非是他們手下這些人能夠抗衡的。
一整片林子幾乎都被圍住,曲長負帶人衝出,狂奔之際,直接挽弓搭了三支箭,瞬間立取三人性命。
趁著西羌眾人悚然後退,不明情況的時候,他已經策馬,領著眾人飛快地朝惠陽另一側的西門奔去。
一路上鮮血四濺,橫屍遍地,急遽的馬蹄聲敲在曠野上,也敲在死去將士們的盔甲上,風聲一陣緊似一陣,漸漸彙聚成旋,打在臉上生疼。
這一片本來就多狂風沙暴,上回宋太師等人的軍隊就是因此才會難以辨明方向,足足失蹤了半個多月。
但這一回,後有追兵,曲長負倒是希望這陣風起來,可以讓他們借助脫身。
一行人且戰且退,他觀察著周圍地形,正在心裡盤算陣法和路線,忽然又聽前方傳來一陣馬蹄聲。
眾人皆已經成了驚弓之鳥,還以為是被合圍了,都是臉色一肅。
可打眼一看,來的人竟然是率兵過來接應他們的曲蕭。
曲長負猛然見到了他,十分驚訝,語氣也很衝:“你怎麼也出城了?”
曲蕭道:“來接應你們,快走。”
曲長負皺眉,冷聲道:“多餘。我要是用得著你,方才就不會自己來了,惠陽城守到如今已屬不易,若城中無人主持大局,隻恐生亂!”
以他平時的性情,就算心裡麵有火,本來也不會如此直白地表現出來,隻是麵對著曲蕭,總容易想起過往恩怨。
忍到這時才疾言厲色,已經算是曲長負城府深涵養好了。
有了曲蕭帶來的人接應,他們迅速突圍,向惠陽疾馳。
情況越是凶險,越讓人想起當年將曲長負拋在身後,縱馬逐漸遠去的心情,曲蕭心中酸澀,低聲道:“是我當父親的……”
“我已經沒有父親了。”
曲長負打斷他,淡淡地說:“五歲那年,我已喪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