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麼一瞬間, 韓茵沒明白黎睿在說什麼。
再接著,這瞬間過去,便是狂雷灌頂,業火燎原。
韓茵當場僵住!
濃濃的妝容蓋不住一張嚇得雪白的臉, 她不知道自己在受著怎樣的驚嚇, 大腦一片空白,什麼話都說不出口。
本能的要將雙手收回, 卻被黎睿緊緊的握住手。韓茵的手在顫抖,被黎睿冰涼如蛇的手指慢悠悠的撫過,那種感覺竟教她毛骨悚然。
“娘子, 我的秘密, 你已經知道了。這真的是秘密啊,我的爹娘和兄弟姐妹都是不知道的。娘子,你能做到保守這個秘密嗎?”
聽著黎睿溫柔的聲音,竟比陰冷的蛇還讓韓茵心驚肉跳。
她整個身子都跟著顫抖起來, 怎麼也沒想到, 洞房之夜等著她的,竟然是這般如墜冰窟的轉折!
猛地, 空白一片的大腦中閃過什麼念頭。
這個人,黎睿,不是說對她一見鐘情才娶她的嗎?
難道……
難道什麼,韓茵不敢想。滿腹的震驚混合著從背後生起的寒意, 幾乎要凍徹她的臟腑。這瞬間, 一道衝動在她心裡翻滾起來, 她迫切的想要問出這個問題!
但她不敢問。
她害怕會踩在天閹之人的痛腳上。
她隻能強抑著震驚和恐懼,努力對上黎睿過分溫柔的眼神。
韓茵的表現都被黎睿看在眼裡,他唇角的笑意越發擴大。他摸著韓茵的手,說:“我當然是因為喜歡娘子,才會娶娘子的。娘子知道嗎?我喜歡你這張臉,就和仙子一樣美啊。”
韓茵再度一顫,鼓足勇氣說了句:“京城裡的美人那麼多,我……”
“京城裡的美人那麼多,卻不適合我啊。”黎睿笑道,“娘子,你還不明白嗎?像你這樣出身不高、逆來順受的美人,才是我需要的。”
心底那最不堪的猜想驗證了,這一刻,韓茵隻覺得天昏地暗,驚恐到極致!
她明白了,為何黎睿這樣的身份會願意娶她做正妻。
因為,他要的就是一個好控製的妻子,用來向所有人瞞住他是天閹這件事!
他的妻子不能出身太高,不能有娘家撐腰,不能是性子烈的,否則就會將他的秘密宣揚出去。
而她,一個被當作貨物的庶女,早習慣了卑微和忍氣吞聲,這正是他需要的。
隻有像她這種人,才最可能向他低頭,不把事情鬨出去!
思緒至此,這瞬間,韓茵是動了鬨起來的念頭的。
儘管她自卑怯懦,但她清楚的明白,自己這是掉進了怎樣一個火坑裡。現實實在殘酷,這短短的時間帶給她猶如墜崖般的驚嚇和打擊,現在她找回點兒神智,是真的動了反抗的念頭!
可是,黎睿卻在這時說道:“千萬要保守秘密啊,也不要想著逃離我。你已經是我的娘子了,還能逃到哪裡去呢?”
韓茵禁不住狠狠一顫。
黎睿的視線像是能穿透人心,目光直直看著她。
“娘子,你要知道,我既然敢將你娶進門,那麼,哪怕你是隻深藏不露的孫猴子,也翻不出為夫的五指山。”
“娘子不是帶過來一個陪嫁丫鬟嗎?好像叫青杏,長得還不錯。我想,我的那些小廝們應該會喜歡她的。”
這下,韓茵臉上僅存的那一絲血色也沒了。她驚恐的看著黎睿,連嘴唇都忍不住哆嗦。
黎睿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他在拿青杏威脅她。
但凡她不聽話,黎睿就會把青杏丟給府裡的小廝們。青杏會是什麼下場不言而喻。
她怎麼可能不顧青杏?
青杏是她的貼身丫鬟,她們從小就在一起。青杏一直事無巨細的伺候她,從不因為她是不受寵的小姐就怠慢。
這些年韓茵受了多少委屈,青杏就跟著受了多少委屈。
甚至,哪怕不是青杏,而是彆的女子,韓茵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一個清白的姑娘家因為自己的緣故,而遭受那種摧殘!
韓茵焦急的央道:“求你……不要傷害青杏。”
黎睿笑意一深,道:“當然好了。”他溫柔的撫摸韓茵的手腕,往她的小臂上撫摸,“隻要娘子願意幫我保守秘密,聽我的話乖乖的,那麼不但青杏會沒事,娘子也會穩穩的坐在二少夫人的位置上。而且,為夫能保證,不會有什麼妖精和娘子爭寵。畢竟,為夫是京城有名的潔身自好之人啊。”
韓茵不敢直視黎睿。
黎睿的嗓音和動作越溫柔,韓茵就越毛骨悚然。
她有種可怕的感覺,她覺得自己麵對的,是一個不知有多陰暗的惡魔。
“啊,看著娘子願意為我保守秘密,我真的很高興。”黎睿收回手,卻是撫了撫韓茵的臉。
這一瞬,韓茵隻覺有毒蛇爬在臉上,差點就撐不住!
“娘子,為夫真的喜歡你這張臉。麻煩娘子去卸妝,讓為夫看看你的素麵。”
韓茵幾乎是本能的逃離黎睿。她步子有些發抖,強撐著遠離了黎睿,去盆架那裡卸妝洗臉。
她洗臉洗得很慢,仿佛這樣就可以晚點回到黎睿身邊。可是,背後落著黎睿的視線,猶如黑夜裡鬼怪的注視,讓韓茵如芒在背。
黎睿拿青杏要挾她,她自己在黎府也隻是個好拿捏的內宅婦人,她終是無法忤逆黎睿。
韓茵沒有再拖時間,她洗完了臉,戰戰兢兢回到黎睿麵前。
她對上的是黎睿驚豔癡迷的目光,這目光燙在身上,滲入骨髓裡卻是冰冷至極。
他過分的驚豔和癡迷,有種陰鬱的病態,就像是要把韓茵撕碎了似的。
當黎睿的手撫過韓茵麵頰時,那種冰冷發膩的感覺,逼得韓茵幾乎要炸開。
她隻覺得,這個正含情脈脈看著她的人,皮囊之下藏著一頭扭曲的獸。她毫不懷疑,若是忤逆這個人,他撫摸她臉頰的手下一刻便會落在她脖子上,將她的脖子掐斷!
“娘子知道嗎?我見過那麼多的貴女,卻隻有娘子這張臉,最是讓我魂牽夢繞。”黎睿悠悠開口,他的瞳心在昏暗燭火下,折射開扭曲的昏光。
“能和你這張臉媲美的,大約也隻有中書省那位孟侍郎的妻子。啊,她還是你的堂姐呢。當然,比起她的亮烈豔質,為夫還是更喜歡娘子這樣清麗脫俗的。”
黎睿的目光順著韓茵的臉往下落了落,陰鬱了幾分:“娘子有這麼美的臉,想來也有一副美麗的身體……”
韓茵嚇得亡魂皆冒,淒身一抖。
“還請娘子將衣服脫去,讓為夫看看你的身子好嗎?”
不!
韓茵怵然大驚,幾乎要跳起。
心像是被一隻惡鬼用手生生拽到胸口,滿腔滿肺都扯出無與倫比的痛楚和驚竦。
背後驀地就有冷汗滑落,沿著脊骨留下蜿蜒蛇行般的冰涼。韓茵使勁兒咬著唇,顫抖搖頭,隻看見黎睿越發擴大的蝕骨笑意。
“怎麼,娘子是不願嗎?”
韓茵的雙手緊緊絞住鮮紅的嫁衣,央求道:“不……不要……”
“哦,不要是嗎?”
黎睿向後挪了挪,拉開和韓茵的距離,好整以暇笑望她:“我的那些小廝們,就在洞房外守著。娘子要是不願意給為夫看,那為夫就隻能把你丟給他們看了。他們不像我是個天閹,他們能做得,可是比我要多很多啊。”
不、不!
排山倒海的恐懼,令韓茵幾欲崩潰。眼淚再也忍不住的翻湧而出,滿眼的白霧裡,她看見黎睿漸漸模糊的身影像是一頭猙獰的獸。
有汗滴不斷滴落,全身都駭得涼透了。韓茵不知道費了多大的力氣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帶著哭腔顫抖央道:“不要……我聽你的,給你看……”
黎睿瞳心再度蔓延開春風般的溫柔,漫漫道:“這才對,畢竟,我是你的相公,畢竟,今晚是我們的洞房花燭夜啊。”
韓茵再說不出話,唯有含著淚水,顫抖的抬手,觸碰到自己的衣帶。
她原還以為,嫁給一個不愛的人最多隻是空洞罷了。沒想到等著她的,卻是這般無間地獄!
她被黎睿騙了,所有人都被黎睿騙了。
江平伯府、嫣姐姐、京城的百姓、乃至黎睿的家人,全都被他騙了。
怪不得,自己在定親那日與黎睿敘話時,會覺得有那麼一絲不真實的違和。
原來這種敏感是最最不祥的預兆。
黎睿的溫柔,黎睿的滴水不漏,全部是精心的偽裝!就連所謂的潔身自好,也是他對天閹身份的完美遮掩。
淚眼婆娑中,韓茵忽然想起這些年,她在江平伯府受儘的欺辱和打壓。
韓茹的頤指氣使,韓芳的打砸謾罵,丫鬟婆子的作踐……可即便是十幾年暗無天日的生活加起來,也比不過此刻更教她絕望。
從前的日子再苦,她還有姨娘,還有為她照亮黑暗的嫣姐姐,還有那支撐她信仰的霜天畫卷。
而從今往後,什麼都沒有了。
就連嫣姐姐也幫不了她。
一滴淚滑落腮幫,落在豔紅嫁衣上,像是血跡般暈染開。
她到底,嫁了怎樣的一個惡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