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憐花微微一笑,軟洋洋的道:“那你有沒有齒,讓我來數一數。”
他們花了四五天時間在洛陽,拿著落款有疑似原東園的親筆簽名、指紋和私人印鑒的信,挨個找來原家派來打理在洛陽的產業的人,讓他們交來賬本。信上說原東園陪原隨雲去海外治眼睛去了,將這些產業暫時交給“小魚兒”打理。
這些人中的一部分是隻拿銀子做事的人,對原家並沒有多少忠心,因此見到這封信後,並不在意原東園和原隨雲的事,隻是擔心“小魚兒”新官上任,他的三把火會燒到自己身上。
還有一部分則是對原東園忠心耿耿的老人,檢查過信的落款,篤定這信應該是原東園親筆寫的,又都聽說過原東園和原隨雲去治眼睛的事,並不懷疑這事是假的,隻是覺得自己為原家奮鬥了大半輩子,臨了被一個才跟
在原隨雲身邊做了幾個月的事的毛頭小子騎在頭上,不免有些不甘,有些還在肚子裡暗罵賈珂怕是靠什麼不乾淨的關係爬上來的。但能坐到這位置的人,都是人精,因此對賈珂也分外殷勤。
他們做完這事,便去了少林,不過幾天就到了少室山山腳下。
賈珂送上帖子,前來拜訪,那知客僧收下帖子,看了一眼,忽然臉上露出驚異之色,雖是一閃而過,但哪能瞞得過賈珂和王憐花的眼睛。賈珂心道:“這帖子上寫的是我的名字,這和尚為什麼看到我的名字,反應這麼大?”王憐花則牽住賈珂的手,無論一會兒發生了什麼,他總能護他周全。
那知客僧道:“原來是賈施主,兩位是來找方丈大師的?”
賈珂道:“正是,在下有要事在身,須得找方丈大師商量,不知道方丈大師現在是否有空?”
那知客僧道:“兩位請隨我來。”
賈珂二人隨著這知客僧走進少林,見這少林寺前院後院,竟無一人在外走動,安安靜靜,陰氣沉沉,宛若死寺一般。
一陣柔風刮過,帶來一陣血腥之味,兩人放眼望去,就見他們剛走進的院子裡滿是激戰的痕跡,青石板路上、路邊樹枝乾上、圍牆石桌石椅上,到處都留著不少刀劈斧砍的痕跡,地麵上還有一窪窪、一灘灘的血跡,血跡旁邊有些深深淺淺的腳印,直陷入青石板裡,顯然是高手過招,比拚內力時留下的痕跡。
便在此時,那知客僧拔腿往前跑去,王憐花揚手一點,將他點在原地,笑吟吟道:“小師父,你有什麼好急著走的?”
那知客僧背對著他們,一言不發,忽然就倒在了地上。
要知道這點穴隻是利用穴道使人失去行動能力,對活人有效,死人卻沒有,因此賈珂二人一看他倒在地上,便知這知客僧眨眼之間竟然已經自殺了,心中愈發覺得詭異起來
賈珂道:“我總有種不祥的預感。”
王憐花道:“這裡確實陰氣沉沉,大大不祥,不知道剛剛發生過什麼。”
賈珂道:“倒不是這樣,先走。”
說完,一手去提那知客僧的屍體,一手仍然牽著王憐花的手。兩人飛出寺外,就躲在少室山少林寺外的鬆樹上。所幸馬
車停在山下,倒不用在意。那知客僧的屍體被賈珂掛在旁邊的樹枝上,風一吹,他的屍體也在樹枝上輕輕晃動,臉也在鬆葉後麵時隱時現,鬆葉本就是綠的,偏偏他嘴角流出的血竟然也是慘碧色的,看起來整個人仿佛從裡到外都是綠色的一樣。
王憐花奇道:“這是做什麼?”
賈珂道:“我忽然想到了一個故事。從前有一個人看中了另一個人的未婚妻,這個人想要把這未婚妻搶到手,就得除掉這第二個人,可如果直接殺了第二個人,沒準未婚妻性情剛烈,不免的要尋死覓活,說不定還要給那人報仇,豈不麻煩。
所以他就找彆人串通,聯手做了件案子,同時一麵把那人約到他做案子的地方去,一麵找人卡好時間去報官。到時候那人去約好地方赴約,看著那空無一人的案發現場發怔,正在這時,官差趕到,哈,人贓並獲,齊了。”
王憐花微微一笑,道:“你是覺得少林變成這樣是一個局?”
賈珂道:“不知道,但是總得看看,你看這少林寺空無一人,屍體也沒看見幾具,隻有那個知客僧守在這裡,這是第一點奇怪的地方。”
王憐花沉吟道:“看地上血跡,這場激鬥,當是半日之前的,少林寺那麼多和尚,要將他們全運下山去就是很浩大的一個工作,可是咱們一路上山,在路上根本沒見過這些人。這是第二點奇怪的地方。”
賈珂道:“正是。”他看向遠處的太室山山峰,喃喃道:“少林已經變成這樣,不知道嵩山現在變成什麼樣了。”
他二人坐在樹枝上討論這事究竟是怎麼回事,可能是誰做的,清風拂麵,鬆柏香氣撲麵而來。賈珂不由想起當日他們在殺人莊時也如此刻一般,坐在山莊旁邊的樹枝上監視山莊的一舉一動。忍不住在王憐花臉頰上親了一下,道:“憐花,你還記得那個天吃星嗎?”
王憐花道:“當然記得,從前我還從沒受過那麼重的傷。”
賈珂道:“我記得他從西域來到中原,先去了一個小鎮子,在一個姓富的富豪家裡待了一晚上。咱們回京之前,彆忘了先去那裡瞧瞧。”
王憐花嗯了一聲,聽他提起這事,知道他大概是想起殺人莊時
他們兩個人守在殺人莊外麵的事了,忍不住叫苦道:“這次我可不要再像上次一樣守在樹上那麼多天了。”
賈珂笑道:“你放心,我想在血液徹底乾涸之前,他們應該就會來的。”
這會兒他們果然沒等多久,太陽不過稍微往西偏了一點,就看見有一行人自山腳下向山上走來,沒過多時,那一行人已經來到少林寺前。
這一行人約有十五六人,穿著長可及地的黑袍,看起來都麵頰凹陷,形容枯槁,若非他們每個人的眼睛不僅很明亮,並且即使在大太陽底下,都透出一股碧油油的陰森光芒,還真叫人以為是十幾具活屍爬上山來。
這十幾人中,還有四人抬著一個轎子,那轎子不大不小,但是外觀卻十分的簡陋。他們推開寺門,走進少林寺裡,似乎十分篤定這時候絕不會有人出麵阻攔他們,等走到後院,其中一人看看左右,見知客僧沒有出現,就從懷裡拿出一個哨子,吹了一下,過了一會兒,沒有聽到回應,不由罵道:“這時候還亂跑,他……他怎的這麼不靠譜!”
那四個抬轎子的人把轎子放到地上,笑著安慰他道:“八師兄,算了,何必生氣呢,等咱們回去,把這件事告訴師父,倒黴的也是他。現在就把這兩人扔到這裡嗎?”
那八師兄陰著臉點了點頭,便有人掀開轎子簾布,將轎子裡的兩個人拉了出來。這從轎子裡出來的兩人是一男一女,都約莫十五六歲年紀,一人穿著件黑色的短打,一人穿著件鵝黃的薄衫,他們被人拽出來的時候,還昏昏沉沉的,腳剛一踩上地麵,人就已經摔倒在地上,好像也不知道疼似的,就一聲不吭的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有人從懷裡拿出一個盒子,盒子裡似乎裝著什麼粉末,他拿起那兩人的手,在盒子裡輕輕蘸了一下,又將粉末在他們的衣袖和鞋子上略略塗了一塗。
那八師兄道:“好啦,走吧,一會兒他們藥效過了,人也該過來了。”他似乎是這夥人中的頭目,在其他人中威信頗高,因此這一夥人中的好幾個雖然在四處亂瞟,頗有點戀戀不舍,不願立即離開之意,聽到他這話,也立馬就跟著他下了山去。
賈珂躍躍欲試的道:
“你留在這兒,我去跟蹤他們怎麼樣?”
王憐花向他一笑,神態堅決的道:“絕不行。你彆忘了,還有人要殺你呢。”
賈珂不由一笑,道:“那要是沒人殺我呢?”
王憐花道:“那也不行,江湖險惡,你怎麼知道誰會對你下手。”
賈珂點點頭,乖巧笑道:“王公子教訓的是。”
王憐花見他這樣,反而覺得自己患得患失的有點幼稚,乾咳一聲,道:“我也知道這是一個好機會,但是……”
賈珂親他一口,眉花眼笑道:“我知道。這幾年大概因為我無論做什麼都很順利,對其他的事情都提不起多大興趣來,就一心去尋找又刺激又危險的事做,覺得死就死了,也沒什麼,關鍵是要足夠刺激和快樂。後來真經曆了一次生死——”
賈珂說到這裡,看他神色,知道他以為自己說的是掉下懸崖的事,搖一搖頭,說道:“不,是李渡鎮那次,那會兒我看見李渡鎮的大火燒起,我以為你還在火裡,那時候我是真的以為我要失去你了。當時我就覺得,從前我追求的那些快樂都不算什麼,最大的快樂全都是你給我的。
大概也是那個時候,我忽然就膽小起來,我情願去錯過無數的機遇,因為我覺得我無法去承擔賭輸了的後果了。我今年十六歲,怎麼也要再和你一起生活八十年才甘心。”
他剛說完這話,忽然就覺得胳膊一空,同時麵前的人也一空,隨即王憐花又重新坐回樹枝上,笑吟吟的看著他,撲過來親吻。
賈珂攬著他,說道:“你剛剛掉下去了?”聲音中滿是好笑。
王憐花自是不會提自己剛剛聽了賈珂的話,胸口歡喜的快要炸開似的,一時竟忘了維持平衡,才跌到了樹下的事。他神色不動,微笑道:“我是剛剛看見有隻蝴蝶飛過,就下去抓蝴蝶了。”
賈珂聽了此言,大笑起來,雖壓住聲音,但身子不斷顫動,竟然也跌下樹去,隨即躍上樹來,含笑看著王憐花。
王憐花愈發不自在起來,哼了一聲,道:“你剛剛怎麼掉下去了?”
賈珂道:“嗯,我剛剛也去抓蝴蝶了。”
王憐花咬他一口,知道他剛剛根本不信自己的話,破罐子破摔的道:“這附近
都沒花,哪來的蝴蝶。”
賈珂微微笑道:“誰說的,我懷裡的不就是一朵又香又美的花麼,來,讓我嘗嘗花蜜甜不甜?”話音剛落,就被麵前的這朵花輕輕的咬了一口,賈珂故意倒吸口冷氣,笑道:“看來這朵花竟然還是一朵食人花啊。”
王憐花聽了這話,又咬他一口,笑嘻嘻的正想說話,忽然聽到遠處響起一聲低呼,他二人凝目望去,原來是那兩個被扔在少林寺中的少年男女醒了過來。
王憐花看著那少年的背影,噫了一聲,還不等他說話,那少年已經轉過身來,打量四周,賈珂也看見他的臉,雖然距離甚遠,但仍能隱約看清那少年的模樣,正是他剛剛在王憐花的眼睛裡看見的倒影的模樣。
賈珂道:“萬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他。”
他和王憐花對視一眼,兩人相攜從樹枝上躍下來,飛到少林寺裡,也不打一聲招呼,直接將小魚兒和他身旁的少女點住穴道帶走,剛剛他們遠遠看著沒認出來,此刻近距離一看,原來那少女就是黃蓉。他們剛剛進入鬆林,坐上樹枝,就看見一行人自太室山方向的山道上爬上山來。
剛剛他們坐在鬆林之中,視線被樹枝所擋,竟沒看見他們,若剛剛晚了一步,或者小魚兒晚醒一會兒,隻怕就要暴露在這些人眼前。賈珂想到這裡,不由在心中暗道一聲僥幸。
這一行人約莫有一二百人,皆是身穿黃衫,腰懸長劍,王憐花湊到賈珂耳邊,壓低聲音道:“嵩山派的。”賈珂道:“看來嵩山派倒沒有出事。”
說話間,這些嵩山派弟子已經走到少林寺前麵,其中一人見少林寺寺門大開,臉色大變道:“果真出事了!快進去瞧瞧!”
眾人凝神戒備,走入寺中,四處搜查,見找不到半個活人,心下不由一鬆,他們將寺中屍首停放在院中,賈珂和王憐花這位置正好看得一清二楚,賈珂點點人數,竟然隻有十七人,可是院子裡的血可絕不是僅僅十七人就能流出來的。
忽然一人在羅漢堂中驚呼一聲,其餘弟子本就凝神戒備,心中緊張,聽到這聲音,均被嚇了一跳,連忙豎劍大聲道:“怎麼了?怎麼了?”
隻聽一人道:“師叔,這十八羅漢後
麵刻了字!”
那師叔忙問道:“什麼字?”
那人念道:“先滅少林,再滅武當,唯我五嶽,武林稱王!”
眾弟子聽到這話,頓時大驚失色。
有些人清楚掌門左冷禪的野心,認為他可能會做這種事,但是卻完全不認為他會現在就做這件事,詫異的看向身邊其他弟子,詢問道:“我們什麼時候要滅少林了?”
有些人想到少林遭此橫禍,這筆賬因為這十六個大字就要算到他們五嶽劍派的頭上,不禁擔憂嵩山派的前程,淒然大罵道:“這……這是禍水東引啊!這件事怎麼和我們有關呢!是有人做了嫁禍給咱們的!”
還有些人雖然沒搞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卻與有榮焉地說:“咱們……咱們啥時候這麼厲害了,連少林和武當都乾的過了!太牛了!”
賈珂臉色凝重道:“媽的,好毒!”
如果他們沒有出手,那麼嵩山派闖進少林,正好就會看見手上和身上落有羅漢像身上的金粉、懷裡沒準還裝著一柄刻刀的小魚兒。嵩山派的人定然不願背這黑鍋,到時候他們一定會把這件事推到小魚兒和黃蓉頭上來。
小魚兒初出茅廬,能有什麼名氣,能得罪多少人,何至於被人花這麼大手筆的暗算,除非,有人認為他是賈珂。
賈珂本人當然也不值得被人花這麼大手筆的暗算,但是他是朝廷的人,而他這一趟出來,正巧是給皇帝辦事的。一旦這十六個字的債被扣到皇帝頭上,後果實在不堪設想。
王憐花忽的一笑,低低道:“你被人認錯是小魚兒,差點送了性命。今天他被人誤以為是你,沒準兒也會丟掉性命,可見即使是雙胞胎兄弟,長得太像,也不是什麼好事。”
賈珂湊到他耳邊,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輕笑道:“我早就知道不是什麼好事了,可不是早早就賠了老婆的兩個吻麼。”
王憐花白了他一眼,哼道:“這種時候你還不忘那事,發現自己被人算計,就這麼輕鬆,這麼快活麼。”
賈珂被他這一眼弄的心搖神馳,渾身輕飄飄的,差點忘了自己在哪,他笑嘻嘻道:“被人算計自然是一點也不輕鬆,一點也不快活了。好在我這人一向很會苦中作樂。何
況有你陪著我,再煩惱的事情也變得彆有滋味了。”
他們說話的功夫,嵩山派的弟子們也已經離開了少林寺,隻是留下了一些人,等將羅漢堂裡那十六個羅漢背上的刻字刮掉,然後將羅漢複位,才神色疲憊、行色匆匆的下了少室山。
等他們走了,賈珂回身,伸手給坐在他和王憐花身後樹枝上的小魚兒和黃蓉解開穴道。這時候親眼看見小魚兒,自是和先前在蝙蝠島上看見他時感覺不一樣了,尤其手指碰到他的穴道,心裡就不由泛起一種很奇異的感覺。
他覺得麵前這個少年,既不是他讀時喜歡的紙片人,也不是現在第二回見麵的非常陌生的兄弟,而是一個相交多年的朋友,一個他應該全力保護的人。
小魚兒剛剛看見他們時,心中驚喜交加,可是後來他被點住穴道,坐在樹枝上這麼久,驚訝早已過去,隻剩下滿心歡喜,他笑道:“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賈珂道:“我們剛剛去了一趟洛陽,想著少林乃天下第一大派,又離著洛陽不算遠,就過來轉轉了。誰想到這麼巧,剛剛過來,就撞見這事。”
小魚兒笑道:“這說明咱們兩個果然很心有靈犀,你們要是晚一天到,你我都要大禍臨頭了。”
他顯然也已經猜到那些人將自己帶到這裡來的用意。
賈珂道:“你們是被什麼人抓走的?”
小魚兒道:“不知道,隻知道那些人都是一個叫無牙的人的弟子。”便將這些天他們經曆的事詳詳細細的說了出來。
原來那天白衣少女自殺後,她的同門召集成千上百隻老鼠湧進客房,將他們製住。他二人醒來後竟然沒死,身上也沒有被老鼠咬過的痕跡,想來應該是那人驅使老鼠吸引他們的注意力,暗中卻用了毒藥將他們迷倒。之後他們又被喂下迷藥,裝入轎中,每天被人抬著趕路,一路昏昏沉沉的。
每次醒來,都覺得自己要麼在路上,要麼在客棧的客房裡,身旁都守著人。昨天晚上,他們到了嵩山腳下,那些人才不再給他們喂下迷藥,而是點住穴道,等今天早上,又喂了少量的迷藥,然後將他們裝入轎中,抬到了少室山上。
王憐花一聽“無牙”二字,心中已有主意,在聽到驅使鼠群這種手段,愈發確定自己的猜測,等小魚兒說完,他悠悠然道:“那些人是十二星相中的魏無牙的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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