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第四十三章(1 / 2)

賈珂居然笑了。

他連著喝了好幾碗烈酒。他發現他渾身上下,哪處都冷,五臟六腑,更猶如結了冰一般。酒雖然不能讓事情變好,卻能讓他身體暖和起來,簡直就像喝下了一團團的火一樣。

然後賈珂將酒碗放下,輕笑著道:“好厲害。”

柳無眉歎了口氣,她知道賈珂和她想到了一起。

這世上知道賈珂和王憐花在一起的人很少,認為王憐花和謝麟在一起的人卻很多,畢竟這件事鬨得太大了,江湖上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著這件事,逼迫朝廷給他們一個答複。

如果朝廷真的派了謝麟對他們悄悄動手,又有幾個江湖人願意束手待斃,成為下一個少林,下一個峨眉?

現在很多人認為,王憐花之所以殺死謝麟,是因為他們中的一個人移情彆戀了。畢竟那天,客棧裡其他住客聽到的爭吵,就是這個意思。

如果這時候,忽然有人站出來指出王憐花和賈珂的關係呢?

柳無眉凝視著賈珂,柔聲道:“當斷不斷,必受其亂,這道理你自然最明白的。他們本沒必要安排這一出,讓大家認為王公子和謝麟有什麼曖昧的關係。他們之所以這麼做,就是為了將你牽扯進來。

一旦你和王公子的關係讓其他人知道了,不知道會有多少人認為,是你和王公子一起殺死的謝麟,繼而就會猜測你在峨眉派、少林派以及龜山這三件事上,究竟參與了多少。他們是要利用你對王公子的感情,要你心甘情願的拿起刀子,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賈珂動也沒動一下。

柳無眉的眼睛裡仿佛有霧,說道:“但你還是要這麼做嗎?”

賈珂點了點頭。

他又喝了碗酒,緩緩道:“隻有我能證明他在這件事上是無辜的,隻是我需要證據。”

柳無眉道:“證據……可是去哪裡找證據?”

賈珂道:“神水宮。現在他們指證憐花和謝麟是殺死峨眉派一百五十七人的凶手,唯一的依據就是神水宮說天一神水是被憐花偷走的。隻要能證明偷走天一神水的人並非是憐花,而是另有他人,那麼謝麟肚子裡的那封信也就不攻自破了。”

柳無眉沉默半晌,道

:“這很難。神水宮既然這麼說,顯然是水母陰姬授意的,她一定已經悄悄和幕後主使結為同盟了,既然是這樣,神水宮又怎麼會輕易改口。”

賈珂想著書裡那個水母陰姬和雄娘子偷情生下的孩子司徒靜,她誤以為親生母親是被水母陰姬殺死的,因此一直想儘辦法逃離神水宮,不惜獻身無花,還幫無花偷出了天一神水,最後因為發現自己懷孕,害怕會被水母陰姬責罰,隻好含恨自殺。這些天來他反複思考,心裡早已有了主意,聽到柳無眉這話,再次確認道:“宮南燕真的說神水宮裡沒有弟子去世或者出逃了?”

柳無眉點了點頭,道:“我專門去問過楚留香,楚留香說他問過宮南燕,宮南燕確實是這麼說的。”

賈珂笑道:“那咱們就賭一把,這一寶押下了,通殺通賠,就是這一局的事。贏了,自是皆大歡喜,輸了,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我和他身敗名裂,丟了性命。”他將酒碗重重的放在桌上,然後將接下來的計劃講給柳無眉。

小魚兒從榮國府出來,大步走在街上,走得很快。他路過一家叫富安居的酒樓的時候,忽然有一樣淺綠色的東西自天上落下,直直砸向了他。

小魚兒往後跳了一步,避過那樣東西,凝目一瞧,原來是一方淺綠的手帕包著一塊金絲千層酥。他心念一轉,抬頭一看,就見黃蓉斜倚在富安居二樓的欄杆上,肌膚勝雪,容色絕麗,頭發上係著的金色細帶在陽光下閃耀生輝,雪白的衣襟在風中輕輕飄動,見自己看向她,抿嘴一笑,道:“怎麼?不認識我啦?還不上來?”

小魚兒看見是她,心中不由一喜,走上樓去,坐到黃蓉麵前,道:“你這時候回來,是不是查到什麼線索了?”

黃蓉看他一眼,道:“你一見到我,就隻關心這個?不關心我嗎?”

小魚兒好笑道:“你才走了兩天,又不是十二天,你要我怎麼關心你?是關心你生沒生病,受沒受傷嗎?這個我一眼就能看出來。難道還要我關心你這幾天吃得好不好?可是你現在就在酒樓裡,如果沒有吃好,大可以點些好吃的飯菜吃,你又不是會委屈自己的人。

或者你要我問你在外麵受沒受欺負

?可是看你神色如常,如果你受了欺負,也不會是這副模樣。不如你給我講講,你要我關心你,是該從哪一方麵著手?”

黃蓉聽他這般振振有詞,真恨不得拿起麵前的茶杯敲破他的腦袋。她哪是要小魚兒真說出些什麼,其實她隻是想聽小魚兒說幾句好聽的話哄自己開心罷了。枉小魚兒總是自稱自己是天下第一聰明人,也總是誇下海口,說自己對女人十分的了解,可是卻連一句哄人開心的話都不願意說。

黃蓉嫣然一笑,道:“你可以誇誇我今天這身衣服很好看啊。”

小魚兒聽到這話,卻連連搖頭,道:“你要我誇你今天看起來很美,我還能說得出口,可是你要我誇你這身衣服好看,卻是萬萬不能了。這幾天我待在榮國府,放眼望去,十個人裡至少有六七個人穿的都是白的,我現在看見白色,就覺得眼睛生疼。”

黃蓉笑道:“不就一個賈珠死了麼,他們怎麼弄了這麼大的排場啊。這兩天你一直住在榮國府裡?”

小魚兒點了點頭,道:“接下來還有的是事情要忙呢,畢竟賈珂現在還是賈珠的親弟弟,沒想到我這輩子頭一回給人服喪,竟然是給一個我連見都沒見過的人做的。”說完,歎了口氣。

黃蓉見他眼神一黯,知道他在掛念賈珂和王憐花,伸手握住他的手,笑道:“你彆急,他們現在沒有消息,反而就是最好的消息,至少說明他們兩個現在還沒死呢。我已經聯係上爹爹了,他上封信說他正往京城趕來,到時候他們兩個有消息了,我就去求爹爹,咱們一起去將他們兩個救出來。隻要人活著,就一定有辦法的。”

這道理小魚兒何嘗不明白,他聽到黃蓉這話,心下感動,眼中也流露出溫柔的神色來。可他這般彆扭的性格,實在說不出什麼甜言蜜語來,伸手一點黃蓉的鼻尖,取笑道:“你也不小了,怎麼還和小孩子似的,事事指望你爹。”

黃蓉臉頰一紅,輕輕地道:“哪有。”

小魚兒凝視著她,道:“神水宮剛出來說王憐花偷走了她們的天一神水,峨眉派一百五十多人就被人用天一神水殺死了。這兩件事,因為賈珂和王憐花始終沒有消息,我還能當在他們的

預料之內。

可是自從江湖上瘋傳王憐花和謝麟有關係以後,我就知道,他們兩個是真的出事了,即使他們兩個現在還活著,隻怕也被人困在了哪裡。可是我實在想不通,既然賈珂已經被人抓住,那他們一定也發現我不是賈珂了,為什麼一直沒有人來找我,戳破我的身份。”

黃蓉笑道:“你彆急,你知不知道我是收到了什麼消息,才急急趕回來的?”

小魚兒精神一振,道:“怎麼,終於有人來對付我了?”

黃蓉瞧著他好像很盼著有人來對付自己似的,忍不住微微一笑,知道他這是眼看著賈珂和王憐花如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自己卻出不上力,隻能在京城日複一日的扮演賈珂,才急成了這樣,她壓低聲音說道:“沒準是呢,我聽說水母陰姬悄悄來京城了,就這一兩天的事,說不定她現下已經到京城了。”

小魚兒喃喃道:“水母陰姬?”心念幾轉,然後笑了起來,道:“那很好啊,我倒很想會會她,問問她究竟有什麼證據說是王憐花偷走了天一神水。”

他二人點好酒菜,坐在二樓,一邊吃飯,一邊說笑,但因為滿腹心事,沉甸甸的壓在心頭,雖然肴精釀佳,吃進嘴裡,卻沒什麼滋味。吃過飯後,兩人回了賈珂在城東的宅子,剛進院子,管家戴冠笙就迎了上來,壓低聲音道:“爺,今天有位客人來找您,現下正在廳裡候著您呢。”

賈珂好歹也是當朝一等子爵,國公府的公子,自然不是誰想見就能見的,可如果來的是賈珂的朋友,戴冠笙應該會直接把名字報上來,小魚兒心念一轉,好奇道:“是誰?”

戴冠笙道:“那位夫人不肯說自己的名字。”

黃蓉心道:“夫人?難道說曹操,曹操到,水母陰姬果然是來京城找小魚兒麻煩的?”

小魚兒道:“那你怎麼讓她進來了?”

戴冠笙道:“因為她拿著您一件舊物,我們一眼認出是您的,就請她進來了。”

小魚兒和黃蓉對視一眼,心道:“水母陰姬怎麼會有賈珂的舊物?難道來的這位夫人不是她?抑或是賈珂現在就在水母陰姬手裡?”

黃蓉壓低聲音道:“我先回房拿幾樣東西。”

小魚兒點點

頭,他也正有此意。

他二人分頭回屋,可如了戴冠笙的意,他正發愁不知道該怎麼避開黃蓉,告訴小魚兒這件舊物是什麼,他跟著小魚兒一路走回裡屋,一邊說:“爺,那位夫人拿著的舊物是您的汗巾子。”

小魚兒停下腳步,他實在不願相信自己剛剛聽見了什麼,可是他也不想逃避現實,他難以置信的說:“我的什麼?”

戴冠笙看向他的腰間,肯定的道:“您的汗巾子,您的衣服大多是咱們自己的針線上做的,那位夫人拿來以後,我就送去針線上看過,確實是您那條,還是先前皇上賞賜的茜香國的布料做的,夏天係著,肌膚生香,不生汗漬。”

小魚兒一張臉頓時漲得通紅,然後又變得慘白。

做什麼事才需要解下來汗巾子?

什麼樣的人手裡才會有賈珂的汗巾子?

小魚兒忽然覺得自己的心腔好像被人塞進了一百塊火炭一樣,滾燙的快要燒著,膨脹的快要爆炸。他忍不住想起從前王憐花那日漸消瘦的身形,想起那晚他從夢中驚醒,以為自己是賈珂,將自己緊緊抱住時那張帶淚的臉龐,想起他終於找到賈珂,和賈珂擁抱親吻,難分難舍時的歡欣喜悅。

一時之間,小魚兒真恨不得衝到賈珂麵前,狠狠揍他一拳,就衝著賈珂的臉,最好把他的鼻子揍歪,然後問他,王憐花對你這麼情深意重,你怎麼能對不起他?

小魚兒板起臉孔,道:“我不見她了,你把她趕走吧!”

戴冠笙臉上露出為難之色來,說道:“萬一她鬨起來……”

小魚兒恨恨地道:“她真鬨起來,也是他……我活該!你去告訴黃蓉,我不見那位夫人了,她也不用準備什麼了。”

說完這話,他就大步走回了裡屋,將鞋一脫,然後躺倒在了床上。

他本來是想要睡一會兒的,下午還得去榮國府,可是他雖然閉著眼睛,但是一顆心卻砰砰,砰砰如擂鼓一般在胸腔中跳動著,那聲音實在吵得他耳朵疼,他也不去管這心跳是怎麼回事。他聽了一會兒,忽然聞到一股細細的甜香,這香味似蘭非蘭、似麝非麝,淺淡如夢,無處可尋。

小魚兒原本以為是黃蓉換了一種香膏,他懶洋洋的睜開眼,就

看見一個女人坐在床邊看他,她穿著件淡綠的薄衫,衣襟在風中微微擺動,見他睜眼,對他微微一笑,雖然臉色蒼白,似有病容,仍然明豔絕倫,不可逼視。

小魚兒大吃一驚,下意識的道:“王憐花?”說完這話,仔細一看女人相貌,發現她其實和王憐花隻有六七分相似,並且她雖然是個世所罕見的美人,可仔細一看,她起碼也有三十多歲了,就算王憐花扮成女人,也不應該是這樣的。

來人正是王雲夢。

王雲夢含笑道:“你總算還記得花兒呢。”

小魚兒隱約猜到她可能是王憐花的母親,那位赫赫有名的雲夢仙子,隻是不能確定,隻好含糊道:“當然記得了。”

王雲夢目光閃動,微微笑道:“你當日說的那麼好聽,要我把花兒交給你,你一定會好好照顧他,你就是這麼照顧他的?”

小魚兒聽到這話,已然確定她就是王憐花的母親,心念一轉,笑道:“剛剛那個拿著汗巾子來找我的客人就是你嗎?”

王雲夢眼中冷意一閃而過,臉上笑容卻愈發深了,輕輕地道:“怎麼,你還有很多會拿著汗巾子來找你的情人嗎?”

小魚兒笑嘻嘻道:“也許有,也許沒有,誰知道呢。”

王雲夢眉毛一動,似乎是沒想到賈珂竟然會這般無恥,格格笑道:“‘誰知道呢?’怎麼,難道你的情人已經多到自己都不記得了?”

小魚兒笑道:“一個人究竟有多少情人,他自己怎麼會不記得呢。我不知道會有多少拿著汗巾子來這裡的人,隻是因為我並不是賈珂。”

王雲夢怔了一怔,道:“你不是賈珂?”

小魚兒笑道:“賈珂讓我留在京城假扮他,所以我現在才在這裡,事情就是這樣。我甚至也沒見過夫人你,隻是看你和王憐花長得很像,因此剛剛看你第一眼,才會以為你是王憐花。”

王雲夢道:“原來是這樣。”

她瞧著小魚兒,心緒起伏,一時也不知道是該為王憐花感到安慰,還是該為他感到擔憂。

她本以為王憐花落到今天這地步,賈珂卻在京城逍遙自在,一定是賈珂和王憐花分手了,更有甚者,其實賈珂是一個和快活王一樣的陰險無恥的小人,他利用完

王憐花後,就將王憐花拋棄了,沒準兒王憐花如今背負的罵名,就是他親手放在王憐花的頭上的。

她今天來找賈珂,本是想要威脅他幫自己救出王憐花的,可是如今看來,賈珂大概並沒有辜負王憐花,他顯然是和王憐花一起出事了。

王雲夢道:“你知不知道賈珂現在在哪裡?”

小魚兒歎氣道:“如果我知道,也許我現在就不會在這裡了。”靈機一動,心道:“雲夢仙子武功之高,在江湖上是赫赫有名的,她又是王憐花的母親,自然想要把王憐花救出來了。我何不用她一用呢?”

小魚兒繼續道:“不過我聽說水母陰姬正在往京城趕來,沒準兒她現在已經到京城了,如果不是她一口咬定天一神水是被王憐花偷走的,江湖上的人和朝廷上的人也不會都那麼相信從謝麟的肚子裡掏出來的那封信,不會都認定那些事是王憐花做的。如果咱們能夠讓陰姬改口,沒準就能救下王憐花來。”

王雲夢本來看起來就很蒼白的臉,此刻愈發的白了,看她的表情,就仿佛她剛剛聽見了這世上最惡心的事情似的。她緩緩道:“我若願意去找她,又怎麼會來這裡。”

說完這話,站起身來,衣袂飄飄,環佩叮當,眨眼間便走得瞧不見了。

小魚兒沒想到她的反應會這麼大,也沒想到她居然就這樣離開了。他從床上坐起來,尋思許久,心裡忽然冒出來了一個主意。

一個非常冒險的主意。

小魚兒穿上鞋子,快步離開屋子,剛走進被太陽曬的發燙的院子,就被黃蓉攔住。她因為先前小魚兒的話,換了一身迎春色繡花長裙,站在鮮花之中,比鮮花還要嬌豔幾分,見到小魚兒,微微一笑,道:“你要去做什麼?”

小魚兒笑了,微笑道:“我要去妓院。”這話他說得十分的坦蕩,也十分的理直氣壯,就好像他說的不是去妓院,而是去書院似的。

黃蓉卻並不生氣,笑道:“你去妓院做什麼?”

小魚兒道:“去妓院還能去做什麼,當然是去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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