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憐花笑容不改,夾起一個包子,塞進賈珂嘴裡,一字字道:“我要噎死你。”
賈珂三兩口將包子咽下,嘻嘻笑道:“如果我噎死了,誰來滿足你?”
王憐花笑道:“你隻管噎死就是了,嘿嘿,剩下的事操心這麼多做什麼。”說著又塞了一個包子。
賈珂好不容易找到空隙,招呼店夥幫他們叫一輛馬車,吃過飯後,賈珂喊了一聲結賬,卻是酒家的老板親自過來的,身邊還一左一右跟著一個小孩。
賈珂微微笑道:“店家,多少錢?”
那老板殷勤笑道:“不要錢。”
賈珂笑道:“這怎麼行。”說著便要拿銀子,那老板卻忙攔住他的手,連聲道:“真的不用,真的不用,您來我們小店,那是我們小店的福氣,哪要您的錢?”
賈珂詫異看他,道:“哦?”
那老板笑道:“隻求您摸摸我兩個兒子的腦袋,讓他們沾沾福氣,變得和大人您一樣聰明就行了。不,不,隻要有您一半,不,十分之一聰明就行了。”
賈珂心道:“就你這要求,你這兩個兒子除非基因變異了,不然怎麼可能聰明。”當下不動聲色地一笑,道:“也不是不行,你先告訴我多少錢,不然我可不做。”
那老板隻好報了個價錢,賈珂照著給了,那老板接過銀子,推了推一左一右站著的兩個孩子,道:“還不過去。”
有一個孩子膽子很大,走了過來,似乎要撲到賈珂懷裡,還有一個很文靜的站在後麵,賈珂仔細打量這兩個小孩的頭頂,見他們頭發上沒有藏著毒針,才伸出了手,敷衍在這兩個孩子的頭上拍了一拍,並沒碰到他們頭發,含笑道:“二位要想變得聰明,指望這個是沒什麼用處的,不如從今天起多讀幾本書。”說著,將王憐花抱了起來,上了馬車,駛向家裡。
王憐花從賈珂懷裡拿出手帕,擦了擦他的手,道:“他說什麼,你乾嗎就照著做了?”說著將手帕展開,仔細看了一會兒,然後團起來,又道:“你也不怕他們頭上抹了毒藥。”
賈珂含笑看著他,說道:“他們畢竟認識我,拒絕的太難看了也不好,以後不去那裡吃飯了,並且
我沒有真的碰到他們。”
王憐花哼了一聲,笑道:“保不準有那種不用碰到就能中毒的毒藥呢,你忘了金波旬花了?”
賈珂靠在王憐花的肩頭,乖乖道:“王公子教訓的是,還請王公子給我搭脈,看看我是不是中了毒了。”
王憐花見他如此乖巧,甚是得意,忍不住摟住他,在他臉上親了一親,一麵將手搭在他的脈搏上,一麵感慨道:“如果日後你每天都能像現在這樣聽我的話多好。”
門上小廝瞧見一輛馬車遠遠駛來,停在門口,看模樣甚是陌生,倒不驚訝。先前賈珂被毒蛇咬中,他的人雖然昏迷不醒,來探病的人卻是絡繹不絕,既有官場上的同僚,也有江湖上的朋友,後來宮九的事一出,大家都知道賈珂是假裝被毒蛇咬中的,雖然來探病的人少了,但是來做客送禮聯絡感情的人卻更多了,哪怕賈珂一直不在,這些客人也要登門拜訪,把禮物放下以表心意。
他二人看這馬車模樣普通,車夫也衣衫樸素,雙目無神,顯是沒有半點武功,想來馬車裡坐著的人不會有什麼本事。他二人相視一眼,其中一人快步走上,笑麵迎人,正想打招呼,就見馬車裡的人從車裡出來,到了嘴邊的話立馬就變成了:“爺……您二位終於回來了!”
另一人聽他聲音中滿是歡喜,側頭看了馬車一眼,就見麵前站著的兩人,一人是他們早知道平安無事的賈珂,一人卻是先前被人從天牢帶走下落不明的王憐花,不由大吃一驚。這小廝心想:“夫人不是被人綁架了嗎?怎麼現在和爺一起回來了?”
隨即恍然大悟:“怪不得爺假裝被毒蛇咬中昏迷不醒呢,原來他是去救夫人了。英雄救美,嘿嘿,這兩天好多人聽說夫人被綁架後,就明裡暗裡表示自己想做第二個夫人,可惜他們是沒機會了。”一麵想著,一麵迎了上去,笑道:“您二位回來了。”
賈珂和王憐花見他二人一副驚喜模樣,心中頓生疑竇,賈珂心想:“他們不應該以為我被毒蛇咬了麼,怎麼他們似乎早已經知道我沒事了?”
他沒將心中的疑惑表露出來,抱著王憐花向家裡走去,一麵走,一麵交代道:“叫戴管家過來,我有話問
他。”
那兩個小廝忙應了一聲,一個留在門上,一個跑進院裡,賈珂走進院子,叫住一個小廝,問道:“噯,臥室裡有人嗎?”
這小廝叫純鈞,正在侍弄院子裡的花草,這時被賈珂叫住,回過頭來,看見賈珂和王憐花,驚喜交集,笑道:“爺,夫人——”見王憐花臉一沉,忙改口道:“爺,您二位回來了。”
賈珂見他這模樣,愈發篤定他們早已經知道自己沒事了,嗯了一聲,道:“我臥室裡有人嗎?”
純鈞笑道:“沒人,魚爺先前假扮成您的模樣躺在臥室裡,後來知道您已經好了,就回自己房間了,房間已經打掃過了,床上的東西也都換過了,您二位儘管放心就是。”
賈珂嗯了一聲,抱著王憐花回了臥室,一麵問道:“這幾天家裡都來過什麼人?”
純鈞道:“先是來了好多太醫,爺您被毒蛇咬了以後,皇上就派了十幾位太醫過來醫治您,在家裡待了一天多,皇上就派人叫他們回去了,那時咱們才知道原來病床上躺著的不是您,而是魚爺。”
賈珂一怔,道:“皇上還說什麼了?”
純鈞不明白他臉色為什麼有些難看,老老實實道:“皇上還說,宮九假裝被毒藥毒壞了腦袋,想要讓皇上以為他已經變成了一個白癡,以便進宮行刺,多虧爺您識破了他的陰謀,才沒讓他的奸計得逞,您有救駕之功,要重重獎賞您。”說到這裡,已經激動起來,但是瞧著無論賈珂也好,王憐花也罷,臉色都不太好,這激動很快就平複下來。
王憐花忽然一笑,道:“難怪那小酒家的老板對你這樣熱情呢,大功臣。”
賈珂噗嗤一笑,心情好了很多,又問道:“還有誰過來了?”
純鈞道:“姑娘偷偷過來了兩次,後來知道床上躺的人不是您後,就沒再過來,隻是吩咐我們,等爺您回來了,記得給她報個信。”
賈珂嗯了一聲,道:“一會兒你找人去榮國府和之春說一聲。”
純鈞應了一聲,又道:“榮國府的老太太在您被咬的那天也過來了,嗯,是姑娘先偷偷過來看您,她離開後,老太太才到的,到的時候似乎以為姑娘還在咱們家呢。”
王憐花淡淡一笑,問道:
“榮國府除了這位老封君,就沒人過來探望賈珂了?”說著看了賈珂一眼,目光似笑非笑,他存心挑撥賈珂和榮國府的關係,等什麼時候,賈珂再也不理榮國府了,隻屬於他一個人,那該有多好。
純鈞道:“當時和老太太同行的,除了榮國府的三姑娘和寶三爺,還有榮國府的大太太和寧國府的珍大奶奶。”
賈珂問道:“就她們幾個?”
純鈞知道賈珂想要問什麼,解釋道:“夫……不,爺在天牢被人劫走那天,”賈珂不禁一笑,心想:“家裡什麼時候有叫服部的人了?”,就聽純鈞繼續道,“榮國府的珠大爺正好出殯。”
賈珂笑容一斂,道:“憐花被人帶走後,皇上就下令封城了,當時他們待在城外的鐵檻寺裡辦喪事,因為封城回不來了,是麼?”
純鈞點點頭,繼續道:“等到第二天,榮國府的璉二爺,還有寧國府的珍大爺和蓉公子、薔公子也都過來了。”
王憐花嘴角微露笑容,淡淡道:“嗯,那榮國府的二老爺和二太太始終沒有過來了?”
純鈞道:“是,他們隻打發下人來過一次,問爺怎麼樣了。”
這時已經走到臥室,純鈞將門打開,賈珂和王憐花走進臥室,將門一關,賈珂將王憐花放在床上,就見王憐花盯著他,目光很是奇異,不由一笑,問道:“怎麼了?”
王憐花微微一沉吟,笑道:“你一點兒都不在乎他們對你這樣無情麼?”他可準備了一肚子的話來挑撥離間賈珂和榮國府的感情,最好將賈珂因為賈珠的死而對榮國府生出的那一點顧念之情也磨滅了,哪想到賈珂臉上不見半點波動,倒教他一肚子的話都找不到機會說出來。
賈珂眉毛一揚,問道:“我在乎他們乾嘛?”說著在王憐花的臉頰上親了一口,笑道:“我對他們的感情,隻怕還沒有對你媽的感情深呢。”
王憐花還沒來得及高興,就因為賈珂這句話,想起王雲夢脫下衣服勾引賈珂的事來,頓時臉一沉,雙目噴出火來,問道:“你和我媽有什麼感情?”
賈珂笑道:“小笨蛋,還能有什麼感情,當然是愛屋及烏了。”
王憐花看他半晌,長長吐了口氣,忽然道:“賈珂,你
是不是很恨榮國府?”
賈珂怔了一怔,笑道:“怎麼?”
王憐花伸手抱住他,緩緩道:“我……我很恨我媽。”
賈珂沒想到他會這麼說,撫摸他的頭發,靜靜聽他說話。
隻聽王憐花繼續道:“從小的時候,我就恨她,我總在想,為什麼彆人都能有家庭,有父兄,我卻沒有,倒是有很多叔叔。”
說著冷笑一下,笑聲很是委屈,賈珂親親他的臉頰,就聽他繼續道:“彆人的母親都那麼慈祥和氣,她卻從不對我好。但是我一直告訴自己,我很尊敬她,很愛她,比這世上任何兒子都要愛自己的母親,我的母親也是這世界上最好的母親,好像這樣,我和她的關係就像其他母子的關係一樣正常了。直到後來,她說她要進宮嫁給皇帝,我見她毫不猶豫的拋棄我,才終於肯承認,在她的心裡,我大概什麼都算不上。”
賈珂親親他,笑道:“你還有我。”
王憐花凝視著他,微笑道:“我媽對我不好,對你更不好,剛剛你說你對榮國府的感情隻怕還沒有對我媽的感情深,我才知道,原來你一直在恨榮國府。”
賈珂笑道:“我恨他們嗎?”
王憐花笑道:“也許你自己都沒有發現,不,應該說,你刻意忘了這一點。原來我就聽說過,你剛去榮國府的時候,大概是兩歲多吧,就曾經設計割下了一個亂動你的東西的丫鬟的鼻子。”
賈珂笑道:“我那時候……”歎了口氣,繼續道:“實在是太害怕了。”
賈珂出神道:“我那時候真以為太太找王家燒死了我家那麼多人,真以為我的生母自殺在門前,隻為了讓我和之春認祖歸宗,那幾年我無時無刻不在害怕太太會殺了我。”
王憐花抱他在懷,心中很是憐惜,低聲道:“除了她以外,榮國府的其他人,他們本該是你的親人,卻沒有一個人憐惜你,疼愛你,沒有一個人讓你覺得安心,是不是?”
賈珂道:“也不是……”
王憐花知道他要說賈珠,打斷他的話,問道:“賈珠能讓你感到安心嗎?”
賈珂微笑搖頭,道:“從小到大,我就隻在一個人身邊感到過安心,那天我回家,發現那個人不在,以為他出事了,我
整個人都快崩潰了。”
王憐花知道他說的是自己,忍不住又得意,又快活,將他抱得更緊,笑道:“那你現在感到安心嗎?”
賈珂笑道:“安心極了。”
王憐花繼續道:“你對榮國府,就像我對我媽一樣,咱們兩個都是很擅長欺騙彆人的人,當然也很擅長欺騙自己了,我一遍遍的告訴自己,我愛我媽媽,你也一遍遍的告訴自己,你不需要榮國府的人關心你。但是你其實很希望他們能關心你,因為你以為他們是你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所以你明明和賈珠完全聊不來,甚至也不怎麼喜歡他,卻還是對他很好,因為他是唯二回應過你內心深處,對親情的渴望的人。”
賈珂道:“也許。”
王憐花道:“除了賈珠和賈之春以外,榮國府再沒有一個人把你放在心上,唉,我早該想到的,若非你一直對他們懷恨在心,以你的性格,怎會在你毫無自保能力的時候,都不想去討好他們。”
賈珂忽然歎了口氣,認真道:“憐花,你真的不必這般煞費苦心地給我分析我對榮國府是什麼感情。”
王憐花神色一僵,笑道:“我隻是關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