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4、第八十七章(2 / 2)

段譽也沉默片刻,然後道:“從前不知道,現在大概知道了。”

慕容複一隻手仍然握著段譽的手,另一隻手緊握成拳,淡淡地道:“當年我離開大理以後,就直奔蘇州,坐船來了曼陀山莊。”

段譽奇道:“你來曼陀山莊做什麼?”

慕容複道:“這些年來,我一直沒落入朝廷之手,全賴朝廷通緝我的畫像,一共畫了十幾個模樣,並且每一張畫像,都和我不怎麼像,那些官差照著這些荒腔走板的畫像找人,自然找不到我。那日咱們去破廟躲雨,意外在破廟中遇見了賈珂和王憐花這件事,你還記得嗎?”

段譽想起那天的事情,不由臉上一紅,點了點頭。

慕容複道:“當時賈珂就認出我是誰了。”

段譽聽到這話,不由又驚愕,又難以置信,問道:“他怎麼認出你的?你們兩個從前打過交道嗎?”隨即回憶起當時賈珂和慕容複說的話,雖然慕容複說的每一句話,他都曆曆在目,但他怎麼也想不通,慕容複是怎麼發現賈珂已經認出他是慕容複的。

慕容複搖了搖頭,說道:“我自小在姑蘇長大,從未去過京城,之後被朝廷通緝,更不敢去京城了,怎會與他打過交道?”

說完這話,他歎了口氣,望著曼陀山莊方向的火光,神馳往日,緩緩地道:“便是因為賈珂既知道我的長相,又知道我的身份,還知道我和你的關係,所以我才不敢留在大理。畢竟從前我和爹爹都沒有得罪過他,他向我示好,邀我和他一起對付吳明,我雖然多疑,但知道他和吳明有仇,自然願意相信他的誠意。

直到後來,那妙僧無花在禦前揭露了當年的‘翡翠寶塔’一案,立下汗馬功勞的人不是楚留香,而是賈珂,我爹爹便因為此事,死在了京城,雖然我不會因此記恨賈珂,但是誰知道賈珂會不會認為我因為此事就記恨於他,繼而出手對付我,所以我隻能離開。而那時我直奔曼陀山莊,卻是因為那日在破廟之中,我就發現王憐花和曼陀山莊的女主人的模樣十分相像。”

段譽聽慕容複說起自己離開的原因,心下又悵惘,又無力,聽到最後,想起自己在曼陀山莊中遇見的王夫人,讚同道:“唉

,他們確實長得挺像的。”

慕容複笑道:“是了,那時我便疑心王憐花和曼陀山莊的王夫人有親緣關係,所以我離開大理以後,便坐船來到曼陀山莊,想向王夫人打聽王憐花的事情,倘若我能順藤摸瓜,找到王憐花的一兩個把柄,那我自然不必這樣害怕他們了。”

段譽心中好奇,忍不住問道:“你自幼在太湖長大,雖然曼陀山莊離你家不近,但大家既然都在太湖之上,曼陀山莊的仆婢也都知道前往參合莊的途徑,想來曼陀山莊的人大多都認識你了,你這樣冒然趕去曼陀山莊,就不怕山莊的人去蘇州報官,叫官府過來抓你嗎?”

慕容複嘿然冷笑,說道:“我那時可沒想這麼多,畢竟我家和王家本是姻親,王夫人其實是我的舅媽。”

段譽一驚,叫道:“那你……那你還帶人放火燒了曼陀山莊?”當時慕容複一登上莊子,便邀請鳩摩智帶著段譽到船上小坐,之後段譽一直坐在船中,躲在荷葉深處,因此他既沒有看見金波幫幫眾殺死莊中所有仆婢,也沒有看見賈珂三人坐船來到曼陀山莊,走進莊子以後,才萬箭齊射,點著莊子,隻道慕容複帶這麼多人過來,是為了放火點著曼陀山莊。

當時他就不明白慕容複為什麼要這麼做,隻是礙於鳩摩智在旁邊,他也不好詢問,之後心情激蕩,就將這些事情通通忘了,現在聽說了王夫人和慕容複的關係,不由心頭一震,十分的困惑不解。

慕容複轉過身子,伸手攏了攏他的頭發,笑道:“你有點耐心好不好?”

段譽本就飽受相思之苦,這時感到慕容複親昵地撫弄他的頭發,月光下見到他雙目凝視著自己,目光又溫柔,又平和,臉上雖然朦朦朧朧的,但仍能看出幾分笑意,不禁心中一動,鬆開慕容複的手,伸臂將他抱住,將臉埋在他的頭發上,用力吸了幾口,然後心滿意足地道:“好,你說吧。”

慕容複身子一僵,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傷,就這樣漫過了他的心頭。在這朦朦朧朧的夜色之中,他看著破敗的亭台樓閣,瘋長的野草野花,竟隱約看見參合莊從前的模樣。刹時之間,從兒時他在參合莊中玩耍,到幼時他被父親抱在

膝頭,背誦大燕國的曆史,再到少時他在園中練武,父母在旁邊指點,最後到十六歲那年,官兵湧進參合莊,四大家臣奮力殺死官兵,保護他離開參合莊,最後一個個死於刀下,屍身分離的畫麵,突然間清清楚楚地浮現在他的腦海之中。

慕容複看著地上的影子,依稀可見兩個身影交疊在了一起,他目光閃動,伸手回抱住段譽,一時兩人都沒有說話,隻聽得晚風吹得野草簌簌作響。

過了好一會兒,慕容複道:“當年我媽和王夫人言語失和,嫌隙頗深,在我爹爹出事以前,王夫人便不再和我家來往,也不許我登門拜訪。因此我爹爹出事以後,雖然我家的那些仇人,還有那些垂涎我慕容氏武功的人聚在一起,聯手追殺我,縱使我不知多少次險些喪命於他們之手,卻從沒向曼陀山莊求助過。”

段譽聽到這話,心中憐惜之意頓生,忍不住雙臂用力,將慕容複抱得更緊,心想:“倘若我當年就認識你,那該多好啊,中原人都追殺你,但是我們段家總不會對你動手,你也不用受那麼多苦了。”

慕容複知他心意,在他頭發上輕輕吻了幾下,繼續道:“隻不過我這次隻是想向她打聽王憐花的事情,想著她看在骨肉之情的份上,總不會將我拒之門外。當時我登上曼陀山莊,她瞧見我以後,立刻吩咐下人,說道:‘語嫣該練字了,彆讓她出來。’”慕容複說到這裡,又解釋了一句:“她說的語嫣,便是我表妹了。”

段譽想到今日見到的那位王姑娘的模樣,讚道:“語笑嫣然,和藹可親,這名字起的倒好,配得上王姑娘了。”

慕容複想到王語嫣此刻已經葬身火海,香消玉殞,不由惋惜起來,輕輕一笑,繼續道:“等那人離開以後,王夫人看向我,冷笑道:‘是複官啊,好得很啊,這麼多年不見,想來你很快便要做大燕皇帝,這就要登基了吧。’”他倒將當時王夫人語氣中的譏嘲之意,學得惟妙惟肖,清清楚楚。

段譽本來對那位從鳩摩智手中救下他來的王夫人印象極好,聽到慕容複這話,不由一怔,隨即氣忿忿地道:“就算她這麼多年都沒見過你,也該想到你小小年紀就要亡命天涯

,日子一定很不好過,乾嗎一上來就嘲諷你?”

慕容複淡淡一笑,說道:“她這是把對我母親的怨氣,全都發泄到我的身上了。嘿,其實我母親當年和她言語失和,倒不是因為兩人脾氣不對付,而是因為我舅舅過世以後,我母親發現她對丈夫不忠,在我舅舅在世之時,她就和彆的男人走得很近。

我媽和舅舅感情極好,自然對舅舅十分維護,因為此事和她大吵過幾次,一來二去,兩人自然鬨得不可開交。當年我媽拿這件事攻擊她,傷到了她的痛處,她便以牙還牙,拿我家祖宗遺誌來攻擊我,畢竟天下人都知道,我爹爹就是因為這件事丟了性命,我慕容家也因為這件事毀於一旦。”

段譽歎了口氣,說道:“你家已經出了這麼大的事,這位王夫人見到你以後,對你沒有半點同情之意,憐惜之情,反倒還對從前的口角之爭耿耿於懷,她的心眼兒未免太小了。”突然間想到慕容複放火燒了曼陀山莊的事,心想:“難不成今天他帶人坐船過來,將她家付之一炬,便是因為她這句話?”隨即轉念,又覺得慕容複不至於這般小氣,於是問道:“那你是怎麼回答她的?”

慕容複道:“我當時跟她說:‘這是祖宗的遺誌,可惜甥兒無能,近十年一直疲於逃命,在這件事上,至今沒有半點建樹。’她聽我這麼說,臉色倒緩和許多,說道:‘這些年來,你一直不曾露麵,今天突然上曼陀山莊,是為了什麼事?是要來算計我什麼東西了?還是要撿幾本書看?嗯,你家的‘還施水閣’早被朝廷收繳了,你這幾年學到什麼厲害武功了嗎?’

我便道:‘舅媽,甥兒是你至親,心中惦記著你,難道來瞧瞧你也不成麼?’她冷哼一聲,說道:‘多謝你了,隻不過你們慕容家從前仗著武功高強,就在江湖上樹敵無數,人說‘前人栽樹,後人乘涼’,你們家卻是前人追著人殺,後人被人追殺。這些年來,上曼陀山莊找你的人,沒有上千,也有幾百了,這兩年好不容易消停了些,你不過來找我,就算是把舅媽放在心上了。’

我陪笑道:‘是,是,甥兒自然不願連累舅媽,如今見舅媽身子安康,甥兒也就放

心了。其實甥兒今天過來,便是——’唉,當時‘在外麵見到了一個和舅媽模樣很像的人,隻道那是舅媽的親人,特意過來問上一問’這後半句話,我還沒來得及說,突然間一個婆子走了過來,打斷了我說話,然後將嘴唇附到王夫人耳邊,輕輕地說了句話,我隱隱聽到她說的好像是什麼人過來了。

王夫人聽到這句話後,臉上神色立時變了,看向我,說道:‘複官,你遠道而來,一定疲憊得很,你先去客房裡休息吧,不要四處亂走,一會兒我再過來找你。’她說完這話,便轉身離開,隻留下幾個仆人領我去客房休息。我在客房裡坐了一回兒,越想越奇怪,畢竟這曼陀山莊建在菱湖深處,十分偏僻,鮮少有人知道去山莊的途徑,山莊的客人自然很少。這個人究竟是什麼人物?怎的王夫人對他這般重視?

那時仗我著自己武功不錯,想著隻要我足夠謹慎小心,以王夫人的微末武功,又怎能發現我,便輕手輕腳地離開客房,走到花園之中,遠遠瞧見王夫人和一個男人坐在亭中說話。我便施展輕功,飛到了距離亭子不遠的一棵鬆樹上,隱隱約約聽到那男人說:‘夫人,就算你這麼說,我也沒辦法啊。’

我聽他這麼說,不由好奇心起,就聽王夫人笑道:‘這組織是你們的,你們怎麼會沒有辦法?你這般推三阻四,莫非是覺得我給的錢太少了嗎?’我聽她聲音之中,滿是懇求之意,心中更為好奇,就聽那男人說道:‘這倒不是錢的問題,王夫人,你加入我們之前,我們就和你強調過好幾遍了,咱們‘七月十五’的事情,是決不能向外人透露。’

王夫人道:‘我知道啊,這一年來,我可半句也沒向彆人說過,哪怕是我自己的親女兒,也完全不知道這件事的。’那人道:‘這位段王妃是死在九號手上的,你現在要我把段王妃的死栽贓在那位‘修羅刀’秦紅棉頭上,就相當於要我把九號做的事情,安排到秦紅棉的身上。王夫人,你要知道,無論刺殺哪一國的王妃,都是一件大事,稍有不慎,就可能將九號牽連出來,這是咱們‘七月十五’創立之初,便明文禁止的事情。因此這件事,無論如何

,我也不能答應你。’”

段譽初聞“段王妃”三字,不由一怔,不確定這段王妃指的是不是母親刀白鳳,待聽到“秦紅棉”三字,知道這人正是木婉清的母親,也是當年將自己母親氣出大理的元凶之一,方確定這位段王妃,指的就是自己母親,不由“啊”的一聲,驚呼出來,心中又震驚,又歡喜,又憤恨,又難以置信,顫聲道:“複哥,原來我媽的死和王夫人有關!”

慕容複聽到他心情激蕩之下,叫出了當年的愛稱,不禁心口一熱,又非常憐惜,在他臉上連著親吻數下,然後將他重新抱在懷裡,說道:“我當時聽到他這句話,不禁吃了一驚,一瞬之間,氣息也亂了。雖然我立時就反應過來,但是那男人武功太高,隻這一瞬,便察覺到我的藏身之處,然後疾飄到我麵前,點住了我的穴道。

好在我的武功雖然遠不如他,但是他也不清楚我的底細,他這一指戳了下來,我先用我們慕容家的家傳絕技‘鬥轉星移’,將這內力轉移到了彆處,然後再用‘北冥神功’,將這一指的內力,吸入丹田之中,因此他這一指便沒有點住我的穴道。當時我雙眼緊閉,躺在地上,假裝昏睡過去,就聽到那人問王夫人:‘這小子是誰?’

王夫人似乎不想讓那人認為,她一直和我暗中來往,便說道:‘這人姓許,也住在太湖之上的一處水莊中。先前語嫣坐船在湖上遊玩,他坐在另一條船上,遠遠瞧見語嫣,便對語嫣一見鐘情了,自那以後,他就來過家裡好幾次,怎麼,他偷聽到咱們說話了?’

那人沒說話,想是點了點頭。王夫人哼了一聲,說道:‘我早就跟他說過,讓他在屋裡呆著,不要到處亂跑,他偏不聽,眼下自己找死,可怨不得我不念舊情了!’然後叫來一個婆子,說道:‘把他做成肥料,埋在曼陀花下。’頓了一頓,又道:‘語嫣一直挺掛念他的,等肥料做好了,全都埋在語嫣那間屋子附近的幾十株山茶花下麵吧。’”

段譽還從沒聽說過這種事,一時連母親的死也忘了,隻覺得目瞪口呆,全然傻了,脫口而出道:“豈有此理,豈有此理!你們好歹也是至親,她怎能這樣對你!”

慕容複卻不以為意,說道:“天下間豈有此理的事情多了,隻我自己親身經曆的,起碼就有七八百件了。我一生之中,不知被朋友出賣過多少回,舅媽是我生下來就有的,朋友卻是我自己找的,連朋友尚且如此待我,舅媽又算得了什麼。”

他這幾句話雖然說得輕描淡寫,其中卻蘊含著無限滄桑淒涼之意,段譽心中一酸,身子一矮,下頦搭在慕容複的肩頭,險些便要流下淚來。

慕容複輕撫他的頭發,繼續道:“那婆子應了一聲,就將我拖到了花肥房,她點著爐子,打算等水燒開以後,再將我扔進鍋裡。我趁著她轉過身去,拿起砍刀,背朝著我的功夫,伸手點住她的穴道,然後走出花肥房,抓了一個小廝,和他交換了衣服,便將他帶到了花肥房去。

之後……嘿嘿……之後我做的事情有點可怕,具體就不向你詳述了,等那婆子醒來,隻道自己年紀大了,居然忘了已經將我放進鍋裡這件事了。”言下之意是說,他將那個穿著他的衣服的小廝,扔進了熱水沸騰的鍋裡。

段譽臉上一白,問道:“那小廝又沒有礙你的事,你何必殺了他?”

慕容複淡淡地道:“不錯,他確實沒有礙我的事,隻不過我需要一個人代替我變成花肥,而他正巧出現在我麵前罷了。畢竟我偷聽到了這麼大一個秘密,倘若王夫人和那人知道我還活著,你以為他們能放過我嗎?”

他說完這話,突然一笑,笑容之中滿是譏諷之意,繼續道:“何況曼陀山莊的每株山茶花下麵,都埋著活人做的花肥,除了我的表妹以外,山莊中的每一個人,手上都有好幾十條人命。你隻看見我殺死了他們,卻看不見他們殺死彆人,像他們這樣的人,每死一個,便能救下起碼數十條人命。所謂‘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殺死他們,不知造了多少級浮屠了!”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慕容複同學也是被害妄想症晚期了,珂珂完全沒在意過他,還是他消失以後,才分析起這家夥為什麼消失,疑心他恨自己,想要向自己報仇,而慕容複卻是因為擔心珂珂會覺得自己想要向他報仇,然後對自己下手,所以才逃的。真是一個悲傷的誤會。

以及我可沒有弱化段譽哦,原著裡他好幾次都是眼圈一紅,差點就要哭了。一般這種情況就發生在他發現王語嫣心神都放在表哥身上,對他愛答不理,毫不在意的時候。這麼一想,小段和小張真的很有共同話題,小張發現被趙敏用七蟲七花膏騙了,要害死三師伯和六師叔以後,先是跑出去坐在地上大哭一場,然後趙敏來了,他立馬跑去找趙敏,又在她麵前哭了。太軟了,太軟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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