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婦人心下氣惱,暗道:“怎麼還有人搶話!”循著聲音,向那人瞪過去,就見那白衣少年站在樓梯上,微微含笑,向她看了過來。
他臉上的笑容看上去溫柔之極,投來的目光卻是冰冷異常,那婦人隻覺得這少年的兩道目光,便有如兩條長著毒牙的蛇,落在她的肩膀上,然後絲絲的吐著蛇信,在她的頭頸上不斷遊走。她渾身發冷,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那燕老板自是巴不得有人搶這件雀金呢,他滿臉歉疚地看向那劉夫人,說道:“劉夫人,您看這事……”
這位劉夫人的姐夫是朝中二品大員,她仰仗著姐夫的權勢,在揚州城向來囂張跋扈,看上的東西,從不肯讓給彆人。燕老板知道劉夫人被彆人打斷了話,心中已經非常生氣了,這時聽到自己這句話,一定會氣上加氣,說不定就會加錢把這件雀金呢搶過來了。
哪知劉夫人卻笑了笑,說道:“既然已經有人說要了,我也不好跟人家搶,就這樣吧。”
那燕老
板聽了此言,心下又驚愕,又失望,尋思:“她今天怎的這般好說話?是她突然間轉了性,還是她姐夫出事了?”麵上卻不動聲色,微微一笑,說道:“是!”又看向賈珂和王憐花,笑道:“公子,請過來付一下錢吧!”
王憐花拉著賈珂走下樓去,眾人給他二人讓出一條道來,隻見王憐花走到櫃台前麵,然後從懷中抽出一疊銀票,有好事者湊過去看了一眼,但見這一疊銀票中,最小的一張,居然都是五百兩,不由麵麵相覷,臉上滿是驚愕。
那劉夫人伸出手指,戳了一下自己的丫鬟,那丫鬟向她點了點頭,從人群中擠了出去。
王憐花自詡武功天下第二——第一自然是那個在蘇州將他一掌打暈的人,因此半點也不擔心錢財外露,可能會招來什麼麻煩,他翻了一下,見這一疊銀票中沒有小額的銀票,便看向賈珂,問道:“你有沒有帶二百兩的銀票?”
賈珂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然後從懷裡抽出了一疊銀票,找了一找,終於找出兩張一百兩的銀票,並上一張兩千兩的銀票,一起遞給燕老板,然後將銀票塞進了懷裡。
那燕老板忙招呼店員,將那件雀金呢取了下來,仔仔細細地疊個整齊,包好以後,遞給王憐花,又將五十兩銀子遞給賈珂。
走出店去,賈珂笑道:“咱們本來是過來調查綠色裡衣的,不想綠色的裡衣沒找到,王公子卻給自己買了一件綠色的氅衣。”
王憐花笑道:“誰說這件衣服是我給自己買的?”說著塞到賈珂懷裡,笑道:“這是我給你的新婚禮物,怎麼樣,你家相公待你不錯吧?”
王憐花一向喜歡打扮,賈珂隻道他這是瞧見這件雀金呢,覺得這件氅衣金翠輝煌,碧彩閃灼,與他王大公子極為相配,才花下一大筆錢,將這件雀金呢買了下來,不想他居然是給自己買的,心頭隻覺說不出的感動,說不儘的歡喜,笑嘻嘻地道:“多謝你啦!不過我覺得這件雀金呢,還是穿在你身上好看。等回家了,你再雕一個你穿著雀金呢的玉像,怎麼樣?”
原本王憐花一看見這件雀金呢,就想到了賈珂不穿衣服,披著這件雀金呢的模樣,這時聽了賈珂的話,隻覺這
主意實在太妙,不由心中一蕩,笑嘻嘻地瞧著他,說道:“好啊!”
兩人說說笑笑,逛了十二三家成衣店和布料店,這些店都和第一家成衣店一樣,既不賣綠色裡衣,也不賣綠色布匹。
他們步出店外,這裡已近城郊,地處偏僻,行人很少,賈珂笑道:“這麼多家店都不賣綠色的裡衣和布料,看來咱們先前想的沒錯,這種葉子的綠色,對那人來說,一定有某種特殊的意義,說不定他們就是靠這種綠色,來確認對方是不是自己的同伴呢。”
王憐花點了點頭,笑道:“這倒不足為奇,既然那人精通易容,將姑娘迷倒以後,還要給她們喬裝改扮了一番,不讓她們以真麵目示人,那他自己當然也不會以真麵目示人了。就像我每次易容,都會在麵具上,點上我嘴角的這粒小痣,那人既然不是獨行賊,自然也會弄一個讓同夥一眼便能認出來的暗號。”
他突然間又是一笑,說道:“隻不過麼,我這粒痣這麼小,並且世上和我長了一樣的痣的人,也並不算少,除了自己人以外,還有誰能通過這粒小痣,認出我是誰來。但是那幫人穿著綠色的裡衣,駕著綠色的馬車,當真是再顯眼不過了。既然咱們已經知道了這個秘密,隻要他們敢出現在咱們麵前,自然逃不過你我這雙法眼。”
兩人又走了一段路,正在此時,忽聽得遠處一個女子尖聲慘叫,兩人皆是好奇心起,尋著聲音找了過去,就見一個婦人伏在一棵槐樹下麵。
隻見她上身穿一件白紗衫兒,下麵是金油鵝黃銀條紗裙子,挽著一窩絲杭州攢,鬢邊插著一朵珠花。模樣本來又俏麗,又大方,但是她渾身上下,都布滿了鞭傷,一頭青絲一半挽著,一半垂了下來,鬢邊的珠花更是歪歪斜斜地垂了下來,紗挽的花瓣上濺上了幾點血珠,已經乾涸了,衣服也破破爛爛,勉強掛在身上,渾身鮮血直流,讓人看見都覺得不寒而栗,左腳穿著一隻紅鴛鳳嘴緞鞋,右腳卻沒穿鞋襪,腳底紮著一些碎石子,鮮血汪汪地溢了出來。
賈珂不由大吃一驚,拉著王憐花走到那婦人麵前,鬆開王憐花的手,蹲在那婦人麵前,問道:“夫人,你這是怎麼了?”
那婦人聽了此言,轉過頭來,哭道:“兩位公子,行行好,救救我吧!救救我的煙煙吧!”
賈珂見她雙頰高高腫起,上麵落著十幾個通紅的手掌印,看手掌是男人的手掌大小,不由同情心起,問道:“夫人,你彆心急,先告訴我們,這是怎麼回事?是誰傷得你?”
那婦人的淚水自眼眶中不斷流了下來,顫聲道:“是……是我的丈夫!”
賈珂早料到會是這樣,點了點頭,說道:“那他現在去哪了?”
那婦人臉上露出恐懼之色,說道:“我不知道!他打我!狠命地打我!我太疼了,實在忍不住了,就逃了出來!多虧我的煙煙,我的寶貝兒,她見她父親要來追我,就抱住了她父親的腿,這才給了我喘氣的機會!可是……可是後來他就追上了,我也不知道……不知道煙煙怎麼樣了!她還那麼小,萬一……萬一他也向打我一樣,去打煙煙,她哪裡受得了啊!
後來……後來我的腳實在太疼了,沒有辦法,就逃到了這棵樹上……唉,我真不知道當時我的力氣是從哪裡鑽出來的,居然一下就跳到了樹上去,然後……然後我就看見他從樹下走了過去……他在找我!他在找我!當時我一動也不敢動,就眼睜睜地看著他從樹下走了過去,然後……然後……他離開了,我不知道他去了哪裡,但是我還是不敢下去,生怕我剛一爬下樹去,他就回來了!
可是……可是我身上好疼,也沒什麼力氣,一不小心,就從樹上掉了下來,腦袋正好撞在了這塊石頭上。然後我……我就昏倒了,等我醒過來以後,我想站起來,我想離開這裡,我想找煙煙,我好害怕她會出事,可是……可是我的腿……我的右腿……隻要動一下,就好疼啊!”
她語無倫次地講完了自己的經曆,麵上流露出哀求之色,說道:“兩位公子,行行好,救救我的煙煙吧!她不能死啊!她不能死啊!她……她不能死啊!”說到最後,兩眼發直,臉頰肌肉顫動,隻有眼淚兀自地自眼眶中滾落出來。
她心情激蕩之下,有些話說得含含糊糊,叫人難以聽清,好在賈珂連蒙帶猜,總算將事情的經過聽個清楚。他看向旁邊的槐樹,見樹
乾上凝固著一條乾涸的血跡,幾條樹枝上大片大片的樹葉都已染得通紅,樹下落著幾塊石頭,其中一塊石頭上還沾著血跡,眼中光芒一閃,似是同情,似是憐憫。正待說話,突然間聽到身後一人笑道:“快擦擦你的眼淚吧!不然哭壞了眼睛,什麼東西都看不清,那你還怎麼給我們指路?”
這竟然是王憐花的聲音。
這竟然是以他人的痛苦為樂的王憐花說的話。
賈珂見他突然轉性,不由大吃一驚,跟著回過頭去,看向王憐花,隻見王憐花凝視著那婦人的臉龐,臉上微微笑著,眉目之中,卻有一種痛苦之色,雙手也緊握成拳,每一根手指都在用力的扭曲著,手上淡青色的脈絡因為用力而變得鮮明,雪白的指尖也變為紅色。
這時王憐花察覺到賈珂的目光,臉上閃過狼狽之色,似是沒想到賈珂這時候會回頭,會將他臉上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隨即鬆開了手,向賈珂微微一笑,說道:“怎麼了?沒瞧過我嗎?”
賈珂看見王憐花的神情,立時知道王憐花這是看見這婦人對自己女兒的慈愛,想起王雲夢了,他不想點破這件事,微笑搖頭,說道:“可惜這裡太過偏僻,連個轎夫都沒有,她渾身是傷,隻怕沒法站起來走路了。”
那婦人聽了王憐花的話,本就喜不自勝,這時聽了賈珂的話,生怕他們因為這件事,便不陪自己回家了,忙道:“我……我可以的!公子,我可以站起來的!”說完這話,她手撐地麵,先是左腿彎曲,膝蓋著地,然後挪動用腿,剛動一下,就覺得一陣鑽心的痛苦湧上心頭,忍不住慘叫一聲,重新倒在地上。
王憐花一看便知,這婦人是右腿受傷,以致站不起來。他蹲下身去,稍一檢查,發現她這是骨頭折斷了,於是找來兩根樹枝,又撕下這婦人的裙子,用裙子將兩根樹枝一前一後,綁在她的右腿上,然後看向賈珂,笑道:“既然附近沒人,那隻好由咱們抱著她過去了。”
賈珂笑道:“好啊,我來抱她。”
話音未落,王憐花已經將那婦人打橫抱起,然後站直身子,看向賈珂,板著臉孔,一本正經地道:“我跟你說,往後你隻能抱我一個人,休想去抱
彆人!”
賈珂噗嗤一笑,伸手撫摸他的臉頰,歎道:“怎麼這麼可愛!”說完這話,他放下了手,從懷裡拿出手帕,放在這婦人的胸口,似是因為她的衣服太過破爛,王憐花一低下頭,就什麼都瞧見了,所以用這條手帕來遮遮羞,然後手在上麵輕輕地拍了兩下,似是在擔心手帕沒有放穩。
作者有話要說:古巨基用的錢一向誇張,一個白飛飛都能拍賣到兩萬兩,所以我就不按照他的設定走了。
富貴人家榮國府,賈母房裡的大丫鬟一個月是一兩,賈寶玉房裡沒有一兩的丫鬟(襲人和晴雯都是賈母房裡的,不過襲人是一兩,晴雯不是)
他們的工資肯定比外麵高的。:,,.,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