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1 / 2)

賈珂自小就和平一指認識,兩人誌趣相投,交情極好。如今想到平一指多半已經落入風靈霽之手,賈珂心中既著急,又擔憂,當即看向送信那人,問道:“他除了要你把這封信交給我,還說要我做什麼事了嗎?”

送信那人做了幾個手勢。賈珂看不懂他的手勢,心想:“李湛乾嗎派個啞巴過來送信?是擔心有人在路上截住這人,看過信以後,向他逼問蘇州的事嗎?”於是說道:“有就點頭,沒有就搖頭,你這幾個手勢,我可看不懂。”

送信那人點了點頭,示意說有。

賈珂眉毛一挑,心中愈發覺得古怪,又道:“好吧,你可認字?”

送信那人搖了搖頭,顯然是說他不認字。

賈珂微微皺眉,說道:“你既不會說話,也不會寫字,我又看不懂你打的手勢,他既有事情要交代我,乾嗎不在信上寫清楚?也罷,你先跟我回府吧。”

送信那人本想做幾個手勢,剛抬起手,隨即便想到賈珂看不懂他的手勢,於是點了點頭,示意自己跟他走。

賈珂也不再多說,當先引路,不久便到了節度使府門外。還沒進去,送信那人突然伸手拽住賈珂的衣袖,賈珂回頭一看,就見那人鬆開了手,指著不遠處行駛過去的一輛馬車,做了幾個手勢。

賈珂奇道:“馬車?你指著馬車乾什麼?”隨即微微一笑,說道:“難不成他要我做的事,和馬車有關?”

送信那人點了點頭,然後一手指著天上的太陽,一手在空中飛舞,似乎是在甩鞭子。

賈珂微一沉吟,問道:“他希望我收到信後,立刻趕去蘇州?”

送信那人放下了手,點了點頭。

賈珂奇道:“既是如此,他乾嗎不把這件事寫在信上?”

送信那人搖了搖頭,做了幾個手勢,又搖了搖頭,除了他自己以外,大概誰也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賈珂更覺奇怪,心想:“這人先前並沒有跟在李湛和李淳身邊,料來這人十有八|九是皇帝身邊的侍衛。李湛不想用自己的人送信,還算情有可原,畢竟那五人的身份已經見光,可以光明正大地動用官府的勢力幫他做事。但是皇帝身邊不可能隻有這一人能用,李湛乾嗎要選這個啞巴來送信,還不肯在信上把事情說個清楚?”

隨即轉念,又想:“我先前瞧見這個啞巴,想著李湛派他過來送信,是擔心路上他會被人截住,向他逼問什麼事情。現在看來,嘿,我不也在李湛提防的名單上麵嗎?畢竟我和這啞巴不能交流,那這啞巴便可以儘情催我去蘇州,卻不必向我解釋蘇州那邊的情況究竟多麼危急。

李湛派這啞巴過來送信,是因為他了解我的本事,不希望我到蘇州之前,就將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問得一清二楚了嗎?難道老平這事另有隱情?”

當下微微一笑,轉身走進府中。送信那人見賈珂既沒答應,也沒拒絕,心中著急,忙跟著他走了進去。

兩人走進前廳,前廳設著桌椅,桌上擺著一隻隻花瓶,瓶中放著兩三枝花。

賈珂伸手指向椅子,說道:“你且在這裡坐坐,如何?”送信那人隻得點了點頭,依言坐下。賈珂叫丫鬟給那人倒茶,然後走出前廳。

這些天來,賈珂每次回家,王憐花都待在那間屋中叮叮當當地敲個不停,似乎半點不知疲憊。今天也不例外,賈珂走到王憐花房外,敲了敲門,說道:“憐花,我回來啦。”

王憐花隔著房門道:“等一會兒!”顯然是雕刻到了要緊地方。

過了不久,那叮叮當當的聲音終於停了下來。王憐花放下工具,打開屋門,走出屋子,隨即又將屋門關上,將雙手放到賈珂懷中,抱怨道:“好累!”

賈珂握住他的雙手,幫他按摩手腕手指,笑道:“又沒人給你下死命令,要你必須在某日之前交工,做不完的話,就打你屁股,你乾嗎這樣趕,慢慢來不好嗎?”

王憐花噗嗤一笑,說道:“好一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除你以外,誰還會用這法子來懲罰彆人?”

賈珂微微一笑。

王憐花看向屋門,雙眼射出異樣的光芒來,神情也頗為狂熱,頗為癡迷,說道:“雖然這座玉像還沒有完工,身形隻有個大概輪廓,臉龐上也沒有五官,但是她的模樣,她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唇、耳朵、皮膚、身段、手足……不知在我的腦海中出現過幾千幾萬遍,她的一顰一笑,更是早已深深地刻在我的心上。賈珂,我甚至有種感覺,我並不是在創造她,而是她借我的手,來到這個世上。剛剛我雕刻完她的右手臂,我甚至覺得,下一秒鐘,她便要抬起手來……”

“……抓住我的衣領,把我扔到一邊去。”

這後半句話還沒說下去,王憐花就感到臉上一熱,卻是賈珂伸出左手,輕輕撫摸他的臉頰,微笑道:“他便要怎樣?像我這樣撫摸你的臉頰嗎?”

霎時之間,一股惋惜之意湧上王憐花的心頭。王憐花本想雕刻一個嬌柔動人,楚楚可憐的賈姑娘,但是那日他一時心軟,便決定照著賈珂的心意,雕刻一個手抓骷髏,腳踏骷髏的賈姑娘,之後賈姑娘就和嬌柔動人,楚楚可憐這八字期望越走越遠,論起威風凜凜,殺氣騰騰,卻要遠遠勝過賈珂本人。

不然王憐花也不會雕成賈姑娘的右手臂以後,第一個反應便是以賈姑娘那擋我者死的性子,此刻便要扔下骷髏頭,將擋在麵前的自己打飛了。但他隨即轉念,發現賈珂這句話中隱隱透著一股醋味,不自禁地哈哈一笑,伸手摟住賈珂的脖頸,在他臉上親了幾口,笑道:“小寶貝兒,你這是在和一座玉像爭風吃醋嗎?”

賈珂適才瞧見王憐花適才那副癡迷模樣,登時想起原著中無崖子找到一大塊美玉以後,便照著李秋水的模樣,雕刻了一座人像,雕成以後,他便整日望著玉像,再不怎麼理睬李秋水一事。

王憐花和李秋水的模樣這般相像,縱使李阿蘿說李秋水隻生過一兒一女,但誰知道她和喬三說的話是不是真的?倘若王雲夢真的是李秋水的女兒,那她很有可能也是無崖子的女兒,這樣一來,王憐花的體內,也流著一小半無崖子的血脈,誰知道他會不會像無崖子一樣,雕刻了一座玉像,就愛上玉像,把自己的愛人拋諸腦後啦?

賈珂想到這裡,心中既緊張,又害怕,這才連王憐花的話都不願意聽下去,隻想讓他看著自己,永遠都隻看自己。此刻聽了王憐花的話,賈珂並不放心,說道:“那你說你永遠愛我。”

王憐花哈哈一笑,說道:“好好好,我跟你說!”說著在賈珂的臉頰上親了一口,繼續道:“小寶貝兒,我永遠愛你。怎麼樣?滿意了嗎?”

賈珂仍沒有放下心來,但也不好再說什麼。畢竟他總不能跟王憐花說,你千萬不要像無崖子和段譽一樣,愛上玉像這樣一動也不能動的死物,卻不愛你這會說,會笑,會和你親吻,會和你擁抱,會和你**的老公啊!

這句話雖是真心話,但是王憐花聽到以後,定然隻會把這句話當成笑話。何況愛情這東西,從來隻有明知不可為卻還是為之,還從沒有明知不可為便不為之。他又如何能夠強求王憐花不去做什麼事?

賈珂在王憐花的嘴唇上輕輕一吻,笑道:“還算滿意。不過你這樣忙,還有沒有空陪我去蘇州啊?”

王憐花奇道:“去蘇州做什麼?”

賈珂便將平一指的事告訴王憐花,又從懷裡拿出那封信來,遞給王憐花,說道:“就是這封信了。”

王憐花展開信紙,掃了一眼,便將信紙折了起來。

王憐花近日來雕刻玉像雕刻得正在興頭上,賈珂卻收到了這封信,還問他要不要去蘇州。這就好像他打開一壇陳年佳釀,剛剛喝到一半,就有人不讓他喝下去似的,當真掃興之極。

不過掃興歸掃興,王憐花可不放心讓賈珂自己一個人去蘇州,略一沉吟,問道:“他這是被人綁架了?”

賈珂道:“我原以為他被人綁架了,但是我看送信那人古裡古怪的模樣,隻怕這件事另有隱情。”

王憐花心下更奇,問道:“那信差怎麼古裡古怪了?”

賈珂便將自己的猜測一一告訴王憐花,又道:“這封信確實出自李湛之手,但他為什麼放著好好的信差不用,偏要這樣一個不識字的啞巴來給我送信,並且他不肯在信上寫他希望我今天就過去,非要這啞巴將這件事轉告我。嘿,除了他不希望我到蘇州之前,就已經從信差口中得知這件事的來龍去脈以外,我再想不出來第二種可能了。”

王憐花一聽這話,登時新仇舊恨,都翻湧上來。他想起先前李湛要賈珂去揚州找皇帝,還不許賈珂帶上自己這件事,不自禁地冷哼一聲,說道:“他防你倒像防賊!這種人,幫他做什麼?”

賈珂將王憐花摟在懷中,輕吻他的臉頰,微笑道:“這件事事關老平,我和老平這麼多年的交情,蘇州一行,自然非去不可。再說了,趙敏說不定還在蘇州呢,等我到了蘇州,若是能找到機會,將風靈霽的事情透露給她,那倒是喜事一件了。”

其實王憐花經賈珂這般輕憐蜜愛地親吻了一番,心中的憎惡便漸漸消散了。這時聽完賈珂的話,他嗤的一聲笑,說道:“也罷,咱們什麼何時動身?”

賈珂在他額頭上輕輕一吻,說道:“我一會兒就走。憐花,你真要和我去嗎?”

王憐花隻道賈珂要去蘇州,自己左右無事,陪他去一趟蘇州,本是理所應當的事情。這時聽到這話,不由吃了一驚,站直身子,問道:“什麼意思?”

賈珂微微一笑,說道:“一來,我這次去蘇州,隻是為了了解這件事的來龍去脈,並不急著去做什麼事,很快就會回家。再者,你這幾日為了雕刻玉像,一站便是一天,這般廢寢忘食,何苦為了這樣一件小事,就放下刻刀,與我來回奔波,還不如在家裡安心雕刻玉像,等我回家呢。

二來,我和老平交情很好,這件事李湛知道,皇上也知道。這封信上雖然沒有提起當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我隱約猜到,也許李湛不想讓我現在知道的事情,便是當日老平手上沒有醉仙靈芙的根莖,雖然認出李湛中的究竟是何等劇毒,卻沒法解了他體內的劇毒。眼看死期將至,李湛心神激蕩之下,忍不住對老平破口大罵。你也知道老平脾氣很大,火氣湧上來後,哪還管李湛是不是王爺,說不定就與李湛對罵起來。

之後老平離開周府,清楚皇上知道他對李湛如此無禮以後,一定不會饒過他。這留也是死,走也是死,留下來還要受一肚子的氣,還不如拍拍屁股走人呢。所以啊,我希望你留在杭州。畢竟老平知道我長住杭州,萬一他走投無路之下,來杭州找我,有你在家裡,他也不會撲一個空。他畢竟得罪了皇上,天下間有幾個人敢幫他?換成彆人幫我等他,隻怕要麼我不放心,要麼老平不放心。”

賈珂說完這話,又在王憐花的嘴唇上咬了一口,笑吟吟地道:“當然啦,要是你說什麼都要跟我去蘇州,那我也不會攔你。你可不要再偷偷摸摸地跟在我身後,半夜再溜進客房,給我驚喜啦。”

王憐花心中“賈珂”和“幫賈珂的忙,給賈珂雕刻玉像”兩件事交戰,遲疑半晌,終於悻悻道:“好吧,我在家等你那大頭朋友!”

當下賈珂收拾了行李,吃過飯後,先向王憐花叮囑一番,諸如這幾日他一定要按時吃飯睡覺,自己不在家,他一定要小心秦南琴等事,收獲了王憐花兩枚白眼。又去府衙交代一番公務,然後乘車與送信那人趕往蘇州。

前幾日接連大雨,路麵泥濘不堪,十分難走,每走一段路,都要比平日裡多花一倍的時間。行至距離蘇州城二十多裡的雲梨鎮時,天已將黑,鎮上隻一家客店,幸好住客不多。賈珂本以為今日便能到蘇州,明日便能回家,這一住委實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卻也無可奈何,隻好在這裡住下。

其實這客店的客房甚是整潔,床褥也甚是柔軟,但是賈珂成親以來,從沒與王憐花分開,這時獨自一人躺在床上,縱使枕頭柔軟,床褥柔軟,仍是難以安眠。

他躺了一會兒,始終睡不著覺,也不再勉強自己,索性坐起身來,推開窗戶。

此時明月在天,白雲浮動,一地清輝,鋪在地上,他握著王憐花那座小小的玉像,伸出窗去。

一片寂靜之中,但見樹影交疊在一起,玉像的影子卻孤零零地投在地麵,他自己也孤零零地坐在床上,忍不住歎了口氣,心頭說不出的沮喪和懊悔。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他終於睡了過去,醒來的時候,見窗紙上透光,天漸漸亮了。

賈珂洗了把臉,然後走到樓下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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