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1 / 2)

張無忌沒料到賈珂竟會讓趙敏這個大仇人留宿家中,不由得一愕,然後點了點頭,向趙敏道:“趙姑娘,咱們走吧!”

趙敏向張無忌一笑,跟著他走出書房。

“咚”的一聲響,屋門關上,先前被賈珂強行置之腦後的沮喪、苦楚、傷心、氣惱、失落、不安、恐懼諸般激情,也都在這一瞬間紛至遝來。

賈珂揮出一掌,颼的一聲輕響,麵前的油燈隨掌風而滅,房中登時黑漆一團。

幾乎就在同時,他向後一仰,倒在椅背上,慢慢地將臉埋在臂彎之中。

月光從窗子中灑將進來,一片清光,鋪在他的身上。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趙敏和張無忌停下說話,各自回房睡下,四下裡萬籟無聲,隻聽到夜風吹到樹葉和草叢之上,發出簌簌的輕響。

賈珂將下頦搭在手臂上,怔怔地望著地麵,地毯的花紋在黑暗中朦朦朧朧地看不清楚。他心中忽想:“不知憐花這時候在做什麼?”

賈珂向來疑心很重,什麼事情,都喜歡想出十個八個可能。他倒不是本性如此,不過是來到這個世界以後,他以為王夫人放火燒了他家,逼得母親不得不在榮國府門前自儘,因此整日介地提心吊膽,生怕哪天自己也步母親的後塵,死在了王夫人手上,硬生生逼出了這多疑的性子。

他這時發現王憐花有事瞞著他,就忍不住想起先前在蘇州之時,王憐花不僅向自己隱瞞,他收到了王雲夢的信箋,還向自己撒謊一事,跟著就忍不住去想,王憐花究竟還有多少事情瞞著他?繼而想起王憐花在原著裡那偎紅倚翠的風流事跡,賈珂更是一顆心都揪了起來。

他不斷地告訴自己,不要想這些了,這些不是真的,王憐花不可能這麼做的,可是王憐花和無數個麵目模糊的女人在他們的床上顛鸞倒鳳的景象,卻一一在他腦海中一晃而來,又一晃而去。他忍不住咬住自己的肩頭,過了好久,才覺得疼,鬆開了嘴,解開衣服一看,竟然已經流血了。

賈珂沒料到自己竟會這般失控,不由得一愕,隨即倒在椅背上,仰頭看著天花板,輕輕地笑起來。笑了一陣,才從懷裡取出傷藥。

那是一隻白玉盒子,盒中裝著用極北寒玉和玄冰蟾蜍合成的靈驗無比的傷藥“玉蟾靈膏”,是王憐花親手煉製的。

賈珂還記得那天他坐在桌旁讀書,王憐花走到麵前,將這盒玉蟾靈膏放到桌上,隨手拿起一把匕首,在他手臂上比劃幾下,笑吟吟地道:“我這盒傷藥製好了,你要不要試一試?”

他聽到這話,笑道:“隻要你舍得,割幾下都成啊!”說著舉起兩條手臂,說道:“來來來,上刀吧!”

王憐花嘻嘻一笑,說道:“用刀子割你,我還真有點舍不得。但是用牙齒咬你,我卻是一千個舍得,一萬個舍得!”然後麵向著他,坐到他的懷裡,伸手扯開他的衣裳,露出他心口上那道齒痕。

王憐花咬下這道齒痕之時,他才五歲半,這麼多年過去了,這道齒痕仍然清晰地留在他的心口上,終此一生,隻怕都不會消失了。

王憐花低下頭去,在這道傷痕上深深一吻,然後又在他右邊對應之處輕輕一吻,笑道:“我再在這裡咬一口,然後塗上我這新合成的玉蟾靈膏,看看這一口會不會留下疤痕來,怎麼樣?”

他噗嗤一笑,說道:“這模樣也太怪了,你不嫌醜嗎?反正除了你以外,也沒人會看到這兩道傷疤了,隻要你不嫌棄,那你愛怎麼咬,就怎麼咬吧。”

王憐花聽了此言,嘻嘻一笑,伸手摟住他的頭頸,在他的嘴唇上深深一吻。直到第二天,他們才去醫館找了個受傷的人,將這玉蟾靈膏抹在他的傷口上,來試一試這藥膏究竟好不好用。

賈珂想起過去的事,心中當真說不出的甜蜜,但是想起懷中那封信,想起王憐花對他的隱瞞,心中又不由得一陣恐懼,跟著便是劇烈傷痛。

倘若王憐花對他再不是一心一意了,倘若王憐花心裡有了彆人,亦或是王憐花心裡隻有他,隻是對他漸漸厭倦了,那該怎麼辦?

他這麼相信王憐花,從不願去懷疑王憐花。王憐花卻總是欺騙他,難道他以後還要像提防外人一樣,去提防自己的枕邊人嗎?

賈珂想到這裡,心頭一陣酸楚,揭開玉盒,用手指挖出藥膏,抹在手臂上。然後收起藥膏,怔怔地看著屋中的月光,過了許久,回房睡下了。

次日一早,賈珂便起身去仙客居,向李湛辭行。賈珂畢竟身負要職,哪有久居外地的道理?李湛也沒有強留,隻是問了幾句昨日的情況,便放賈珂走了。

賈珂回到民宅,備好馬車,與趙敏乘車離開宅子,待趙敏下車,馬車在街上轉個方向,便馳向大牢。

田伯光知道自己必死無疑,雖然心中後悔無限,仍是該吃吃,該喝喝,睡得也很是踏實。

這時見賈珂過來,他站起身來,打了嗬欠,懶洋洋地跟著賈珂走出牢房,說道:“賈大人,你來的好早!都不睡覺嗎?”

賈珂道:“你以為老子像你這麼閒嗎?”

田伯光見他自稱老子,不禁有些驚奇,笑道:“原來像你這樣斯斯文文的公子哥兒,也會自稱老子!嘿,真是稀奇!”

賈珂道:“這有什麼稀奇的?你傷害過多少斯斯文文的千金小姐,難道沒聽過她們怎麼罵你嗎?”

田伯光搖了搖頭,說道:“這還真沒有!我從來不給她們說話的機會,不然她們吵吵嚷嚷,把事情鬨大了,那不是給自己找麻煩麼。”

賈珂心下作嘔,突然間心念一動,尋思:“這家夥生平作孽多端,不知害死了多少人,就這樣讓他死了,未免太便宜他了。倒不如開個巡遊,把他帶去每個地方展覽一番,所有受害者和受害者的家屬都可以過來罵他,打他,打死了完事。”思及此處,向田伯光微微一笑。

田伯光登時打了個寒噤,乾笑兩聲,在心裡罵了一句:“他奶奶的,他奶奶的,他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子,我怕他做什麼?大不了就是一死,田大爺有什麼好怕的?對,沒錯!一點兒都不用怕!”於是道:“咱們昨晚可說好了,務須等到上午,我才肯將那小姑娘的下落告訴你。現在天剛剛亮,你怎麼就把我接出來了?是要請我吃早飯嗎?”

賈珂笑道:“難道你不知道上午既可以指辰時四刻到午時四刻(上午九點到十一點),也可以指子時到巳時(淩晨零點到十二點)嗎?我已經很寬容了,讓你睡個好覺,再過來接你。”

田伯光搖了搖頭,說道:“我說的是上午,是辰時四刻以後,可不是子時以後。現在時候太早,我可不帶你去!”

賈珂右手成爪,搭在路旁的石椅上,嗒的一聲,右手五根手指,一起插入石椅之中、隨即抬起手來,五根手指光潔如玉,石椅上卻赫然出現五個深深的孔洞。似乎這其實不是堅硬無比的石頭,而是柔軟之極的麵團。

田伯光心下駭然,暗道:“好厲害的指力!”

賈珂左手抓住田伯光的肩膀,右手成爪,按在他的頂門,手勢便和適才插入石椅時一模一樣。但是石椅無知無覺,他田伯光卻有知有覺,這一爪下去,他焉有命在?田伯光連忙大叫道:“手下留情!”

賈珂嘿的一笑,說道:“留什麼情?聽說一個人要是撒謊,腦漿就會像煮熟的豆漿一樣咕嘟咕嘟地冒泡,我在你的頭蓋骨上留下五個洞,然後帶你在蘇州城轉一圈,每到一處,就問你崔姑娘在不在這裡,也不必擔心找不到地方!”

田伯光隻覺頭頂一陣劇痛,立時嚇得魂飛魄散,忙道:“你要去見那小姑娘,我帶你去就是!你……你快……快拿開手!不然我的腦袋上破了五個洞,到時能不能活下來還是兩說,又如何帶你去找人?”

賈珂笑道:“哦,你又願意遵守誓言,帶我去找人了?”

田伯光在心裡罵了兩句“他奶奶的”,說道:“田某哪想違背誓言了?不過是覺得時候太早,不想現在就去,可不算是言而無信!你可不要誣陷人!”

賈珂收回了手,笑道:“你既然言而有信,那自是再好不過。請罷!”

田伯光也不再多說,領著賈珂來到歐陽克所居的那家客店。

這家客店地處偏僻,規模甚小,歐陽克帶的姬妾甚多,沒找到合適的宅子,索性將客店包了下來,帶著眾姬妾住在這裡。

兩人走到客店之前,就見大門緊閉,靜悄悄的沒半點聲響。

田伯光走到門前,敲了幾下門,竟無人應門,又敲了幾下,才聽到腳步聲響,一個人走到門前,將門打開一條縫。但見這女子約莫二十五六歲年紀,穿著件白色薄衫,頭發鬆鬆挽了起來,臉頰上淡淡暈紅,顯然是剛剛睡醒。

她瞧見田伯光,微微一怔,隨即笑道:“田大爺。”

田伯光雖然不知道這白衣女子姓甚名誰,但她既然住在這裡,又穿了一身白衣,可見她一定是歐陽克的姬妾之一。他向白衣女子使了個眼色,說道:“田某前天帶過來了一個小姑娘,她現在在哪呢?”

白衣女子突然紅了眼圈,淚珠兒撲簌簌地流了下來,泣聲道:“田大爺,她死了。”

田伯光大吃一驚,臉色刷的全白了,顫聲道:“她……她死了?”

白衣女子抽噎道:“昨天晚上,她趁著我們睡著了,就輕手輕腳地走到窗前,想要從窗口跳出去。我的一個姐妹那時沒有睡熟,聽到聲音,就叫了一聲:‘誰在那裡?’她大概是聽到了這道聲音,知道有人發現了她,心下又驚又急,就慌不擇路地逃到了屋頂上,想要跳到旁邊那棟樓的屋頂上。

結果腳下一個踉蹌,就這樣頭朝下摔在地上,把脖子摔斷了。我們怕官府發現這事,趁著月黑風高,已經把她的屍身火化了。田大爺,她的骨灰就在屋裡,你要她的骨灰嗎?”

田伯光陡然間得知了阿紫的死訊,本就又驚又懼,生怕賈珂一時生氣,就在自己的頭蓋骨上留下五個指洞。聽到最後一句話,心中怒火沸騰,忍不住罵道:“你這說的是什麼屁話?她既不是我親媽,也不是我師父,我要她的骨灰乾什麼?”

白衣女子嗚嗚咽咽地道:“可是她已經死了,我們也沒法給你變個大活人出來。除了她的骨灰以外,我們還能交給您什麼?”

田伯光罵道:“交給我什麼?交給我你他娘的命來!”說著手摸向腰,想要拔出刀來,卻摸個空,這才反應過來,他那把刀還在客棧呢。

白衣女子聽了這話,不由嚇了一跳,連忙後退一步,生怕田伯光上前砍她。但是等了一會兒,不見田伯光用刀砍她,反倒伸手在腰上摸了一把,就側頭向右邊看去。

白衣女子隻把門開了一條縫,她站在門後麵,自然看不見田伯光在瞧什麼。她略一沉吟,終於大著膽子,將門又推開一些,然後探出頭,向外看去。就見田伯光身邊站著一個少年,這少年穿著件紫色錦衫,向她微微一笑。

白衣女子先是臉上一紅,一顆心撲通撲通跳了幾下,然後覺得這少年相貌極熟,一時卻想不起是誰,一怔之下,才認出他竟然是賈珂,不由大為驚奇,說道:“賈……賈公子?”

其實這白衣女子從未見過賈珂,她從前在彆人那裡,見過賈珂的畫像,那副畫像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此這時瞧見賈珂,立時便覺得自己在哪裡見過他。

賈珂伸手抓住田伯光兩手之間的鐵鏈,搖了一下,鐵鏈在空中晃動,發出清脆的錚錚之聲。

白衣女子這才發現田伯光的雙手居然被鐐銬鐵鏈鎖著,不由大吃一驚。

賈珂微微笑道:“姑娘既已認出我是誰來,應當也能猜到,田伯光手上戴的究竟是什麼東西,賈某又是為了何事才與田伯光來到這裡。姑娘,崔姑娘真的死了?”

白衣女子略一沉吟,笑道:“她沒死。”

田伯光聽了這話,先是鬆了口氣,隨即勃然大怒,問道:“她既然沒死,你編故事嚇我做什麼?”

白衣女子見田伯光已被官府抓住,對他哪還會像先前那般客氣?當下冷冷一笑,說道:“誰不知道你這淫|蟲是來做什麼的?若論打鬥,我們這些人加起來也不是你的對手。除了編故事以外,哪還有第二種辦法,能讓你放過小紫?”

賈珂不由一呆,心想:“小紫?這稱呼也太肉麻了吧!”隨即轉念,又想:“田伯光不是前天才把崔姑娘送到這裡嗎?這才過去多久,崔姑娘就和她們交情這麼好啦?”

田伯光心想:“我原以為我和歐陽克算是朋友,眼見我自己身陷囹圄,時日無多,不想連累他,才對賈珂說,須得等到中午,我才肯領他過來找那小丫頭。畢竟我和歐陽克約好今天中午去遠山寺附近的樹林等那位連夫人,那片樹林離這裡不近,他多半一早就離開客店了。到時我帶賈珂過來,歐陽克不在店裡,他如何去抓歐陽克?不料歐陽克的姬妾居然對我這麼不客氣,想來歐陽克私下裡也沒少對他們說我的壞話!嘿,我這真是熱臉貼上冷屁股,犯賤呢!”

於是忿忿地道:“田伯光壞了不知多少女人的清白,你罵的不錯,我確實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淫|蟲。但是你家公子呢?難道他不是淫|蟲嗎?”

白衣女子嗤的一聲笑,脫口而出道:“難道你不知道,他早就做不成男人了嗎?”

此言一出,賈珂和田伯光都大吃一驚。

田伯光難以置信地道:“當真?”

白衣女子自知失言,心下大為後悔,並不回答田伯光,看向賈珂,笑道:“賈公子,你不是要見小紫嗎?請進來吧。”

賈珂尋思:“我記得歐陽克在原著裡挺正常的啊,怎麼這麼快就……嘿嘿……嘿嘿……”心中很是幸災樂禍。又問道:“姑娘,請問你家公子現在在哪呢?”

白衣女子對賈珂很是客氣,說道:“我家公子昨晚被人叫了出去,一直沒回來過,我們都不知道他去忙什麼事了。不然我也不敢對田大爺說,小紫是昨天晚上摔死的了。”

說話之間,三人走進客店。

那白衣女子走上樓去,賈珂和田伯光等了片刻,就見阿紫噠噠噠地走下樓來。

阿紫笑道:“賈大人,好久不見啦。你是怎麼找到這裡來的?”又伸手一指田伯光,問道:“你是怎麼找到這隻淫豬的?”

賈珂其實挺好奇阿紫是用什麼手段收服歐陽克這些姬妾的,換作平時,他一定會想辦法問個明白,但是這時他心中掛念著王憐花,哪還有心情去問這些事?

當下微微一笑,說道:“你若想知道我是怎麼做的,去問無忌好了,他這兩天一直和我在一起,畢竟我做的事情挺多,說起來也怪麻煩的。既然你平安無事,那我也放心了,你是跟我離開,還是留在這裡?”

阿紫格格一笑,說道:“我留在這裡做什麼?等著見歐陽克嗎?他年紀那麼大,我才不喜歡他呢!”

賈珂道:“那咱們走吧。”

阿紫笑道:“你等我一會兒。”說著走上樓去,似乎是向歐陽克那幫姬妾告彆。

過了半晌,阿紫走下樓來,身後還跟著二十多個白衣女子,遠遠望去,就好像一朵紫色的小花,在白茫茫的雪地上隨風搖曳。

田伯光初時看見這麼多女人下樓送阿紫離開,已是大吃一驚,待瞧見她們通紅的眼圈,臉頰上的淚珠,更是驚訝得合不攏嘴。接著聽到阿紫笑道:“姊姊,你若舍不得我,以後就去看我嘛!”那被她握住手的白衣女郎點了點頭,依依不舍地道:“你可不要忘了我……忘了我們!”田伯光已是震驚得開始懷疑人生,脫口而出道:“原來這小姑娘其實是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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