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長大一點,就去外麵玩。
同齡那些小孩,都還穿著開襠褲、在街上跑來跑去,臉上時不時就出現一條亮晶晶的鼻涕,在地上摔個跟頭,就哇哇大哭,坐在地上,父母怎麼哄都不起來。
他很不喜歡這些小孩,更嫉恨他們摔倒了,會有父母過來哄他們,於是找到機會,就跟他們講可怕的鬼故事嚇唬他們,然後將他們哇哇大哭的可笑模樣畫下來,貼在他們的背上,再叫其他小孩過來一起嘲笑他們,沒過幾天,他的惡名傳將出去,再沒同齡的小孩願意和他玩了。
他找不到朋友,隻好去找那些比他大了幾歲的小孩一起玩。那些小孩早已聽說他這個怪胎,加上其中兩個小孩的弟弟,正是他那些大作的苦主,見他主動過來找他們玩,就故意整他。
他年紀太小,不是那些小孩的對手,被他們害得掉進河裡,拖著一身水回了家。第二天他出門之前,先去母親的藥房裡拿了一瓶赤蠍粉,然後去找那些小孩玩耍。
那些小孩見他昨天吃了大虧,今天還敢來找他們,心中都十分驚訝,於是決定今天再想個招來整他。他嘻嘻哈哈,隻當什麼也不知道,跟著那些小孩來到一片樹林。
那些小孩帶著他爬到樹上,他知道他們是要把他一個人留在樹枝上,好把他嚇得哇哇大哭,於是趁他們不注意,將赤蠍粉灑在樹乾和樹枝上。
後來果不出所料,那些小孩在樹枝上坐了一會兒,就滿臉壞笑地說在樹上待著沒勁,他們要回家了,然後不理睬他,都往樹下爬去。
但是樹乾和樹枝上都有赤蠍粉,他們的手掌一碰到赤蠍粉,就好像放在火上,一個個疼得哭爹喊娘,從樹上掉了下去。
有兩個小孩磕到了腦袋,直接昏死過去,沒有昏死過去的小孩,躺在地上起不來,隻好將雙手湊到眼前,仔細一看,見手指和手心上都已起了一個個細泡,模樣十分可怖,不禁哭得更加慘烈了。
樹上除了他以外,還有幾個小孩。他們晚了一步,沒等下去,朋友們就和餃子似的一個個掉到了地上。
他們瞧見朋友們的淒慘遭遇,知道這件事多半是他搗的鬼,便過來抓他。但他早就在衣服上灑了赤蠍粉,見他們的手伸到麵前,也不驚慌,坐在樹枝上,晃了兩下腳丫,就感到肩頭、後背、衣袖都是一緊,跟著衣服一鬆,耳邊響起幾聲慘叫。
他站起身來,見那幾個小孩都捂著手掌慘叫,身子抖得宛若寒風中的落葉,於是上去一腳一個,把他們踹了下去,然後從懷中取出手套,戴在手上,從樹上爬了下去,也不理睬那些小孩,直接回家了。
那天晚上,那些小孩的父母都堵在他家門口,要他父母給他們一個交代。
他躲在大門後麵,聽著那些小孩的父母嚷嚷,這才知道,原來那些小孩手上的細泡,沒有一個醫館的大夫能治,那兩個磕著腦袋的小孩,更是直到現在都沒醒過來。
那些小孩的父母過來,一是向他父母討要赤蠍粉的解藥,二是要他父母為他做的這些事情負責,先把醫藥費付清了,再挨家挨戶地磕頭賠罪。
他沒有父親,隻有母親,這件事隻能母親出來應付。他也不知道母親是怎麼解決的,隻記得母親那時候的臉色,難看得有些可怕。
母親出去了一趟,回來以後,沒帶他出去磕頭賠罪,而是用鞭子抽了他一頓,然後讓他在院子裡跪上一天,不準休息,更不準吃飯,還說自己罰他,不是因為他用毒藥傷人,而是因為他偷拿了她的毒藥。
他在院子裡跪了一天,沒有吃飯,受傷又不輕,第二天就生了一場大病,足足過了一個月,這場大病終於痊愈。
其實他那時候挺喜歡生病的,每次他生病了,母親就會派人把柴玉關叫過來,如果柴玉關過來,母親就會在柴玉關過來之前,坐在他的床邊照顧他,隻可惜柴玉關一次都沒有來過。
他病好以後,又出去玩。
一個月不見,附近的小孩,一見到他,就跑的遠遠的,仿佛他是一個過來索命的惡鬼。
他記得有個十歲的小孩,生得高高壯壯,戴著一頂紅帽子,他得將臉仰的高高的,才能看見他的臉。就是這樣一個小孩,站在街上,和朋友說笑,見他捧著一個烤地瓜,從路邊走了過來,立馬像隻受了驚的兔子似的,“啊”的一聲,一蹦三尺高,然後拔腿就跑。
他愣了一愣,不明白發生了什麼,努力仰起頭來,看向紅帽子的朋友們,嘴角邊還粘著一點點地瓜。那些朋友們與他目光相遇,也都露出緊張的神色,向後退了幾步,見他沒有追過來,紛紛大叫著逃跑了。
他漸漸明白,沒有人會喜歡他。
他的父母不喜歡他。
他家裡的仆人不喜歡他。
他身邊的小孩不喜歡他。
小孩的父母更不喜歡他。
他似乎天生就是一個麵目可憎的怪物,身上沒有一點值得彆人喜歡的地方。
後來他們搬去了一個新地方,這裡沒有人認識他。
他漸漸學會偽裝,裝成一個可愛的孩子。
他在這裡很受歡迎,所有人都覺得,他是一個聰明伶俐,勤奮好學的孩子,隻是有些早熟。
他再一次確定,沒有人會喜歡真正的他。
可是他不像賈珂那樣擅長偽裝自己,在那些無關緊要的小事上,他可以裝出一副討人喜歡的模樣,但是每當遇到他在意的事情,他就會無法抑製地露出本性來。
他和賈珂認識以來,賈珂的每一件事,都會牽動他的心神,繼而引出那個真正的他來。
其實他一直知道,賈珂看見的,始終是那個真正的、令人嫌惡的他,而不是那個虛假的、討人喜歡的他。
但他總是擔心,賈珂終有一日,會像其他人一樣,對這個真正的他心生厭惡,因此每當他做了什麼不對的事情,他內心的惶恐便會難以抑製。
於是他向賈珂撒謊,希望將這個真正的他擋住,這樣賈珂就不會像那些人一樣,因為這個真正的他太過可惡,就不喜歡他了。
這時他聽了賈珂這一番心裡話,霎時間百感交集,也不知到底是什麼滋味,隻覺得很開心,很開心,忍不住流下淚來。
賈珂瞧見王憐花臉上的淚珠,不禁一笑,說道:“怎麼又哭了?你今天哭了好幾回,明天眼睛一定腫得睜不開了。”
王憐花聽到這話,雖淚流不止,卻笑逐顏開,說道:“睜不開就睜不開吧,反正你在我身邊呢,還能讓我撞著東西嗎?”
賈珂又是一笑,側頭在王憐花的耳朵上輕輕一吻,然後道:“憐花,早在你小時候,我就看見真正的你了。你不需要在我麵前假裝自己多麼完美,因為我自始至終,裝進心裡的那個人,就是那個真正的你,而不是那個虛構出來的你。無論那個虛構出來的你,是如何的完美無缺,我都不會讓他走進我的心裡。
每次你對我撒謊,試圖掩飾你做過的事情,我總能看出你謊言中的破綻,也是因為我早就知道,你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了。你描述的那個人,和真正的你很不相符,我自然會疑心你說的是謊話。
憐花,咱們以後就坦坦誠誠地過日子,不要再玩那些你說我猜的遊戲了,好不好?”
王憐花點了點頭,正待說話,又覺得這個姿勢很不鄭重,於是直起身來,凝目望向賈珂,再次點頭,說道:“好!”
賈珂麵露笑容,將額頭抵在王憐花的額頭上,先在王憐花的嘴唇上輕輕一吻,然後去吻王憐花臉頰上的淚珠,柔聲道:“你現在還想不想哭了?”
王憐花臉上有些不好意思,伸手去揉眼睛,但他手上沾滿了溫泉水,這時手指一碰到眼睛,霎時間溫泉水流滿左頰。
賈珂噗嗤一笑,抱著他遊到岸邊,伸手取來毛巾,給他擦淨臉上的水。
王憐花將下頦抵在賈珂的肩頭,怔怔地望著水麵,說道:“賈珂,我剛剛可不是被你的話說哭的。”
賈珂輕撫他的後背,笑道:“我還以為你是聽了我那一番話,知道你對我如此重要,感動得哭成了這樣呢。”
王憐花“呸”了一聲,笑道:“老子知道自己對你如此重要,隻會得意洋洋地大笑三聲,然後在你臉上一陣亂親,再跟你說:‘小賈珂,老子就知道你離不開我!’”
賈珂噗嗤一笑,用左頰去蹭王憐花的耳朵,問道:“吻呢?吻呢?你不是要在我臉上一陣亂親嗎?”
王憐花格格一笑,直起身來,摟住賈珂的頭頸,在賈珂的臉上一陣亂親,然後溫柔地道:“小賈珂,老子就知道你離不開我!”:,,.,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