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離拜在天山童姥門下,從前練的是逍遙派普通武功,兩年前跟著童姥,修煉“天長地久不老長春功”,武功自然不俗。她見那大漢擋在自己麵前,似要用武力脅迫自己留下,竟不生氣,笑道:“咦,你是要攔我嗎?”
那大漢向後退了一步,以示自己沒有敵意,說道:“殷姑娘,我不是不肯自報家門,隻是這些年來,我一直隱姓埋名,混在敵人身邊臥底,為了不讓他們察覺此事,甚至毀了自己的容貌,所以我不願在不安全的地方,將我的名字告訴你。”
殷離嗤的一聲笑,說道:“自毀容貌,臥底在敵人身邊,你還真是個大英雄!隻是我實在不明白,你既然如此小心謹慎,乾嗎要將這件事告訴我?你對付你的敵人,和我有什麼乾係?我連為你喝一聲彩都懶得做!”
那大漢正色道:“這件事自然和你有關。”
殷離瞥了他一眼,笑道:“和我有關?我連你是誰都不知道,你的敵人,怎會和我有關?”
那大漢四下張望,見附近沒人,說道:“我姓範名遙,是明教的光明右使。”
賈珂早在兩年以前,就跟王憐花說過,趙敏身邊那個西域頭陀,極有可能是明教那位下落不明的光明右使範遙。
他倆知道趙敏就在山上,見這大漢雖然頭發烏黑,戴著麵具,作漢人打扮,但身形和金花婆婆描述的西域頭陀的身形幾乎一模一樣,而且自稱一直隱姓埋名,混在敵人身邊做臥底,和範遙的經曆完全重合,早就疑心這大漢就是範遙,這時聽到這大漢自報姓名,兩人自是半點也不意外、
當年王憐花險些和賈珂死在範遙留下的那朵金波旬花後,一直對範遙十分記恨。
何況賈珂吸入花毒,昏迷不醒之後,春笙狐假虎威地闖進他們的房裡,若非許寒封勸阻,就當著那麼多人的麵,將他光著身子從浴桶裡拽出來了。
這等奇恥大辱,王憐花焉能隻殺春笙,卻放過範遙這個罪魁禍首?
王憐花和賈珂對望一眼,便即望向範遙,眼露冷光,已在心中琢磨,用哪種法子殺他最為解氣。
殷離聽到“明教”二字,臉一沉,問道:“你是明教的光明右使,和我有什麼關係?彆說明教已經覆滅了,就算還在,和我也沒有半點關係!你讓開,我要走了!”
範遙沒想到殷離如此無情,一怔之下,說道:“殷姑娘,你到底也是殷家人,難道你不知道,你祖父,你爹爹,都是為了什麼死的嗎?”
殷離本已不再看他,聽到這話,轉過頭來,凝視著範遙的臉,眼中充滿了怨毒,冷冷地道:“你不提我爺爺,我爹爹,我也懶得理你。你拿他們來壓我,我倒要問你:你知道我為何放著中原不呆,小小年紀,就跑來西域了嗎?
哼,我爹爹娶我媽媽的時候,跟她海誓山盟,說今生今世,他都隻有她一個人。我媽媽信以為真,嫁給了他,哪知幾年過去,我媽媽一直沒有孩子,我爹爹就違背誓言,娶了二娘,生了我兩個哥哥。
後來我媽媽生了我,我是個女兒,我爹爹不喜歡我,二娘又仗著爹爹的寵愛,整日和她兩個兒子欺負我媽媽,一欺負就欺負了這麼多年,我就沒見一個人站出來說一句公道話!
我媽媽性情溫柔,一味由著二娘欺負她,但我脾氣可沒有那麼好。有次二娘又來欺負我媽媽,我氣不過,就一刀子將她殺了。我媽媽知道我爹爹一定不會饒過我,就護著我逃跑了,我那兩個哥哥追了過來,要將我帶回去,我媽媽打不過他們,隻好在他們麵前自殺,拖延他們的腳步。
我從家裡逃了出來,可是我爹爹不放過我,他報了官,一路上到處都是追捕我的官兵。若非有人在路上救了我,我早就死在他的手上了。
哼,我媽的性命,一半是我害的,一半卻是我爹爹害的,我爹爹死了,我隻會拍手稱快,管他是為什麼死的!這和我有什麼關係?啊,是了,有關係的!我應該做麵錦旗,給殺死我爹爹的人送過去,感謝他為我和我媽媽報了仇才是!”
殷野王的女兒害死庶母,逃出家門,連累親母自殺這件事,因為太過匪夷所思,加上殷野王是皇帝身邊的侍衛,是以在京城傳得沸沸揚揚,人儘皆知,當時範遙就在京城,自然有所耳聞。
範遙雖知殷離對殷家好感缺缺,但他和其他男人一樣,都覺得男子漢大丈夫,三妻四妾,實屬尋常。而且在殷離動手之前,殷夫人一直活的好好的,沒被那小妾逼死,哪就是小妾不死,她就活不下去了?
想是當時殷離年紀太小,見殷夫人掉幾滴眼淚,就以為殷夫人委屈的過不下去了,於是一刀將那小妾殺了。十幾年過去,殷離已經長大成人,應該知道當年是自己做錯了,哪知殷離還對當年的事耿耿於懷,對殷野王十分記恨呢。
範遙雖覺這丫頭太也不懂事,但他現在勢單力薄,又急需幫忙,非得向這丫頭求助不可,當下點了點頭,說道:“殷野王這家夥確實不是個東西,但你祖父白眉鷹王呢?他總沒有苛待你吧。”
殷離冷冷地道:“我爹爹對我爺爺向來十分恭敬,當年爺爺若能跟爹爹說一句,不要放任二娘欺負我媽媽了,二娘便是有一百個膽子,也不敢那麼對待我媽媽。哼,殷家上上下下,除了我姑姑以外,就沒一個好人!
我爺爺,我爹爹,明知我二娘和我那兩個哥哥,天天欺負我媽媽,欺負我,卻都裝聾作啞,假裝這件事不存在,我家那些下人,無論是端茶送水,洗衣做飯的小丫鬟,還是跟著我爺爺、我爹爹在外麵做事的殷無祿、殷無福、殷無壽這三人,都知道我爹爹喜歡我二娘和我那兩個哥哥,不喜歡我媽媽和我,就跟著他們娘三個欺負我們母女。
隻有我姑姑,知道這件事以後,勸過我爺爺和我爹爹幾次,也約束過家裡的下人,要他們不許欺負我們。但我姑姑畢竟嫁到武當山去了,每年最多回來一次,他們隻是不在我姑姑麵前欺負我們母女,等我姑姑回武當山了,他們就變本加厲地欺負我們。
當年沒人管過我和我媽的事,現在我憑什麼要管他們的事?滾開,再在這裡囉嗦,我就對你不客氣了!”
範遙見她態度堅決,說道:“殷姑娘,我不知你對殷家如此怨恨,所以跟你提起殷家來,既然你不喜歡,那我就不跟你提了。你對明教的恩怨沒有興趣,那麼明教的厲害武功呢?你有沒有興趣?”
殷離淡淡地道:“厲害武功?什麼厲害武功?”
範遙道:“那自然是明教曆代相傳的最厲害的武功,乾坤大挪移。”
殷離從前聽童姥提過“乾坤大挪移”這門武功。童姥說,明教的“乾坤大挪移”、慕容家的家傳絕學和移花宮的“移花接玉”,可謂當今世上最為神妙的“四兩撥千斤”的武功,可以牽引敵人攻來的勁力,甚至轉移到敵人身上,讓敵人自己攻擊自己。
以童姥在武功上的見識,能得她稱讚的武功,自然是天下數一數二的厲害武功。
殷離終於生出興趣,說道:“乾坤大挪移?嗯,明教覆滅以後,這門武功落入誰的手裡了?我倒沒聽說江湖上有人會用這門武功。”
範遙道:“這件事說來話長。殷姑娘,你知不知道,朝廷為何會召集武林各門各派的高手,命他們配合軍隊,到光明頂圍剿明教?”
殷離點了點頭,說道:“這麼大的事,我當然知道了,是有人冒充你們明教的護教法王,虐殺了衛國的一個公主,衛國皇帝大發雷霆,找不到那個法王,就怪到整個明教的頭上了。”
範遙歎了口氣,說道:“不錯,這件事都是混元霹靂手成昆的陰謀。他是陽教主夫人的師兄。當年陽教主過世以後,我離開光明頂,四處尋訪陽教主的下落,過了幾年,始終沒有半點發現,我又疑心教主已經給人害死,於是暗中捉了許多武林高手拷打逼問,仍然查不出半點線索。
有一日我在路上瞧見一人,就是成昆。當時獅王在江湖上四處殺人,現場都會留下‘殺人者混元霹靂手成昆也’的字樣,我那時雖不知這件事與獅王有關,甚至不知成昆和獅王其實是師徒,但知道成昆已在江湖上失蹤多年,不想竟會在這裡遇見,加上他是教主夫人的師兄,我隱隱覺得,他可能知道陽教主的下落,於是遠遠跟在他的身後。
他走上一家酒樓,在酒樓和幾個人會麵,我那時扮作老年書生,倒也不怕和他見麵,於是坐在酒樓的一張桌旁,叫了一桌飯菜,假裝吃飯,聽到他聽到‘須當毀了光明頂’這句話。
我那時雖不知他和本教有何仇怨,但這句話既從他口中說出來,顯然他意欲對本教不利。這件事我自然不能袖手不理,於是暗中跟隨,見成昆進了一座私宅,又等了數日,終於見他進了汝陽王府。
汝陽王身邊高手不少,成昆的武功更是在我之上,我不敢貿然接近,探聽他們的計劃。成昆離開汝陽王府以後,我接連刺殺他三次,始終沒有得手,好不容易第三次刺了他一劍,卻被他打成重傷,險些就死在他的掌下。
我傷好以後,心想成昆武功再高,也不是天下第一,就算他是天下第一,隻憑他一己之力,也不是本教這麼多兄弟的對手,何況他和本教無仇無怨,為何要對付本教?我想真正圖謀滅了本教的人,其實是汝陽王,成昆貪圖富貴,不顧和教主夫人昔日的情意,投靠了汝陽王。我若要阻止他們陰謀得逞,唯一的辦法,就是解決汝陽王。
當時汝陽王以他那一雙兒女天性好武為名,招聘了不少武功高手,我和成昆見過麵,擔心成昆認出我是誰來,於是狠心毀掉容貌,用藥物將頭發染白,來到西域花刺子模國,找了個機會,從獅口救下了花刺子模國的國王。國王見我身手不凡,將我聘為侍衛,還給我起名苦頭陀。我在那裡待了一段時間,便以苦頭陀這個身份回到京城,路上結識了一些西域的武功高手,一起投靠了汝陽王。”
殷離聽罷,看了他半晌,說道:“你當年為了明教,甘願自會容貌,做啞巴,做臥底,一做就是十幾年,衛國派兵圍剿明教的時候,你又在哪裡呢?”
範遙歎了口氣,說道:“當時我和其他人一樣,都以為這件事確是獅王所為,心想獅王殺死了公主,得罪了皇帝,皇帝要對付本教,本是人之常理。舉國之力,我等豈能抗衡得了?倒不如暫避鋒芒,離開光明頂,畢竟衛國大軍不可能一直待在西域,待得衛國大軍撤退,咱們再回光明頂重建明教。我原以為大家都會這麼想,哪知他們卻選擇了與光明頂一起生,一起死。”
殷離默默不語,過了一會兒,低頭看著腳邊的冰雪,喃喃道:“他寧願和一個死物一起生,一起死,卻不願對曾經和他海誓山盟,說要一起生,一起死的戀人好一點,人可真是夠奇怪的!”然後抬起頭來,看向範遙,問道:“你不是要跟我說‘乾坤大挪移’的下落嗎?怎麼跟我說起這些往事來啦?‘乾坤大挪移’如今在誰的手裡?成昆嗎?”
範遙點了點頭,說道:“嗯,當年吳明將罪名栽贓在王憐花頭上,賈珂為了救王憐花,將整件事的真相都查了出來。”
賈珂和王憐花突然聽到範遙提起這件事,忍不住對望一眼。
賈珂望著王憐花柔情脈脈的眼睛,一眼望見當日王憐花假裝不認識他,見他伸手過來,也側頭避開,他索性在王憐花的額頭上輕輕一吻時,王憐花仰起頭來,看向他的那雙眼睛,不由心中一澀,一口咬住王憐花的耳朵,歎道:“唉,真是個小傻瓜!”
王憐花不禁一笑,說道:“賈珂,其實我那時心裡也是這麼想的。你真是個大傻瓜,明知道我為什麼這麼做,乾嗎還要過來找我?白白浪費了我的一片苦心!”:,,.,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