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藥師這番話卻是對牛彈琴。群雄都以為他這是見女兒發瘋,心情極差,便拿他們來出氣,渾沒將他的話放在心上,一時沒人說話,眼巴巴地望著賈珂和王憐花。還有人去看方生大師,盼著他能出來主持大局,幫他們催促王憐花去找解藥。
方生大師卻沒有理睬他們,適才他終於找到傷藥,找了兩個同是女子的掌門人,請她們幫滅絕師太療傷。
此事性命攸關,滅絕師太也盼著方生大師能出來主持大局,哪裡想到方生大師竟似半點也不在意這件事。她幾次話到嘴邊,還是拉不下臉,隻能冷著一張臉,將話縮了回去。
方生大師隻當看不見滅絕師太眼中的深意,心中則想:“最後這一刀到底是我刺下去的,我雖出自好意,但他們因此怪我,那也是理所應當。他們若是願意救我性命,我不去懇求他們,他們也會救我,他們若是不肯救我性命,我便是向他們苦苦哀求,他們也不會救我。不過一具臭皮囊,離此塵世,一了百了,我何必因此為難他們?”
倘若方生大師沒有喝過毒酒,那他極有可能去請求賈珂和王憐花饒恕了眾人,畢竟他們罪不至死,但現下眾人把他當作由頭,催促賈珂和王憐花去找解藥,救他們的性命,他這時出麵說話,倒像是附和眾人,用王憐花適才向他道謝時說的話,逼迫王憐花去找解藥似的,這實在有違他的本心,他也隻好緘口不說一字了。
賈珂東邊瞧瞧,西邊望望,見沒一人聽出黃藥師的言下之意,忍不住嗬嗬一笑,向過來搭話那人瞧了一眼,問道:“黃島主都這麼說了,你聽完以後,竟沒什麼反應嗎??”
那人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他將方生大師推出來,隻是盼望賈珂和王憐花能看在方生大師的麵子上,去找解藥救人,絕不是說,他真的覺得他們都死不足惜,隻有方生大師死了會很可惜。豈知聽賈珂的意思,竟似方生大師過來求他倆去找解藥,他倆才會去找解藥,其他人過來求他倆去找解藥,他倆決不會去找解藥。
那人苦笑道:“賈侯爺,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您剛剛要我們喝下毒酒,做藥人試藥,我們也都做了,您還要我們做什麼事,我們也一定義不容辭,就請您高抬貴手,放我們一條生路吧。”
王憐花哈哈大笑,說道:“妙,妙,你這話真是太高明了!”語聲突然變得冰冷:“誰聽了你的話,不覺得你們是忍氣吞聲的小可憐,我倆是咄咄逼人的大魔頭?哼,你現在知道求賈珂高抬貴手,放你們一條生路,剛剛你們怎麼不知道高抬貴手,放賈珂一條生路?”
那人登時語塞,隨即乾笑兩聲,說道:“王公子,我決沒有說您和賈侯爺是咄咄逼人的大魔頭的意思。我這人不善言辭,說錯了話,讓您誤會了我的意思,還望您多包涵。唉,今天這事,確實是我們對不起賈侯爺,隻求您二位饒我們一命,以後我們給您二位做牛做馬,決不敢有半句怨言。”說著連連作揖。
王憐花冷笑一聲,不再理他,拎起玉簫道人的屍身,跟賈珂道:“走吧?”
那些喝過毒酒的人,儘皆臉色大變,尋思:“他們現在就走,我們中的毒怎麼辦?”那十三個假裝喝過毒酒的人,都暗自慶幸,倘若適才他們老老實實地喝下了毒酒,現在也隻能老老實實地等死了。
賈珂一笑,走到長桌之前,拿起木酒壺,掂掂重量,似乎剩下小半壺酒,突然揮手,將酒壺向牆壁擲去。隻聽咚的一聲巨響,酒壺撞在牆上,碎成了數百塊碎片,酒水飛濺而出,濺得半堵牆都**的,在牆上彙聚成一股股水流,滴答滴答地向下流淌,然後順著牆根,流進了猩紅的地毯之中。
賈珂走到假賈珂身前,伸手抓住假賈珂的臉皮,微笑道:“各位可知道這人是誰?”不等眾人回答,便撕下了假賈珂臉上的麵具,露出一張陌生的麵孔來。
賈珂微笑道:“其實我也不知他叫什麼名字,隻知他是玉簫道人的手下,沒少與玉簫道人同流合汙。”
忽聽得人叢中一人道:“賈侯爺,你一早將他扮成了你,是也不是?”說話之人,正是鮮於通。
他清楚自己武功平平,就算功力還在,也未必能活著離開昆侖山,何況沒有內力了,所以適才那麼多人狼狽逃跑,他一直安安穩穩地待在大廳,琢磨如何為自己爭取到一條活路。
鮮於通向來足智多謀,先前不知這個假賈珂是玉簫道人的手下,便沒有細想此事,如今越想越害怕,忍不住臉色慘白地問了出來。
賈珂微笑道:“不錯,我們一早就過來了,隻是我想看看,你們會做出什麼選擇,所以在外麵多等了一會兒。嘿嘿,剛才那一出戲,你們演的還真是好!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他這一句冷嘲熱諷,誰也不敢接話,一時廳中鴉雀無聲,隻有鮮於通臉色慘然,問道:“你連人都有時間換,那毒酒呢?毒酒你也換了嗎?”
眾人又驚又喜,又是恍然大悟,忍不住鬆了口氣,終於明白賈珂和王憐花,為何不急著去找解藥了,原來這毒酒根本就沒毒啊!人人臉現喜色,隻有鮮於通雙手交握,搓來搓去,臉上神情悔恨之極。
賈珂笑了笑,說道:“鮮於掌門,你倒是個聰明人。不錯,我一早就將玉簫道人備下的這兩種酒調換了位置,木壺裡裝的是普通的白酒,玉壺裡裝的才是令人肝腸寸斷的毒酒。今天晚上,一共有七十五個人過來喝過酒,隻有方生大師和滅絕師太,因為不願殺我,喝的是普通的白酒,其餘人喝的都是令人肝腸寸斷的毒酒。”
此話一出,廳中群豪都不禁地“啊”了一聲,有的驚懼,有的懊悔,有的憤怒,有的不安,更有人眼看自己很快就要死了,突然之間,什麼都不害怕了。
他走上前來,沉著一張臉,咬牙切齒地道:“你一早就知道我們中了這要人命的劇毒,知道我們活不成了,還利用我們的求生之心,威脅我們做藥人,幫你試藥!你這混蛋,休想老子放過你!”說著揚起拳頭,向賈珂的鼻子砸了下來。
賈珂悠悠閒閒地接住他的拳頭,轉了幾下,就將他右臂齊肩的關節扭得脫了臼,然後伸出左腿,在他身上踹了一腳,便將他踹飛在地。
賈珂微笑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也不願將此事做絕。我給過你們一個活命的機會,還記得嗎?”
眾人一怔,不知他說的活命的機會是指什麼事情。
有人想起適才他將木酒壺砸到牆上,突然心中一動,顫聲道:“那……那酒壺?”
賈珂嗬嗬笑道:“不錯。剛剛你們求我給你們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我一時心軟,便決定給你們這個機會。你們剛剛不是一人喝了一杯毒酒嗎?我一早就將毒酒的解藥,放進了木酒壺裡,你們初時喝了一杯毒酒,適才又喝了一杯解藥,兩相中和,體內的毒性,很快便會消失不見。所以你們無須擔心,自己會不會毒發身亡了。怎麼樣,是不是挺開心的?”
眾人紛紛陪笑道:“開心,開心,實在太開心啦!”心下卻均駭然:“此人當真料事如神,事先已料到會有人假裝喝下毒酒,於是想出這個法子,令那些欺騙他的人自作自受。有這前車之鑒,從今而後,我們這些人,哪一個敢對他說謊?”
那十三人適才還在嘲笑那些喝下毒酒的人實在太蠢太呆,賈珂要他們做什麼,他們就乖乖去做,如今也隻能乖乖等死,慶幸自己沒有喝下毒酒,如今性命還在自己手上,而不是在彆人手上,豈知不過是幾句話的功夫,局麵便全然不同。
隻有鮮於通本就精通下毒害人,加之心思靈敏,早在聽到賈珂親口承認他換了這兩種酒的位置以後,便隱約猜到了這件事。此刻聽到賈珂親口承認,當真是麵如死灰,心下說不出的悔恨,自己剛剛怎麼就鬼迷心竅,沒把那杯毒酒喝進肚裡呢?他連遷怒都找不到對象,因為第一個這麼做的人,就是他鮮於通。
幸好他的折扇還在身上,扇柄中藏著金蠶蠱毒,他得儘快找個機會,將金蠶蠱毒放出來,隻要賈珂等人中了金蠶蠱毒,到時大家一命換一命,不怕賈珂不將解藥交出來。
王憐花拎著玉簫道人的屍身,已經走到廳外。
賈珂一番話說完,便向王憐花走去,經過鮮於通之時,忽聽得鮮於通道:“賈侯爺。”
賈珂停下腳步,側頭向鮮於通看去,就見鮮於通舉起折扇,將扇柄向他的臉上一點。
這扇柄上有個機關,隻要打開機關,藏在裡麵的金蠶蠱毒就會放出來。
鮮於通正自得意,忽見賈珂微微一笑,兩根手指如閃電般伸了過來,夾住他的折扇,手指一個用力,折扇位置調轉,扇柄麵向他的麵門。
鮮於通鼻中登時聞到一陣甜香,跟著頭暈目眩,滿眼金星。
這一下當真嚇得魂飛魄散,他慘叫道:“不要!”
但金蠶蠱毒隻是金蠶製成的毒粉,哪知誰是主人,誰是敵人?誰將它吸入體內,它便在這人體內發作。
霎時之間,鮮於通隻覺上萬條蠶蟲同時啃噬他身上的血肉,他痛得不能自已,伏在地上,尖聲慘叫道:“不……不要……啊……啊……疼死我了……疼死我了……殺了我……啊……殺了我……”
這一下變故大出眾人意料之外,連王憐花都拎著玉簫道人,從外麵走了進來。他見鮮於通在地上來回打滾,淒厲慘叫,伸手在身上亂抓亂撓,賈珂站在鮮於通旁邊,笑吟吟地袖手旁觀,心中詫異非常,走到賈珂身邊,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賈珂扯下一塊窗簾,隔著窗簾布,撿起鮮於通的折扇,包了起來,笑道:“他想用這柄扇子暗算我,結果自己中了自己的暗算。你來看看,他中的是什麼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