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大叢紅波旬草周圍都是白雪,大火燒了一盞茶時分,紅波旬草和上麵的紅色蟲子燒儘以後,大火自己就熄滅了。
王憐花走到花叢之前,賈珂跟在旁邊,兩人凝目細看,見這一片土地已經燒得黑漆漆的,泥土中混著一些燒成焦炭的花枝,到處都是細細長長的蟲子屍體。這些蟲子屍體都已燒成焦炭,乍一看去,倒像是一條條燒焦的木屑。
賈珂右手倚天劍遞出,想要挑起一條蟲子,湊近看看,劍尖剛一碰到蟲子,蟲子就裂成了一片片碎塊,顯然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王憐花有些遺憾,說道:“不知道這附近還有沒有這種異草,如果老僵屍家裡隻種了這麼一叢紅波旬草,就這麼一把火燒了,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賈珂收回倚天劍,說道:“那有什麼可惜的?難道你還想挖出兩株,帶回家去?”
王憐花笑道:“不好嗎?”
賈珂臉上登現嫌棄之色,說道:“當然不好了!這上麵爬滿了蟲子,你挖出兩株,帶回家去,也不怕這些蟲子在咱們家裡爬來爬去。何況這還是些吸血蟲子。嘖,這種害人的東西,本就不該流傳於世,咱們往後若是再見到這種東西,還是得燒得乾乾淨淨。”
王憐花見賈珂反應如此激烈,忍不住哈哈大笑,伸手摟住賈珂,笑道:“你小時候一聽我提起蚯蚓,就跟炸了毛的貓似的,這麼多年過去了,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
賈珂伸了伸舌頭,說道:“哪有!你去花園裡種花,我不經常陪你嗎?咱們花園裡又不是沒有蚯蚓。但是蚯蚓既不會吸血,也不會吃肉,可比這些蟲子可愛多了。”說著臉上又露出嫌惡之色。
王憐花吃吃一笑,說道:“你這麼討厭這些蟲子,這裡遍地都是蟲子,你怎麼下腳?要不要我背你過去?”
賈珂笑道:“那可真是多謝你啦,但我哪有怕成這樣?”說完這話,向滿地蟲屍瞥了一眼,雖已看過好幾眼了,這時再看,仍不禁頭皮發麻。
賈珂心想他們今天一天,就遇到了天下三絕毒之一的彩雪蛛和天竺三毒花之一的紅波旬草,而且柳三更打算用金波旬花來對付天山童姥,顯然這裡還有天竺三毒花之一的金波旬花,真不知接下來還會遇到什麼稀罕毒物。
雖然柳三更這次主動告訴他們,這叢紅花是紅波旬草,但是誰知柳三更這是想要救他們的命,還是另有其他目的,畢竟這裡有這麼多人,大夥兒不可能在同一時刻走進花叢,後麵的人見到前麵的人慘死在了花叢裡,當然會立刻逃離花叢。
那些紅色蟲子雖能殺人,卻沒法把他們同時殺死,說不定柳三更告訴他們紅波旬草的事,隻是以退為進,創造一個能將他們所有人都殺死的機會。如今他們還不能確定柳三更的心到底向著誰,決不能把他們的性命交到他的手上。
賈珂言念及此,揮劍削斷了那根長繩,將那四五十個白衣僧人分成兩組,一組五人,一組三四十人,要這五人在前麵探路,他和王憐花跟在後麵,丁典帶著柳三更跟在他倆後麵,那三四十個白衣僧人跟在丁典後麵,黃蓉跟在那三四十個白衣僧人後麵,小錚走在最後。王憐花不太放心,取來兩把白雪,給這些白衣僧人挨個種下一枚生死符。
這些白衣僧人可不似柳三更那般,對九幽侯死心塌地,在他們心裡,九幽侯的性命再寶貴,那也寶貴不過他們的性命。
他們自從落入王憐花手中之後,就都已經認命,對王憐花雖然算不上忠心,但也生不出反心,王憐花吩咐他們做什麼,他們就做什麼,隻求最後王憐花能夠高抬貴手,放他們一條生路。現在他們都中了王憐花的生死符,想起適才親眼目睹的柳三更毒發時的驚心動魄的慘狀,更是生不出半點反抗的心思,
當下那五人在前領路,帶著眾人穿過遍地蟲屍,來到了焦土深處。焦土之中,有一塊圓形鐵板,上有銅環,走在最前麵的白衣僧人握住銅環,向上提起,隻聽得軋軋連聲,這塊鐵板緩緩升起,露出來一個大洞。
那五個僧人一低頭,鑽進了地洞裡。
賈珂走到近前,見這洞口極大,可容一輛馬車通行,他們適才走過的那條地道,竟比這個洞口小了一圈,心想:“看來除了那條地道以外,還有彆的辦法離開這裡。”
王憐花見洞口這麼大,卻是一笑,說道:“這次不用你抱我,咱倆就能一起走了。”
賈珂笑道:“你喜不喜歡我那麼抱你,你若是喜歡,管這洞口是大是小,我再抱你一次就是。”
王憐花還挺喜歡賈珂那樣抱他的,其實也不是多麼喜歡,隻是覺得十分新奇。他小的時候,隻見過彆的孩子這樣被人抱在手上,但是從來沒有人這樣抱過他,他嫉妒之餘,偶爾也會幻想自己的父母,會像彆人的父母那樣,把他抱在手上。沒想到他一輩子都沒被父母這樣抱過,最後竟是賈珂幫他實現了這個願望。
但是他們身後還跟著這麼多人呢,剛剛王憐花是擔心賈珂遇到危險,不放心他自己走,隻好用縮骨功縮小身子,被賈珂抱在手上,來節省空間。眼前這個洞口這麼大,他們兩個並肩而行,綽綽有餘,他再變成小孩,被賈珂抱在手上,他的麵子還要不要了?
王憐花笑嘻嘻地道:“我才不喜歡你那麼抱我,我隻喜歡那麼抱你,剛剛我已經給你抱過一次了,現在你也來給我抱一次吧。”
賈珂笑了一笑,說道:“好啊!”
王憐花微微一怔,既沒想到賈珂這麼好說話,也不相信賈珂這麼好說話,想到自己能把小小的賈珂抱在手中,心裡覺得挺美,喜滋滋地道:“那你還不快來!”一邊說話,一邊向賈珂伸出了手。
賈珂握住他的手,笑道:“可是我不會縮骨功啊。”
王憐花心想:“我就知道他又是在逗我玩!”忿忿地道:“你從前又不是沒用過縮骨功,你從前會縮骨功,現在就不會了?”
賈珂牽著王憐花鑽進洞裡,笑道:“咦,我從前會嗎?我怎麼不記得了?果然過了十八歲,記性就不如從前好了。等咱們回去以後,王公子再教我一遍吧。”
王憐花“哼”了一聲,輕聲道:“你要我怎麼教你?把自己的衣服脫光了,讓你從頭到腳看上幾遍,以便你熟練掌握縮骨功的訣竅嗎?”
賈珂嘻嘻一笑,看向王憐花,低聲道:“這個法子好!我就知道王公子這麼教了我兩年武功,現在想到教我武功,想到的一定還是這個法子。”
這時他們已經走進地洞,裡麵是一條地道,地道兩旁點著幾盞人形銅燈,將地道照得陰沉沉的,賈珂的眼睛反射燈光,在地道裡更加明亮。
王憐花本來是想到賈珂剛剛說回去以後,要對他做什麼喪心病狂的事情,才說脫光衣服練縮骨功的,這時聽到賈珂的話,登時想起他們平日裡是怎麼“練武功”的,忍不住去想,自己若是一邊練縮骨功,一邊“練武功”,會是什麼情狀。
王憐花想象不太出來,但知道到時自己皮肉鬆弛,一定十分難看,當即向賈珂一笑,低聲道:“死心吧,我一輩子都不會這麼教你練縮骨功的!”
賈珂當然知道王憐花用縮骨功的模樣,一定很不好看,他對那副模樣,其實也沒什麼興趣,隻是見王憐花很不情願,心中覺得有趣,所以想拿這件事逗一逗王憐花。這時笑了一笑,將王憐花的右手按在自己的心臟上,給王憐花聽自己的心跳聲,說道:“你聽我死心了沒有?”
王憐花麵露微笑,目視前方,同時屈起手指,在賈珂的胸口上輕輕地撓了幾下。
兩人一邊走,一邊看,隻見這些人形銅燈,皆是身形婀娜,容貌美麗的美人模樣,雙手或是舉過頭頂,或是舉在胸前,燈光自她們的手掌心傾瀉下來,一個個鑄造得栩栩如生,便如要從牆上走下來一般。
王憐花於鑄造一道浸淫數年,見這些美人銅燈如此精致,忍不住停下腳步,凝神細看,手指在空中畫畫,似是在臨摹這些銅燈的輪廓,說道:“這幾盞美人燈像是出自周攀雲之手,他是前朝的一個宮廷大師,最擅長打造銅像銅燈,我先前在拍賣會上見過他打造的一盞昭君燈,手中的琵琶,肩上和腳邊的大雁,都可以點亮,一盞小小的燈,就拍了兩千兩銀子。”
柳三更站在後麵,說道:“公子好見識,這幾盞銅燈,確實是周攀雲打造的。我的舊主人不喜歡銅燈,就把它們掛在這裡了。”
王憐花自忖他和賈珂都是有錢人,而且他們在生活裡很舍得花錢,但在自己不常走的地道裡,懸掛這種價值兩三千兩的銅燈,而且懸掛這麼多盞,這種事情,他們是絕不會做的。
王憐花忍不住歎了口氣,聲音之中儘是豔羨貪婪,說道:“你主人這輩子,還真是享儘了天下間的榮華富貴。”
柳三更點頭道:“他手上畢竟有富可敵國的寶藏,任何一個人,手上有這樣的寶藏,都可以享儘天下間的榮華富貴。誰不想要他的寶藏呢?我也想要。”
王憐花早已將九幽侯的寶藏視為囊中之物,聽到柳三更這句話,眼中閃過不屑之色,牽著賈珂的手,繼續前行,心想:“你想要這批寶藏,那也得有命拿才行。”
柳三更歎了口氣,說道:“所以我剛剛沒有說實話,因為我想自己貪下這批寶藏。”
王憐花冷冷一笑,心想:“他這是見我不願相信他了,隻好向我解釋,他剛剛為什麼編故事騙我,好重新贏得我的信任。不過他是那老僵屍的親信,那老僵屍三十年來始終躺在棺材裡,沒法自己去取寶藏,他或許真的知道老僵屍的寶藏,現在在哪裡。”
賈珂心中一動,暗道:“九幽侯整日躺在棺材裡,他的一日三餐,都是由仆人負責,柳三更是他的親信,管著這些仆人,他若想殺九幽侯,豈不是易如反掌?他如果真的對這批寶藏極為看重,對九幽侯的性命毫不在乎,又怎會一直不對九幽侯動手?”
隻聽得柳三更道:“隻是我沒想到公子的見識如此淵博,連書本上這樣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都記得清清楚楚,以致我這個眛下所有寶藏的念頭,還沒來得及付諸行動,就被公子揭穿了。不過公子隻知其一,不是其二,我的舊主人確實是住在前麵的山穀裡,但是他這批珍寶,並沒有藏在這裡。”
王憐花道:“是麼,他的寶藏現在在哪裡?”
柳三更道:“在一座山裡。”
王憐花道:“昆侖山?”
柳三更道:“不,是在中原的一座山裡。”
這一句話大出王憐花意料之外,他吃了一驚,側頭去瞧賈珂,看他是否知道這件事,但見賈珂搖了搖頭,眼中神色頗為詫異,顯然也是大出意料之外。
王憐花見賈珂並不知道這件事,知道他看的那本書裡,並沒有交代九幽侯這批寶藏的下落,對柳三更的話半信半疑,問道:“哦,哪座山?”
柳三更道:“我知道那批寶藏,到底藏在了哪座山上,我還知道那批寶藏,到底藏在了什麼地方,但我現在還不能說。”
王憐花笑道:“你現在還不能說?你是在等什麼?”
柳三更道:“我在等公子答應我兩件事。”
王憐花道:“哦?什麼事?”
柳三更道:“狡兔死,走狗烹,飛鳥儘,良弓藏。我的眼睛雖然瞎了,但我的心可沒有瞎,這個道理,我是明白的,所以我想用這座山的名字,來換我的性命,隻要公子發誓,到時放我平安離開,我就把這座山的名字告訴你。”
王憐花沒有說答應,也沒有說不答應,問道:“第二件事呢?”
柳三更道:“我可以告訴公子,這批寶藏到底埋在了什麼地方,到了那個地方以後,如何把這批寶藏取出來,隻要公子發誓,將寶藏挖出來以後,分我一成。這批寶藏的價值已經難以用數字來形容,公子隻需得到這批寶藏的六成,就會是天底下最有錢的大富豪,何況是九成了。你跟我做這筆生意,是不會吃虧的。”
王憐花不置可否地一笑,問道:“柳三更,像你這樣的人,也會相信彆人的誓言嗎?”
柳三更笑了笑,說道:“那得看是什麼誓言了。倘若是那種不痛不癢的誓言,我當然不會相信,但若是那種拿自己最重要的人的性命發誓的誓言,我是願意相信的。”
王憐花眼中閃過冷光,微笑道:“你要我拿我最重要的人的性命發誓?”
柳三更道:“我知道這件事聽上去很不好,但隻要公子信守承諾,這毒誓就不會應驗。難道富可敵國的寶藏,還比不過一個虛無縹緲的誓言嗎?
公子,我跟在我的舊主人身邊的時候,眼睛還沒有瞎,他的這批寶藏,是我帶人運去中原的,藏好以後,其他人都死了,隻有我自己回來了。我的舊主人對我十分信任,而且他一直躺在棺材裡,平日裡很少出門,我回來以後,他甚至沒有問過我,我把他的寶藏藏在哪裡了,隻是問了我一句‘藏好了麼’,得到我肯定的答複以後,就再也沒有管這件事了。
你若是想要得到這批寶藏,你問我的主人沒用,問彆人也沒用,你隻能問我。而我願意把這批寶藏交給你,隻要你答應我這兩件事。對你來說,這兩件事一點也不難做到,不是嗎?”
賈珂忽然問道:“你的主人明明住在昆侖山上,為什麼要把這批寶藏運去中原?”
柳三更略一遲疑,終於還是回答了:“因為西方魔教。”
賈珂和王憐花對望一眼,均想:“西方魔教和他們來往,莫非就是為了這批寶藏?”
賈珂假裝不知,問道:“西方魔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