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是個女子,身穿綠衣,頭戴紗帽,衣服和帽子上都粘著些許已經乾涸的血跡。一人是個男子,身穿灰色裡衣,身上蓋著厚厚的毛毯,背後放著一個紅木小櫃,櫃旁立著一個軟墊,他就隔著軟墊,靠在櫃上,臉色蒼白,嘴唇沒有血色,盯著孟星魂手中的小何,目光中滿是痛恨之意。
孟星魂看得清清楚楚,麵前這個臉色蒼白的男子,竟然就是本已死在小何劍下的丁典!
王憐花見孟星魂掀開帳篷,就站著不動,難以置信地看著丁典,臉色慘白如紙,心裡十分滿意,微微一笑,說道:“怎麼不進來?站在外麵做什麼?你難道沒有看見,這裡還有傷者嗎?外麵這麼冷,他怎麼受得了。”
孟星魂見到丁典,第一反應,就是扔下小何,立刻逃跑。但他曾經聽小何細細描述過王憐花在快活林中的壯舉,後來也曾親眼見過王憐花出手,知道王憐花的武功究竟何等神妙,當然不是葉翔為了說服極樂峒主下山,說的王憐花的武功不過和滅絕師太在伯仲之間的水平。
孟星魂知道自己絕不是王憐花的對手,何況王憐花讓丁典就這樣坐在帳篷裡,顯然是給他們看的,又怎會不提防他逃跑。兩人的武功相差這麼大,他如何逃得了。
於是孟星魂點了點頭,然後拎著小何,走了進去。
王憐花微笑道:“坐。”
孟星魂就盤膝坐下,然後把小何放到了旁邊。
王憐花道:“你點住了他的睡穴,還是把他打昏了?”
孟星魂道:“他自己昏過去的。”
王憐花微微一笑,說道:“那你現在可以把他弄醒了。”
孟星魂沒有說話,把小何翻了過來,伸手掐他人中。
小何身子一顫,緩緩睜開眼睛,見孟星魂低頭看他,說道:“小孟。”
孟星魂沒有回答。
小何道:“葉翔和石群還活著,是不是?”
孟星魂一怔,沒想到小何醒來,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問他,葉翔和石群是不是還活著。
他想起葉翔那具無頭屍體,想起小何承認自己殺死了石群時的狂態,心中又憤恨,又難過,何況小何醒來以後,就這麼問他,顯然是記得剛剛發生的事情,忍不住一聲冷笑,沒有說話。
小何見他如此反應,也明白剛剛發生的那一切,不是他做的噩夢,而是千真萬確發生過的事情,忍不住身子發顫,臉上肌肉扭曲,咬牙切齒地道:“小孟,我要殺的不是葉翔和石群,我真的以為,你們都已經死了,現在出現在我麵前的,是你們的亡魂,受那個害死你們的妖怪控製,來害死我。你相信我,我真的沒有想要殺死他們,我怎麼會殺死他們。”說到最後,聲音發顫,眼淚滾滾而下。
孟星魂實在不知該說什麼好。
“妖怪?”他心想,“小何,你還是小孩子嗎?你若不是小孩子,你怎會相信這世上有妖怪?你又怎會因為這種荒謬可笑的理由,殺死葉翔和石群?”
孟星魂更不想去看小何。
他生怕看見小何,就忍不住一拳頭砸過去,把小何那張年輕漂亮的臉,砸成妖怪的坑坑窪窪的臉。
王憐花道:“他為什麼躺在地上不動?你把他的穴道封住了嗎?”
小何身子一顫,說道:“王公子?”
然後反應過來,自己現在身在何處,心想:“是啊,我殺死了石群,殺死了葉翔,然後小孟把我打倒在地,把我帶回了營地。我現在是在營地裡。”看著帳篷頂,心想:“是在帳篷裡。”
王憐花沒有回答,隻是向孟星魂看了一眼。
孟星魂伸手解開小何的穴道。
小何坐了起來,鼻子痛得厲害,好在鼻血已經不再流了。
小何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血,向前望去,就見丁典靠在櫃上,冷冷地看著自己。
丁典?
丁典!
這已經是小何今天見過的第三個丁典了。
第一個丁典,死在了他的劍下。
第二個丁典,見到他以後,大叫有鬼,轉身便向來路狂奔。
第三個丁典,現在就坐在他的麵前,坐在帳篷裡,冷冷地看著他。
為什麼會有這麼多個丁典?
為什麼!
在這電光石火的刹那之間,小何想起了那個無聲無息出現在樹林中的石群,想起了石群和葉翔跟自己的竊竊私語,想起了那包突然出現在自己麵前的肉乾。
小何臉上一陣青,一陣紅,對鬼怪的害怕,對丁典、石群、葉翔三人幾次死而複生的恐懼,殺死兄弟的愧疚,徹底壓垮了他。
他心中混亂之極,實在分不清楚,到底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他甚至都分不清楚,他自己是真的,還是假的。
也許這一切都是假的。
都是那妖怪變的。
小何當即從地上躍起,麵目猙獰,目露凶光,呼的一聲響,一掌向丁典劈去,嘶聲道:“我先殺了你!我先殺了你!是不是要我把你們都殺了,你們才肯放過我!”
孟星魂吃了一驚,連忙去攔小何。
小何此時陷入狂態,竟比平時的速度要快上幾倍,孟星魂伸手去抓小何,竟然抓了個空。
眼見小何的手掌就要碰到丁典的頭頂,丁典身受重傷,無法移動,淩霜華不會武功,根本反應不過來,孟星魂心裡著急,卻慢了一拍,攔不住小何,忽聽得呼的一聲響,王憐花衣袖一揚,小何登時從地上躍起,在空中急速轉了幾圈,最後重重落到地上。
孟星魂心驚不已:“他的武功怎麼比從前還要厲害這麼多?”跟著撲上前去,壓住小何,以免他再次暴起行凶。
小何嘶吼道:“你們都是假的!你們都是假的!”跟著又痛哭起來:“你們為什麼不肯放過我?好啊,你們要殺了我,要吃了我,來吧!儘管來吧!”
小何一會兒哭,一會兒叫,額上青筋暴露,看上去恐怖之極,也不知他從哪裡來的這麼大的力氣,孟星魂幾次險些被他掀翻在地,隻好點住了他的穴道,然後狠狠地扇了他兩巴掌,喝道:“小何,你清醒一點!誰是假的?我們都是真的!”
小何隻把他的言語當成妖怪的花言巧語,心想:“我這輩子是再也逃脫不了了。”突然心中發狠,咬斷了自己的舌頭。
孟星魂見他嘴裡噴出鮮血,大吃一驚,叫道:“小何,你這是做什麼?”
小何嘿嘿直笑,狀若瘋癲,含著自己的半截舌頭和滿嘴鮮血,含含糊糊地道:“我的命最後也是我自己的,不是你的!哈哈,你休想殺死我。”說著嘔吐起來。
孟星魂連忙給他解開穴道。
小何滿臉鮮血,向他一笑,突然抓起放在旁邊的石群的長劍,銀光一閃,捅進了自己的心口。
孟星魂待要阻攔,卻已來不及,眼睜睜地看著長劍沒入小何的心口,隻留下一個劍柄。
孟星魂隻覺下巴一熱,滿是鮮血,隨即一滴滴血珠落到了衣服和上麵的金屬紐扣上,發出“滴答”的聲音,到了第三聲的時候,小何向後一仰,倒在了地上,劍尖碰到地麵,倒了下來。
孟星魂怔了一怔,伸手去搭小何的脈搏,明明什麼也感覺不到,卻不肯死心,過了一會,還是什麼也感覺不到,這才收回了手,眼睛一酸,忍不住流下了一滴眼淚,淚珠落入鮮血之中,轉眼間就消失不見。
便在此時,忽聽得王憐花微笑道:“痛快嗎?”
孟星魂一怔,轉頭去看王憐花,就見王憐花微微側頭,臉含微笑,看著一個方向。
他順著王憐花的目光看去,就見丁典點了點頭,臉上神色又快慰,又感激,說道:“痛快!他害我這麼慘,現在他卻比我還要慘上十倍,我怎會不痛快。公子如此煞費苦心,為我報仇,我真不知如何感激公子。”
孟星魂聽到這話,似乎明白了什麼。
他看看滿臉是血的小何,再看看插在小何身上的石群的長劍,全身便似驀地裡墮入冰窖,全身都是冷的,骨頭縫都是冷的,緩緩轉頭,看向王憐花,問道:“這都是你安排的?”
他雖然極力保持平靜,聲音卻忍不住發顫。
王憐花見孟星魂眼光中突然露出極大的恐懼,忍不住得意一笑,站起身來,走到孟星魂麵前,突然捏住孟星魂的下頦,強迫孟星魂抬起頭來。
孟星魂隻覺王憐花的手指十分用力,幾乎要將自己的骨頭捏碎了,他痛苦不已,但是想到葉翔、石群、小何的慘死,心中充滿了怨恨,強忍著一聲不吭。
王憐花微微一笑,從孟星魂這個角度看,他的五官十分柔和,這麼一笑,便如一朵芙蓉在風中綻放,但目光銳利,好似冷電,給他瞧上一眼,便不禁心驚膽戰,骨頭發寒。
王憐花微笑道:“你們勾結極樂童子,密謀殺我,還殺害我的手下的時候,竟然沒有想過這一刻嗎?”:,,.,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