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憐花這時突然現身,眾人臉上神色儘皆變了。
小魚兒和黃蓉強忍著笑,看向王憐花。
全真七子及門下弟子滿臉心虛,望望王憐花,望望趙誌敬,皆知王憐花醋性極大,此刻得知賈珂和趙誌敬早有奸情,定然不會放過趙誌敬,隻盼王憐花不要遷怒他們才好。
丁敏君等峨嵋派弟子知道滅絕師太天生反骨,常常彆人勸她不要去做什麼事,她就偏要去做這件事,何況她現在不去殺趙誌敬,倒顯得她害怕了賈珂似的,她素來心高氣傲,如何能夠容忍彆人認為她堂堂峨嵋掌門,竟然害怕了一個晚輩後生,更是非殺死趙誌敬不可了。
可是她們這些弟子,是不願得罪賈珂這個朝廷大官的,如今王憐花把這樁差事攬了過去,趙誌敬是死是活,都和峨嵋派沒了關係,這可真是一樁天大的好事,人人臉上都不禁露出喜色。
至於滅絕師太呢,倘若王憐花是客客氣氣請她把趙誌敬讓給他,她也就把趙誌敬讓給王憐花了,本來她就覺得自己親手殺死趙誌敬,有失自己前輩高人的身份。
可是王憐花直接叫她“讓開”,言語中對她毫不客氣,仿佛她不是赫赫有名的峨嵋掌門,不是當今世上數一數二的前輩高人,隻是一個被王憐花召之即來,呼之即去的小貓小狗似的。
滅絕師太脾氣上來,心想:“倘若你叫我讓開,我便讓開,豈不顯得我怕了你?”言念及此,非但沒有讓開,反而飛起一腳,向趙誌敬的腦袋踹去。
趙誌敬先前見到滅絕師太來到自己麵前,心下又驚又懼,暗罵這老尼姑真是驢子脾氣,台階自己都已經給他們找好了,其他人都已經順著台階下去了,怎麼就這老尼姑不知好歹,非要反其道而行。正在搜刮肚腸,籌思如何說服全真七子攔住這老尼姑,就見王憐花突然在此時走進帳篷,趙誌敬登時冷汗涔涔而下,後悔得不能自已,心想:“早知他這時候回來,我怎會編這種故事?”
趙誌敬想到一路上聽說見到的王憐花的狠辣手段,還有一早就聽說的王憐花好妒之名,不由得打了個寒噤。待得聽到王憐花要親手殺死自己,他更是萬念俱灰,心想:“他以為我和賈珂有染,心中恨極了我,必然不肯給我一個痛快。”
趙誌敬想到這裡,連忙張開了嘴,便要告訴王憐花,剛剛自己隻是胡說八道,其實自己和賈珂一點關係都沒有,自己和賈珂認識以來,說過的話,可能加起來都不到十句。但是他肚子上破了個大口,氣力不支,說起話來需要積蓄力氣,比往日要慢上半拍。尚未出聲,就見滅絕師太抬起了腳,向自己踹來。
滅絕師太這一腳何等淩厲,一旦碰到趙誌敬的腦袋,他立時便會腦袋開花,腦漿崩裂。趙誌敬在這一瞬之間,心中竟覺慶幸:“反正早晚都要死,死在這老尼姑手上,倒也能少受一些苦楚。”但他隻慶幸了這麼一瞬,滅絕師太便消失不見了。
滅絕師太雖是女子,總是背脊微僂,但身材高大,倒比尋常男子還要高上小半頭。這樣一個大活人,怎會突然消失不見了?
趙誌敬不由一怔,旁觀眾人也不由一怔。
忽聽得外麵喧嘩聲響,似乎有人在叫什麼:“這是誰啊?怎麼天上還能掉下人來?砸死哥哥了!”“啊!這……這不是滅絕師太嗎?”還有一些女子驚呼:“師父!”
眾人都是一怔,向外麵瞧去,卻什麼也看不見。
因為王憐花已經走了進來。
外麵大雪初霽,烏雲散去,燦爛的光芒射在王憐花的身上,還有一縷陽光擦過他的肩膀射進帳篷裡,照得他整個人都沐浴在陽光之中,耳後的頭發都照得虛幻不清,隻有小半個正麵籠罩在陰影裡,陰影裡的臉龐含笑,目光中寒意逼人。
跟著眼前紫影飄動,一個紫衣少年來到王憐花身後,頭發微微有些淩亂,滿臉哭笑不得,似乎剛剛經過長途跋涉,急急趕了過來。這少年卻是賈珂。
賈珂走到王憐花身旁,笑道:“你若是殺了他,我還能怎麼做,當然是狠狠地,”說著伸手摟住王憐花的後腦勺,手指插進王憐花的頭發裡,又道,“親你了。”然後湊了過去,吻住王憐花的嘴唇。
眾人見他們兩個吻在一起,儘皆象征性地移開目光,他們兩個湊在一起的畫麵,眾人一路上實在見的太多,早就從最初的大驚小怪,變成習以為常了,這時移開目光,不過是非禮勿視罷了。
賈珂也無意在這地方和王憐花親熱,親了王憐花一下,宛如蜻蜓點水,便即放開了他。
王憐花向賈珂一笑,說道:“我殺了你這個老情人,你當真一點也不心疼?”趙誌敬比賈珂年長七歲,比王憐花也年長六歲,王憐花叫趙誌敬“小情人”,實在不合適,索性便叫他“老情人”了。
賈珂臉上露出不屑之色,說道:“和我有過傳聞的人千千萬萬,儘皆男俊女美,唯一一個例外就是吳明,他的相貌雖然拿不出手,好歹也是一個狼子野心,天下知聞的人物。趙誌敬是有貌還是有才了?這些人我都瞧不上,怎能將他瞧在眼中?你說他是我的情人,不是故意羞辱我也羞辱你嗎?”
趙誌敬自來心高氣傲,隻覺數天下風流人物,還得看全真教,而數全真教的風流人物,他不是第一,那也得是第二,這時在旁邊聽到賈珂言語中對自己十分不屑,仿佛自己一處優點都沒有,隻氣得臉色焦黃,肚子上的傷口也更加疼痛了,盛怒之下,口不擇言地道:“這世上男人果然——”
他說到此處,眾人突然眼前一花,耳旁響起一聲慘叫,定睛看時,王憐花仍然握著賈珂的手,笑著看著賈珂,賈珂也仍然站在王憐花身旁,笑著看著王憐花,地上卻多了一大灘鮮血,趙誌敬躺在血泊之中,下半張臉鮮血淋漓,嘴唇血肉模糊,嘴裡的牙齒大多竟已從他牙床上分開,隻有幾顆牙齒還留在原處。
眾人駭然相識,均想:“好快的身法,好狠的手段!”情不自禁地向王憐花望了一眼,但見王憐花笑道:“這麼說來,我怎麼折磨他,你都不會在意了。”
賈珂柔聲道:“當然啦。你若是覺得自己折磨他不過癮,那我就和你一起折磨他。”
王憐花笑嘻嘻地道:“好極了!有你這句話,想來應該不會有不長眼睛或是不長耳朵的蠢材,以為我是因為喝醋才對趙誌敬出手了吧。”然後緩緩轉頭,目光逐一在眾人臉上掃過。
他看賈珂的時候,目光中滿是醉人的溫柔,此刻去看旁人,臉上還是帶著微笑,目光中卻寒意逼人,誰與他目光相接,都不禁心底直冒寒意。
隻聽他冷冷地道:“如果還有蠢材這樣認為,可見他的眼睛和耳朵其實都是擺設,那麼眼睛和耳朵,也就沒必要留著了。”
全真七子相顧駭然,認為王憐花最後這句話,是對他們說的。如今他們尚未將趙誌敬逐出師門,趙誌敬仍然是全真教弟子,王憐花無論是要對趙誌敬施以折磨,還是直接殺死趙誌敬,都得給全真教一個交代。
王憐花這句話顯然是說,他對趙誌敬出手,是因為趙誌敬胡說八道,汙了賈珂的名頭,而不是他喝趙誌敬的醋,要鏟除這個情敵,誰說他喝趙誌敬的醋,他便要割下這人的耳朵,戳瞎這人的眼睛。
其實趙誌敬人品卑劣,全真七子有目共睹,對他早就沒什麼師徒之情了,幾次維護趙誌敬,和滅絕師太周旋到底,不過是為了維護全真教的名聲,可不是因為看重趙誌敬,不忍趙誌敬就這樣死了。
此刻王憐花若是因為趙誌敬先前做的事情,決定親手殺死趙誌敬,他們當然不會阻攔,但是王憐花是因為趙誌敬自稱和賈珂交情匪淺,他們若是給王憐花一威脅,便任由王憐花殺死趙誌敬,豈不顯得全真教都是一幫鼠輩,今後哪還有顏麵立足於江湖上?
隻是明眼人都能看出來,趙誌敬已是非死不可了,他們為了趙誌敬,得罪賈珂和王憐花,這可實在劃不來。”
全真七子心意相通,目光相接,便猜到對方的心思。
馬鈺心想:“如今我等有兩件難事。趙誌敬罪已至死,我等不該再維護他,更不值得為了他,得罪賈侯爺和王公子。但是王公子並不是因為趙誌敬做的這些事情,才決定親手殺死他,而是因為趙誌敬剛剛說的那一番話,才決定親手殺死他。
此事傳揚出去,江湖上好漢隻會說,全真教的三代弟子說自己和賈侯爺做了好幾年的情人,這話給王公子聽到了,就當著全真七子的麵,把他殘忍殺害了,全真七子個個都是縮頭烏龜,自始至終,一聲也不吭,眼睜睜地看著王公子殺害了自己的弟子,重陽真人在天之靈,知道他這七個弟子如此膿包,在九泉之下定也抬不起頭來了。
任由王公子因為這個理由,當著咱們的麵殺死趙誌敬,此事萬萬不可,但是阻止王公子殺死趙誌敬,以致於和賈侯爺、王公子交惡,此事也萬萬不可。須得想個辦法,解決了這兩件難事。”
丘處機心想:“這有什麼難辦的,直接告訴王憐花就是了,隻要王憐花知道趙誌敬的所作所為了,他對趙誌敬殺也好,剮也好,那都是為了丁敏君,江湖上好漢也不會恥笑全真教,認為全真七子都是縮頭烏龜,連自己徒弟都不敢維護了。”於是道:“王公子——”
王憐花揚起右手,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淡淡笑道:“丘道長這時候站出來,莫不是要替趙誌敬求情?”
丘處機正待回答:“不是。”就聽王憐花淡淡地道:“是也罷,不是也罷,我現在心情不好,很沒有耐心聽你們全真教的人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