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珂聽長須人言下之意,竟是把自己和王憐花當成了玉羅刹的仆人,微微一笑,說道:“閣下可是周伯通道長嗎?”
那長須人笑道:“不錯,我就是周伯通。你們兩個看著麵生,我從前應該沒有見過,是玉羅刹新找來的嗎?”
春歌道:“周道長,這位是王憐花公子,這位是賈珂公子,這兩位公子率領中原的武林高手,萬裡迢迢來咱們大光明境圍剿西方魔教,如今西方魔教已經不在啦。”
周伯通大吃一驚,說道:“玉羅刹呢?已經給人打敗了嗎?”
春歌道:“玉教主前幾日出門了,至今沒有回來,但是那些如今待在大光明境上的魔教弟子,都在玉少教主的帶領下,向王公子認輸投誠、棄暗投明了。兩位公子知道你被玉教主關在了這裡,特意命我過來,把你帶離此處。”
周伯通頗為意動,但是想了想,不住搖頭,說道:“這可不行。當年我打不過玉羅刹,被他關在這裡,我倆約法三章,我隨時都可以找他比武,如果我打贏了他,他就放我離開,而且把害死我師兄的凶手的名字告訴我,如果我打不過他,我就得乖乖地待在這裡。
老頑童向來言而有信,說到做到,前些天他來找我,我還是打不過他,隻好繼續待在這裡,今天我練成了一套分|身雙擊的功夫,以二敵一,天下再沒人是我對手。玉羅刹武功再強,也打不過兩個老頑童,我要留在這裡,等到玉羅刹過來,把他打得落花流水了,再大搖大擺地離開這裡。”
王憐花聽到“一套分|身雙擊的功夫”這句話,心中一動,想起了賈珂教給他的“左右互搏之術”。
當時賈珂跟王憐花說,這門武功是他在路上聽到一個麵生的老頭說的,畢竟這門武功沒有心法,沒有招式,隻有一個思路,也就是左手和右手同時使出不同的武功來,加上王憐花對賈珂的話向來深信不疑,也就沒有懷疑“左右互搏之術”的來曆。
但是現在王憐花已經知道賈珂最大的秘密了,驀地裡聽到周伯通說他練就了一套分|身雙擊的功夫,可以以二敵一,竟和賈珂告訴他的“左右互搏之術”的原理一模一樣,不禁心生疑竇。
再看周伯通雖然須發皆黑,不見斑白,臉上沒有一絲皺紋,看上去最多四十餘歲年紀,但畢竟須發很長,而且亂糟糟的,顯得上了年紀,勉強符合賈珂說的老頭的形象,於是向賈珂瞧了一眼,用傳音的功夫,問道:“‘左右互搏之術’?”
王憐花這句話宛如一條細絲,飄入賈珂的耳中,賈珂知道王憐花是在問他,周伯通是否也是書裡的人物,“左右互搏之術”是否是他想出來的武功,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然後“咦”了一聲,臉上露出詫異之色,問道:“周道長——”
周伯通打斷賈珂的話,說道:“我師哥是道士,我可不是道士。我雖然是全真教的,但我師哥說我學武學得太癡,過於執著,道士卻講究清靜無為,我若是做道士,隻會違背本性,一定很不快活,要我千萬不要做道士。這世上有千千萬萬個周道長,但我可不是,你叫我老頑童就是了,江湖上的人,都是這麼稱呼我的。”
賈珂笑道:“好啊。老頑童,我從前聽說,王重陽真人是壽數到了,自然死亡的,你怎麼說,王真人是被人害死的?”
周伯通歎了口氣,說道:“我師哥去世的時候是六十九歲,這個年紀,放在普通人身上,已經算是長壽了,但放在武林高手身上,還是有點早了。不過我那時心想生死有命,師哥武功再強,也拗不過天命,所以最初也以為師哥是壽限已到,自己死了。
後來我整理師哥的遺物,發現了一封書信,才知道我師哥生前最後一年,一直飽受鬼神困擾。似乎他經常在夢裡見到那些早已去世的故人的亡靈,他們說他本該在六十八歲那年,就來找他們的,但他今年已經六十九歲了,繼續留在人世,那就是有違天命,還有什麼亂七八糟的,反正就是軟磨硬泡,要我師兄趕緊赴死。
我師兄覺得是有小人作祟,用這些鬼怪來對付他,他雖然是個道士,可不會捉鬼除妖,隻好向會捉鬼除妖的道士求助。他大概找了很多人,可惜他和那些人來往的書信都已經燒掉了。
我看到的那封信,是一個據說很會捉鬼的道士的回信,也是老天保佑,我師哥不知怎麼回事,可能是忘了吧,沒把這封信燒掉。但是師哥的房裡,隻有那道士的回信,沒有我師哥寄出去的信,所以我師哥生前到底遇到了什麼麻煩,我看完了回信,仍是一知半解。
我為了查出師哥死亡的真相,就去那個道士的家裡找他,但我到他家的時候,他家裡人都在哭喪,說是前幾天他去山上采藥,被一條毒蛇咬死了。你們說這奇怪不奇怪,我都懷疑他和我師哥一樣,也被什麼怨靈纏上了。
除了這封回信之外,我還在我師哥的書房中找到了一幅畫像,是我師哥親筆所畫,畫上是一個挺美麗的女子,一看就是個女鬼。畫上有一個破廟,破廟裡有一張桌子,兩把椅子,那女鬼一手支頤,坐在桌旁,閉眼假寐。她的手邊放著一個破碗,碗裡盛著清湯,湯裡漂著些櫻桃大小的人頭,個個青麵獠牙,十分可怖。畫上一個字都沒有,不過我看那女鬼的意思,似乎這碗湯是給我師哥準備的。
我想,我師哥生前向來身強體壯,他去世的前幾天,也是神采奕奕,不見一點疲憊之色,哪裡像是壽限已到的人該有的模樣,越想越覺得可疑,總覺得師哥是被人害死的,可惜始終沒有找到線索。後來玉羅刹跟我說,我師哥確實是被人害死的,而且他知道這人是誰,隻要我能打贏他,他就告訴我,我這才得以確定,我師兄真的是被人害死的。”
王憐花滿臉不以為然,說道:“你怎麼知道玉羅刹說的是真話,說不定他隻是編了個謊話,好哄得你心甘情願地留在這裡呢。”
周伯通大驚,說道:“什麼?他是在騙我?”
王憐花微微一笑,說道:“你說玉羅刹跟你說,你師兄是被人害死的。是玉羅刹主動向你提起的這件事,還是他聽了你的懷疑以後,才告訴你他知道凶手是誰?”
周伯通道:“當然是我先告訴他的。本來我被黃老邪打斷了雙腿,關在桃花島上,黃老邪逼我把《九陰真經》給他,他要火化了祭他夫人,我當然不肯,把經書藏在洞裡,自己守在洞口,跟黃老邪說,如果他闖進洞來,我就把經書毀了。他當然不願我毀掉經書,說道他總有法子叫我離開山洞,我就跟他說,咱們試試。
我倆這麼一試,就試了三年有餘,黃老邪自負得很,不肯在飯菜裡下毒,隻千方百計地誘我出來,我出來解手,他也絕不趁機溜進山洞,把經書搶到手,有時候我假裝在外麵大便一個時辰,他也耐得住性子,躲在樹林裡等我一個時辰,決不占這個臭便宜。”說到最後,忍不住哈哈大笑。
王憐花心想:“能讓老黃在樹林裡守著你解手,你也算是很了不起了,我看他對老婆都不會這麼貼心。”他雖在心裡這麼想,但畢竟與黃藥師相識多年,兩人都是文武全才、博學多能之輩,經常在一起探討各種學問,總不能跟著周伯通一起取笑黃藥師,隻好把這個念頭悶在心裡。
周伯通見沒人跟他一起笑,心下有些沒趣,也就不笑了,繼續道:“後來黃老邪突然發瘋,舉家搬出了桃花島,把我也放了出來。我向來閒不住,被黃老邪關了三年有餘,可沒把我悶死,最初的幾個月,我什麼也不想,就四處轉悠,哪裡有熱鬨看,我就去哪裡。
有一天我在戲班子裡看戲,那天晚上的戲很無聊,我看了一會兒,就沒了興趣,忽然瞧見三個人鬼鬼祟祟地走了出去,我覺得他們比戲台上的戲好玩,就跟在他們後麵,一路來到外麵的花園。
花園裡掛著燈籠,燈光將這三人的模樣照得清清楚楚,其中一人是個姑娘,就是那個戲班子裡的戲子,另外兩人都是大漢,眼中閃爍凶光,看著就不像是好人。我聽他們說話,才知道那姑娘生得嬌怯怯、俏生生,仿佛一陣風就能把她吹倒,卻是那兩個大漢的頭兒。
那姑娘找了一個沒有光的地方,說道:‘不是跟你們說過,今天晚上不要過來嗎?’一個大漢道:‘頭兒,咱們今天晚上過來,也是逼不得已。咱們這筆買賣不能做了。’
原來他們是一夥毛賊,那姑娘每到一處,就會打聽當地最蠢笨、最好色的富家公子,然後投其所好,想辦法迷住那富家公子。待得富家公子把她帶回了家,她摸清楚富家公子家裡值錢東西的位置,抓到富家公子或者他家人的把柄之後,那兩個大漢就會摸進富家公子的家裡,把之前的東西洗劫一空,然後三人馬不停蹄地趕去下一個地方。
那姑娘倚仗手裡的把柄,連著做下數十起案子,始終沒有人敢報官。這次她看中的富家公子,格外喜歡戲子,她便投其所好,混進了戲班,想要一舉拿下那富家公子。
那姑娘待在戲班裡的這段時間裡,那兩個大漢也沒有閒著,一個監視那富家公子,一個在鎮上打聽那富家公子的事。傍晚時分,突然來了一幫官差,圍住了那富家公子的家,把那富家公子從家裡抓了出來,還從富家公子的家裡搜出來好些東西,都是用人皮做的,看著十分可怖。
那兩個大漢見他們找好的冤大頭突然被官府抓住,如何甘心,好容易買通了一個衙役,從他口中得知了一些內情。
原來剛剛有個老頭來衙門報官,說是自己的女兒三個月前做了那富家公子的小妾,他們把女兒送過去的時候,那富家公子還一再向他們保證,一定會好好照顧他們的女兒,哪想到女兒嫁進去以後,就再也沒有半點消息,半個月前,他的妻子從鄉下過來,想要見女兒一麵,那富家公子倒是讓他妻子進了家門,但是他的妻子再也沒有出來過。
這半個月來,他一直在做噩夢,夢見妻子女兒向他哭訴,先是女兒說自己嫁進去以後,那富家公子不僅沒有善待她,反而她剛嫁過去,就讓她連續七天茹素,白天跪著念經書,晚上被紅繩綁在床上。到了第八天早上,那富家公子把她叫醒,把她身上的皮活生生地剝了下來,製成了一麵鼓。
然後是妻子說自己進了那富家公子的家,就被那富家公子用鐵索鎖在了密室裡,不給她吃,不給她喝,她餓得昏了頭,把自己的手啃了,最後也不知是渴死的,餓死的,還是失血過多死的。
那老頭本來覺得這隻是噩夢,但是連著幾天晚上都做這種夢,而且夢裡的妻子女兒哭得越來越淒厲,他再也沒法把妻子女兒的哭訴隻當成夢,連忙進城,四處打聽妻子的下落,見沒人見過妻子,知道妻子凶多吉少,自己做的夢應該是真的,於是去官府報案了。
那富家公子的父親從前在生意上得罪過知府的嶽父,知府已經記恨他很久了,因此那老頭一來報官,知府就派人把那富家公子抓來衙門。
本來以為就算那老頭的妻女真的是被那富家公子殺死的,什麼活生生剝下了皮,什麼用人皮製成了鼓,也都是那老頭在胡說八道,想不到他們真的在那富家公子家裡搜出來了類似的東西,除了用人皮做的鼓之外,還有用人皮做的墊子,用小腿骨做的鼓槌等等,把他們一幫兄弟都嚇得半死。
那衙役當時知道的也就這麼多了,那兩個大漢找上他的時候,那富家公子還沒認罪呢。
我當時聽了這個故事,就想,那老頭天天晚上做噩夢,我師哥生前也天天晚上做噩夢,那老頭在夢裡夢見了老婆女兒,我師哥也在夢裡夢見了那個挺美麗的女子,這不是一回事麼!
那老頭會做這種夢,肯定和他自己沒關係,我看要麼和那富家公子有關係,要麼和那富家公子身邊的人有關係。於是我偷溜進衙門,本來是要找那富家公子,但是轉了一圈,富家公子沒找到,卻聽到了幾個衙役在聊這件事。
一個衙役說道:‘這你放心,他已經認罪了。’另一個衙役說道:‘我還以為他會死撐幾日再認罪呢。他那些東西,可把咱們兄弟嚇得不輕。不知他是從哪裡學來的這些邪門的法子。他既然認罪了,有沒有交代過這事?’
第一個衙役說道:‘當然交代了。他不交代,現在能回牢房睡覺麼。他說前幾年他家裡的生意每況愈下,眼看就要拿不出銀子來了,他乾娘的一個姐妹從外地來看她,那是一個道婆,很有幾分神通。
他乾娘知道他家的難處,求這道婆幫幫他,這道婆就給了他一本經書,一座人像,教了他一招。
要想生意紅火,他首先得找一個年輕的處女,不要超過十六歲,第一晚他要和這少女做夫妻,見了紅之後,從第二天起,就讓這少女茹素,最好多吃一些棗這樣紅色的食物,白天讓這少女念自己給的這本經書,晚上把這本經書供在人像前麵,還要用紅繩把這少女綁在床上。
就這樣連續七天,到了第八天早上,再把這少女帶到人像前麵,把這少女的皮活活地剝下來,製成一麵鼓,把這少女的腿骨剁下來,製成一柄鼓槌,還要把這少女的鮮血收集起來,灑在祖墳前麵。每天他父親、他還有幾個親兄弟,都要用這柄鼓槌在鼓上敲一下,生意就會越來越紅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