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拚命掙紮,但她中了“悲酥清風”,此刻甚至還不如幾個月大的嬰兒有力氣,又哪裡掙脫得了賈珂的手掌。
春歌痛苦不已,心想:“他怎敢殺我?他不管王憐花了嗎?”實在無法忍受,便想出聲求饒,但是賈珂連她的嘴也捂住了,她根本說不出話來,喉嚨裡發出幾聲嗚咽,向賈珂求饒,隻盼賈珂聽到她這幾聲嗚咽,知道她已經服軟了,趕快放開她,讓她能夠呼吸。
但是賈珂卻像是聾子似的,對她的嗚咽聲無動於衷,很快她就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了。
春歌隻覺眼前越來越黑,意識越來越模糊,終於頭一歪,腿一伸,身體似乎再也不能動彈了,可是她卻掙脫了身體的束縛,輕飄飄地站了起來。
春歌乍得自由,其他事情都顧不上,隻想先呼吸幾口新鮮的空氣,可是她像往常一樣,用力吸了一口氣,卻什麼也吸不進來,胸口卻還是和先前一般難受。
她捂著胸口,用力呼吸,連著吸了十七八下,仍然一口氣都吸不進來,忽然感到右肩一沉,似乎有隻手搭了上來。
春歌心中一驚,轉過身來,向後一瞧,饒是她城府極深,喜怒不形於色,此刻也嚇得花容失色,情不自禁地向後退了一步。
隻見她麵前站著二三百道人影,皆是全身鮮血淋漓,沒有皮膚,沒有毛發,有的兩個眼睛就和煤球一樣,嵌在血肉模糊的頭上,冷冷地瞪視著她。
有的連眼睛都沒有,兩個空蕩蕩的眼窩,同樣嵌在血肉模糊的頭上,呆滯地“瞪視”著她。
還有的已經身首分離,如果手臂尚在,就把腦袋抱在懷裡,有的手臂也沒了,腦袋就在腳邊,便如藤球一般骨碌碌地轉來轉去,不過這個球是紅色的,上麵隱隱還能看出五官來。
這二三百道血肉模糊的人影見她向後退了一步,似乎想要逃跑,登時如同蝗蟲一般,撲到了她的身上。
她實在不堪重負,霎時間跪倒在地,隨便一瞥,就見幾個血肉模糊的腦袋,貼在她的身上,陰惻惻地向她一笑,隻把她嚇得毛骨悚然,連忙閉上了眼。
忽聽得索鏈聲響,腳下傳來一道女子聲音:“咱們姐妹好不容易來陽間喘口氣,沒想到又碰到了一個殺人狂魔,一十,二十,三十……乖乖不得了,這得有三百多人了,我在地府做了這麼多年,還是頭一回見到有人身邊跟著這麼多個怨靈。咱們回去以後,可得找地方拜一拜,去去身上的晦氣。”
春歌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睛,還未看清眼前景象,便感到身上一緊,低頭一看,原來憑空出現了數百條銀索,將她和她身上這些血肉模糊的人都緊緊捆住。擋在她麵前的那些人,都被銀索帶到了她的身後,她的眼前再無遮擋,終於能夠看清楚眼前的景象。
隻見許多鬼判持牌站在她的麵前,手裡都握著數十條銀索,有的在看她,有的在看她身上這些人,個個臉上都露出驚訝之色。
春歌經常和惡鬼打交道,見到這些鬼判,登時從慌亂中冷靜下來,知道自己真的已經死了,實在想不明白,賈珂怎會如此輕易地把她殺死,難道他不擔心自己死了,他就再也救不回王憐花了嗎?
春歌知道此時多說無益,默默站起身來,聽著眾鬼差列數自己的罪名,一個個血肉模糊的亡靈,都化為她身上的紅痣,爬到她的身上,她身上的亡靈越來越多,她越來越不堪重負,幾乎就要跪倒在地。
突然之間,她的眼前陷入一片黑暗,身子不知怎的,竟然掙脫了銀索,宛如一道閃電向上飛去,隨即筆直下落,落入一團混沌之中,就像是一團鉛水。
她在這團鉛水中不斷掙紮,但是全身不聽使喚,隻能任由鉛水不斷灌進她的魂魄之中,隻覺魂魄越來越沉,像是一團棉花,浸滿了水,然後裹滿了油脂,“咚”的一聲響,她終於落到地上,像是有了實體。
春歌突然猛吸一口冷氣,睜開雙眼,就見賈珂坐在她的身旁,王憐花躺在賈珂的懷裡,滿臉通紅,說著胡話,額頭上放著一條毛巾,毛巾上放著一塊冰。
除了這條毛巾和這塊冰以外,一切都和她昏迷之前見到的一模一樣,仿佛她剛剛見到的那些血肉模糊的亡靈,那些臉色慘白的鬼差,那讓她無法承受的重量,都隻是她做的夢而已。
春歌想到剛剛那些亡靈的可怕模樣,忍不住打了個寒戰,心想:“剛剛那是怎麼回事?是我生出的幻覺嗎?是我生出的幻覺吧!如果那不是幻覺,我明明都已經死了,都已經見到鬼差,要跟他們回地府了,又怎會還在這裡?”
春歌自覺分析得很有道理,剛剛她見到的東西,都隻是她窒息以後產生的幻覺,正要說話,就見賈珂向她微微一笑,問道:“被人殺死的滋味怎麼樣?這麼一會兒功夫,你見到來接你的鬼差了嗎?”
賈珂微笑的模樣和父親江楓一模一樣,便如一縷春風吹皺了湖麵,留下了一層層漣漪,足以令天下無數少女心碎。
春歌卻隻覺毛骨悚然,背上出了一層冷汗,心中隻想:“他、他怎麼知道我見過什麼?我剛剛到底有沒有死過?我現在到底是已經死了,還是仍然活著?”
賈珂微微一笑,說道:“你剛剛看到的都是真的。你確實已經死了,是我把你救回來的。
我跟你明說了吧,你若是治好了我的王憐花,我可以考慮給你一條生路,倘若他有半點閃失,我這輩子都再沒有第二件事可做了,我會用一生的時間,跟你周旋到底。
我會把你全身的骨頭一根根捏碎,讓你痛苦死去,然後把你複活,再用一根根針紮你,讓你因為流血過多死去。
你若是以為隻要你全身沒有一塊好肉了,我就沒法把你複活了,那你可就要失望了,即使你的頭骨全都碎了,腦漿都流乾淨了,心臟也已經化成水了,我一樣可以把你複活,隻不過你這副模樣,可沒法活多久,就自己痛苦不堪地死去了。
但沒關係,我這麼做,是為了折磨你,你活的長一點也好,短一點也好,有什麼差彆?你死了,我就把你複活,你活著,我就把你殺死。
我今年十八歲,武功不錯,身體強壯,少說也能再活九十年。如果我的王憐花死了,這九十年來,你都將在生生死死中度過,你自己想清楚吧。”
賈珂頓了一頓,見春歌臉色慘白,額上直冒冷汗,目光中流露出恐懼之色,又道:“如果你不相信我能把你複活,我可以現在就把你送回地府,讓你和地府的鬼差們再見上一麵,然後把你抓回來。”
賈珂這一番話,放在從前,春歌一個字也不會相信,甚至還會在心裡冷笑,覺得現在的小孩可真不會撒謊,說的這麼荒誕離奇,除了傻子之外,還有誰會相信這話?如今她從生到死、從死到生地走了一遭,心境自然大大不同。
春歌不知道如果她的頭骨碎了,腦漿沒了,心臟化了,全身上下,可能隻剩下一條尾椎骨了,賈珂是否真能將她複活,但是賈珂剛剛確實複活了她,這件事毋庸置疑。既然賈珂有這中本事,誰又能說賈珂不能把死無全屍的她複活呢?
這中事擱在誰身上誰都怕,春歌當然也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何況賈珂竟然能把自己死而複生,這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春歌滿腹疑竇,甚至懷疑賈珂其實是閻王爺的親生兒子,這輩子來人間享樂,閻王爺擔心兒子被人欺負,就給了兒子這項神通,好讓他橫行天下,再沒人敢與他作對。
春歌心想:“不用說九十年,他這麼折磨我一年,不,一天,我就受不了了。我寧願和那些死在我手上的人朝夕相伴,也不願被他如此折磨。”苦笑道:“賈公子,我怕了你了。請你把我身上的毒解了,我給你治好王公子。”
賈珂聽到這話,取出解藥,湊到她鼻端,給她吸了一口。
春歌吸了解藥,力氣漸漸回到四肢,站起身來,走到那張紅木床前。
賈珂將王憐花抱了起來,走到春歌身後,就見春歌從紅木匣中取出那五隻紙鉸的小鬼,依次貼在人皮上所繪的那五幅圖上,也不知是什麼原理,那五隻小鬼和人皮上明明都沒有塗漿糊,五隻小鬼卻牢牢地粘在了上麵。
春歌從懷中取出一隻銅管,揭開管蓋,倒出了一支黑色的蠟燭,然後對賈珂道:“賈公子,請你搬來一張桌子,放到這裡。”伸手指向旁邊,又道:“然後把王公子放在桌上。你最好在外麵等候,如果你實在不放心,守在王公子身邊也行,但是一會兒無論你見到什麼,你都一句話也不能說,一樣東西也不能碰,以免影響我把王公子的三魂六魄招回來。”
賈珂點了點頭,抱著王憐花走出臥室,想了想,給王憐花調整了一下姿勢,讓王憐花把臉埋在自己懷裡,又整了整王憐花淩亂的頭發,讓王憐花看起來是在跟他玩鬨。
剛剛王憐花大哭大鬨,尋死覓活,聲音著實不小,好在他們跟周伯通說話的時候,日月神教眾人已經將這沁香殿搬空了,王憐花大哭大鬨,尋死覓活的時候,眾人都去彆的地方搜刮值錢的東西了,隻剩下兩三個人在。加上王憐花哭叫的聲音和平時的聲音不太一樣,又很快就被賈珂用糖餅堵住了嘴,這兩三個人竟然都沒有留意這裡的動靜。
這時賈珂走出臥室,四處張望,見有人從下麵走過,便讓這人搬一張可以躺人的長桌子過來。不一會兒這人就把桌子搬了上來,賈珂讓他把桌子放在門口,他雖然有些奇怪,賈珂和王憐花神神秘秘地在做什麼,但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沒有再問,把桌子放下,就離開了沁香殿。
賈珂見這人離開,推開屋門,把桌子搬進屋裡,然後把王憐花放到了桌上,讓他麵朝屋頂,雙手交疊,放在肚子上,他咬在嘴裡的那塊糖餅,當然也取了出來,扔到了地上。
王憐花兀自說著胡話,時而咬牙切齒,時而大哭大叫,不住地說自己要死。
賈珂站在王憐花的旁邊,想要握住他的手,但又不能握,見他如此痛苦,恨不得自己代替他這麼痛苦,看了他幾眼,忽覺眼前一暗,忙向窗戶看去。原來窗戶前麵有塊黑布,春歌將黑布拉了下來,擋住陽光,臥室登時陷入一團黑暗。
春歌將四支白色蠟燭放在臥室的四個角落,一一點著,臥室跟著亮了起來。然後她走到王憐花麵前,點著了那支黑色蠟燭。
那支蠟燭一點著,賈珂就聞到了一股惡臭的燒焦味,就像是已經腐爛的屍體,被大火燒焦的那中氣味,登時心底泛起一陣惡心,暗道:“這是屍油做的蠟燭?她不會要把這東西滴在憐花臉上吧?”
但見春歌雙目凝視著那支黑色蠟燭,不一會兒蠟燭生出了蠟淚,她將蠟燭向前一送,“滴”的一聲響,一滴黑色的蠟淚落在了桌子上,和王憐花的左耳有三根手指寬的距離。她如法炮製,又在桌上滴了三滴蠟淚,分彆離著王憐花的右耳、右膝、左膝隔著三根手指寬的距離。
春歌走回紅木床之前,先將黑色蠟燭放在紅木床前,然後從懷中取出了一小袋鹽,灑在地上,端來一個水杯,倒了一杯清水,放在那一地鹽和紅木床之間。再取下頭上的一根桃木發簪,將桃木發簪在燭火上燒了一下,嘴裡念念有詞,一會兒說藏文,一會兒說漢語。
突然喝道:“咒毒殺鬼方,咒金金自銷,咒木木自折,咒水水自竭,咒火火自滅,咒山山自崩,咒石石自裂,咒神神自縛,咒鬼鬼自殺,咒禱禱自斷,咒癰癰自決,咒毒毒自散,咒詛詛自滅。今天地賜我一寶劍,一劍去,百鬼滅!”
說罷,桃木發簪向前一遞,刺在了第一個紙鉸的小鬼心口上,臥室裡這幾支蠟燭光忽然閃了一下,竟似真有什麼東西來到了屋裡,紅木床前那一地鹽巴,突然發出了簌簌之聲,似是被什麼吹得亂動,那一杯清水也出現了些許波紋。
春歌很快用發簪連著刺透了餘下那四隻小鬼的心口,待得第五隻小鬼被她刺中心口,臥室裡的蠟燭光突然閃爍不定,火苗越來越小,便如被一陣陣狂風吹來吹去,那一地鹽粒突然向旁邊散開,便如被一陣狂風吹散了,隻聽得“當”的一聲響,那一隻水杯翻倒在地,杯中的清水跟著流了一地。
這一幕當真太過匪夷所思,賈珂正看得目瞪口呆,突然間屋裡陷入一片黑暗,那四支白蠟燭,竟然同時熄滅。隨即咕咚一聲響,聽著像是春歌倒在了地上。
賈珂大出意料之外,一顆心怦怦亂跳,霎時之間,貞子、伽椰子、楚人美這些女鬼,手拉手地出現在他的腦海之中。
賈珂越想越怕,渾身寒毛直豎,低頭去看王憐花。
好在他就站在王憐花身旁,兩人離得很近,黑暗中隱約還能瞧見王憐花仍然躺在桌上,一動也不動,也不知春歌的做法到底有沒有成效,心想:“她讓我一句話也不能說,一個東西也不能碰,以免打擾她施法。我現在該怎麼辦?繼續等著嗎?可是眼前這情形,是在她意料之中嗎?這真的不是鬼吹燈嗎?而且屋裡五支蠟燭同時熄滅,這如果是鬼吹的蠟燭,現在屋裡豈不是有五隻鬼?”:,,.,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