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憐花洋洋得意地道:“那些小鬼聽到我的話,本就鐵青的臉色,又顯得青了幾分。但是眾目睽睽之下,他們為了守住自己的小秘密,也不敢對我做什麼,就壓低聲音跟我說,隻要我不大吵大嚷,把他們私下裡接外活兒的事告訴彆人,他們就照我說的那樣,帶我四處轉轉,然後把我送回人間。
但是他們也不問我去哪,隻是抓著我走,拽著我往前走。我初時默不作聲,後來見他們帶我走的地方越來越偏僻,人越來越稀少,就不乾了。
我見旁邊有幾個獄卒,於是伸出了腿,把拉著我的手臂,拽著我往前走的幾個小鬼絆了一跤,趁此機會走向那幾個獄卒,問道:‘幾位兄台,在下有件事要向你們請教,你們可知江楓刻下是在何處?’”
賈珂知道,王憐花之所以想到江楓,是因為柴玉關跟他們說過,江楓去世以後,沒有去投胎,而是留在地府,加入了一個樂團,據說還和王雲夢成親了。江楓憑此身份留在地府,想來也是地府的公職人員,和這些接私活兒的小鬼算是同僚。
這些小鬼敢接這種私活兒,倚仗的不過就是能讓生魂不會泄密的手段,而且這些生魂在地府無依無靠,沒人會幫他們向地府長官討公道,隻要沒人告密,這些生魂就算是白死了。
隻要王憐花能聯係上江楓,無論江楓在地府過的好不好,總算有了一個保障,這些小鬼也不敢拿他當從前那些任他們拿捏的生魂一樣對待了。
賈珂不禁莞爾,捏著王憐花的臉頰,問道:“他們回答你了嗎?”
王憐花見賈珂捏自己,索性鼓起了腮,噗的一聲,被賈珂按扁了。
他也沒再鼓腮,繼續道:“他們覺得我長得太好看了,既不像是來這十八層地獄服刑的惡靈,也不像是來這十八層地獄當差的獄卒,就問我,我是做什麼的,怎會出現在這裡。我後來才知道,那些把我抓來的小鬼,是地府正兒八經的鬼差,不過他們本來不長這樣的,隻是鬼差在十八層地獄看管那些惡靈的時候,都會打扮成這副模樣,來恐嚇那些惡靈。
哈,那些把我抓來的小鬼,聽到他們這樣問我,可著急了,連忙趕了過來,說我是來做客的。我笑眯眯地說:‘我是來找江楓的。’那些獄卒看看我,又看看那些小鬼,懷疑我是那些小鬼的後代,那些小鬼徇私枉法,竟然把我這個活人帶到地府玩耍,還說什麼這裡可是十八層地獄,哪能隨便把活人帶過來。
那些小鬼連忙解釋,說我是從離恨天來的仙君,離恨天的警幻仙子派我來地府,邀請江楓去離恨天演出,我之所以出現在這裡,是因為警幻仙子對地獄的風土人情十分好奇,所以我就問他們,能不能帶我參觀一下十八層地獄。
他們覺得帶我在十八層地獄參觀一下,也沒什麼壞處,不如做個順水人情,就把我帶過來了。賈珂,可惜你當時不在,看不見他們的表情有多麼好笑。”說到後來,忍不住哈哈大笑。
賈珂大笑道:“我不用親眼看見,也能想象到他們是什麼表情,這種場景,我從前可不是沒有見過。”低頭親了親王憐花的臉頰,說道:“還是我們王公子厲害,從前隻是欺負人,現在連鬼也一起欺負了。”
王憐花得意道:“你家相公當然是最厲害的了。今天不過是欺負了幾隻鬼,就把你佩服成這樣,往後若有機會,我一定抓條龍給你當發帶玩。”
賈珂吃了一驚,問道:“你這次還見到龍了?”
王憐花乾咳一聲,微笑道:“我這次當然沒有見到,若是見到了,不就把它帶回來了嗎?”
賈珂聽到這話,哪還不明白王憐花隻是一時得意忘形,吹了個牛皮給他聽,心中一樂,暗道:“這小壞蛋去了一趟地府,吹牛都和從前吹的不一樣了。”笑道:“那可多謝你啦,不過我的腦袋就這麼大,把龍掛在上麵,隻怕掛不住。你還是換個小點兒的禮物送給我吧。”
王憐花臉上露出遺憾之色,說道:“那也隻能這樣了。”說到最後,忍不住將臉埋在賈珂胸口,無聲地大笑起來。
賈珂看不見他的臉,但見他渾身不住顫抖,頭發如水波般輕輕顫動,伸手握住他的一縷頭發,在手中隨意把玩。
過了一會兒,王憐花抬起頭來,雙眼蓄著淚水,顯得格外明亮,摟住賈珂的脖頸,笑道:“地獄那些獄卒聽了那些小鬼的話,都半信半疑,那些小鬼生怕露餡,忙說要帶我去找江楓,沒空在這裡閒聊,就要帶我離開那裡。
我擔心那些小鬼還會把我帶到什麼沒人的地方,然後把我變成一個啞巴,或是一個傻子,就不肯跟他們離開。他們當著獄卒的麵,也不敢用對待犯人的態度對待我,隻能強壓怒火,客客氣氣地問我為什麼不肯走。
我就笑了笑,說道:‘諸位不是跟我說好,要帶我在這十八層地獄開開眼界嗎?這座刀山我還沒有走近欣賞呢,若是現在就走,豈不是白來一趟?’那些小鬼笑得臉都僵了,看他們的神情,顯然一個個都恨不得把我丟在那座刀山上,讓我被山上那些利刃割得遍體鱗傷。
但是他們可不敢這麼做,他們甚至不敢帶我靠近那座刀山,畢竟他們說我是離恨天的仙君,我理應會些仙術,仙術和武功不一樣,魂魄也能使出來。我倚仗法力走上那座刀山,山上的刀刃決不會傷到我。
倘若我在眾目睽睽之下走上高山,我的仙君的身份,可就立不住了。那些小鬼隻好苦口婆心地勸我,要麼說那座刀山沒什麼好玩的,要麼說彆的地方更好玩,他們要帶我去那裡,要麼說刀山上還有很多惡靈服刑,我過去參觀,會打擾這些惡靈服刑,影響獄卒們工作的。
我見他們說得這麼誠懇,幾乎就要聲淚俱下,也忍不住反省自己,是不是太為難他們了。於是勉勉強強地道:‘既然你們不希望我現在去爬刀山,我也不便強人所難,但是你們也得答應我一件事。你們若是不肯答應,那我還是要去爬一趟刀山。’”
賈珂哈哈大笑,又去親王憐花,笑道:“王公子啊……”
王憐花眯著眼睛,微笑道:“怎麼,難道我在這件事上不溫柔體貼,善解人意嗎?”
賈珂大笑道:“何止溫柔體貼,善解人意,你在這件事上簡直就是一個慈悲為懷,憐惜眾生的活菩薩。”
王憐花雙手合十,一臉悲天憫人,隻恨現在已是黃昏,落日的餘暉透過窗子照進來,實在不夠明亮。
賈珂鑒貌辨色,忽然一笑,從懷中取出火折子,晃亮以後,伸到王憐花的腦袋後方。
火光照將過來,王憐花的耳朵、脖頸、肩膀、臉頰、耳邊的碎發,都映成了淡淡的黃色。
王憐花向賈珂一笑,悲天憫人地道:“施主,我從前就覺得你的眼睛又大又亮,這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雙這麼漂亮的眼睛,一定是一雙慧眼,今日一見,我所料果然不錯。”
賈珂熄滅了火折子,一臉虔誠地道:“多謝大師對在下如此看重,但是在下家中還有一雙胞弟,都和在下長得一模一樣。大師隻要來一趟在下家裡,就會知道,這麼漂亮的眼睛,這世上其實還能找出兩雙來。”
王憐花捏住賈珂的下巴,悲天憫人地道:“施主何必妄自菲薄,你那兩個弟弟的眼睛,我又不是沒有見過。他們的眼睛的形狀和你的確實很像,但是神采可就差得遠了。隻有你的眼睛,看人總是脈脈含情,我有時候,看見你凝視著彆人,都會嫉妒的發狂,恨不得把你關起來,讓你永遠隻能看我一個人。”
賈珂哈哈大笑,說道:“大師,原來你是法海嗎?難怪你總是跟我老婆王素貞過不去,原來是看上我這個小小書生啦。”
王憐花笑眯眯地道:“施主忘了嗎?小僧是法海的師父啊,施主才是法海。等咱們回到中原,為師就帶你回少林寺,檢驗一下你撞鐘的水平可有長進。”
賈珂吃吃一笑,說道:“那弟子可得多練一練,免得到時候讓小花師父失望了。”
王憐花向賈珂一笑,看著賈珂眼中的柔情脈脈,忽然想起一事,笑道:“賈珂,你猜我當時要那些小鬼答應我什麼事?”
賈珂不假思索地道:“你要他們把我爹爹請到那裡來,你要和他在那裡見麵。”然後眉毛一揚,笑道:“是不是?”
王憐花卻沒回答,而是揉了揉自己的肚子,說道:“賈珂珂,你什麼時候跑出來的?怎麼都不跟我說一聲?”
賈珂知道王憐花的意思是說,自己怎麼跟他肚子裡的蛔蟲似的,雖然知道這是一句俗語,但還是想要咬王憐花一口,索性湊過去笑道:“王公子,幾個月啦?”一邊說話,一邊用手指去戳王憐花的肚子,就像是逗小孩玩。
王憐花登時漲紅了臉,恨恨地道:“已經十九年啦!”
賈珂肅然起敬,說道:“佩服,佩服!我從前也就聽說哪吒他媽媽懷了他好幾年,才把他生了下來,想不到我們王公子——”話未說完,就被王憐花堵住了嘴。
王憐花臉色不善地道:“你還想不想聽你爹爹的事了?”
賈珂沒好意思問王憐花,他說的這個“你爹爹”,指的到底是江楓,還是王憐花自己。畢竟王憐花不是沒纏過自己管他叫爹,自己在床上的時候,還是很樂意滿足他的種種癖好的。於是用腹語術回答道:“您老人家請說。”
王憐花聽賈珂語氣十分恭敬,滿意地點了點頭,還鬆開了賈珂的嘴,也沒有留意賈珂說的“您老人家”這個稱謂中蘊含的深意,說道:“我跟那些小鬼說了這句話以後,那些小鬼百般推脫。
有的說這十八層地獄可不是遊玩的地方,哪能隨便讓人進來,江公子雖然是咱們地府的大名人,但畢竟不在十八層地獄做事,可不好隨便帶他進來。我聽到他們說江楓是地府的大名人,又多了幾分底氣,於是一臉無辜地說:‘可是你們把我帶進來了啊,多帶進來一個江楓,也沒什麼大礙吧。’
嘿嘿,說這話的幾個小鬼都無言以對。又有小鬼說,我是離恨天的仙君,是地府的貴客,他們帶我來參觀十八層地獄,已是為我破例。江楓本就是地府的人,他們可沒理由為他破例。
我就點了點頭,說道:‘這話說得有理。那你們就把江楓請來,做我的向導,陪我在這十八層地獄轉一轉,怎樣?反正江楓是地府的人,你們做我的向導,他做我的向導,本就沒什麼差彆。你們若是擔心江楓做不好向導一職,大不了派幾個人跟在我們身邊,江楓有什麼遺漏的地方,你們幫他補充就是了。各位放心,我回去以後,定會將自己這一趟的見聞,一五一十地告訴警幻仙子,各位的好,我也定會銘記於心,不會離開地府,就拋諸腦後了的。’
我也不知道離恨天和地府有什麼來往,隻好這樣含含糊糊地說了一通,應該沒露出馬腳,至少那些毫不知情的獄卒,聽了我這一番話,也沒對我起疑,反而覺得我說的有理,還幫我勸那些小鬼去找江楓,看看他有沒有空,願不願意應下這樁差事,甚至小聲跟那些小鬼說:
‘離恨天的仙君難得來咱們地府一趟,咱們可得好好招待人家。若是招待不周,仙君回到離恨天,跟其他仙人抱怨一通,怕是會影響咱們地府的名聲。江公子若是不願應下這樁差事,嗯,他不是一直想去血池地獄看望他的妻子麼,他若是肯應下這樁差事,咱們就網開一麵,讓他去一趟血池地獄好了。’”
賈珂本來笑吟吟地聽著王憐花說話,聽到這裡,不由一怔,問道:“他的妻子?是你媽還是我媽?”
王憐花似笑非笑地道:“你猜?”
賈珂向他瞧了一眼,說道:“看來是我媽了,柴玉關那天果然是在騙咱們。”
王憐花詫異道:“你怎麼知道?”
賈珂笑道:“如果是你媽,你哪會有心情讓我猜這位江夫人是誰?”
王憐花聳了聳肩,說道:“我當時本來想著,就算他們幫我去找江楓,江楓也未必肯來,未必知道他的三個兒子,如今叫什麼名字,我不如用燕南天的名字哄他過來。但既然這些鬼差已經幫我想好了哄他過來的辦法,我也就沒必要多事了。
那些小鬼有苦難言,畢竟是他們說我是離恨天的仙君的,總不能現在又說我不是仙君,拆他們自己的台,隻好苦兮兮地去請江楓過來了。他們的速度還真是快,我在那裡等了一會兒,就見他們領著江楓過來了。”
賈珂好奇道:“江楓長得怎麼樣?”
王憐花笑道:“他和你長得很像,尤其眼睛,看那些小鬼也是脈脈含情。不過,他不如你好看。”
賈珂忍不住一笑,問道:“如果咱倆素不相識呢,我和他誰更好看?”
王憐花笑眯眯地道:“當然還是你。”
賈珂知道王憐花這是戴著愛情的濾鏡看自己,覺得自己是天下第一好看,毫無客觀可言,也不再追問此事,低下頭,親了王憐花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