滅絕師太道:“我也沒指望你能想出什麼辦法來,你一路聽我指揮就是了。”說罷,也不等丁敏君回答,自行前行。
丁敏君見滅絕師太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知道滅絕師太率領他們離開營地之前,就已經做好了今晚偷偷潛入營地的準備,她堅持離開營地,想來也是為了洗脫嫌疑。
畢竟這“五更雞鳴還魂香”隻是一種迷香,到了五更時分,中了迷香的賈珂和王憐花就會醒過來,就算當時沒有發現自己中了迷香,用不了多久,也會發現屠龍刀和倚天劍不見了的。營地裡有上千餘人,賈珂和王憐花懷疑到誰的頭上,也不會懷疑到峨眉派的頭上。
丁敏君心下歎服,暗道:“我隻道師父為人專橫霸道,但心思單純,於陰謀詭計並不精通,原來她耍起心機來,半點也不比彆人差。我從前總是向師父告其他師姊妹的黑狀,說她們的壞話,我這些小心思,是不是都被師父看出來了?她卻一直沒有說破,是把我當成秋後的螞蚱,看我蹦躂著玩嗎?倘若事實真是如此,師父城府之深,當真罕見罕聞。”
峨眉派駐紮的地方,和營地相距不過十五六裡,兩人一路上默默無言,不一會兒就回到營地附近。這時時候已經不早,營地中仍然燈火照耀,遠遠看見許多人進進出出,刷鍋做飯,陣陣飯香撲鼻而來。
丁敏君一怔之下,心想:“看來他們剛從山上下來,晚上還沒吃飯呢。”想到自己晚上吃的那點冷飯,愈發覺得空氣中彌漫的飯菜味香得可怕,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仿佛十幾天都沒吃過像樣的飯菜了。
丁敏君越想越餓,生怕自己的肚子餓得咕咕亂叫,引起營地裡的人的注意,壞了師父的計劃,隻好去想彆的事情。她盯著營地看了一會兒,心中忽想:“營地裡這麼多人進進出出,走來走去,我們何不趁此機會,偷溜進去?隻要小心一點,未必會被彆人發現。”
滅絕師太在路上已經提醒過她,營地中高手甚多,到了營地附近,絕不能用言語交談,若是有話要說,就跟對方打手勢。丁敏君當然不敢違背師命,側頭向滅絕師太瞧去,但見滅絕師太冷冷地瞧著營地,不知是在想些什麼。
丁敏君隻好伸手去拍滅絕師太的肩膀,見滅絕師太轉頭看了過來,她一邊無聲說話,一邊用手比劃,總算把自己的意思,傳達給了滅絕師太。
滅絕師太搖了搖頭,示意自己已有主意,丁敏君不要多事,靜靜等著就是了。
丁敏君隻好點頭,繼續看著營地發呆,忽聽得呼呼聲響,聲音十分奇怪,就像是那種嗓子裡含著痰的老頭,在睡夢中打得呼嚕一樣。
丁敏君吃了一驚,循聲看去,隻見三十幾人牽著八頭犛牛,從遠處走向營地。這些犛牛個個通體黝黑,渾身布滿長毛,鼻子上係著鼻環,顯然都是家養的。
丁敏君和這些人離得太遠,黑夜裡看不清他們的相貌,隻能看見他們手中的火把熊熊燃燒,火光照得這些犛牛的牛角閃閃發亮。她好奇之餘,大感遺憾:“他們這是從哪裡找到的犛牛?也不早幾天找到!早幾天找到了,我還可以喝幾口牛奶,吃幾口牛肉!”
那三十幾人牽著犛牛,走進營地,來到一片空地。
空地上立著幾個木樁,這一行人將犛牛牽到木樁前麵,係好了繩子,又有人端了幾個大碗過來,放到一頭母犛牛的身下,避開它身上的長毛,擠了兩大碗牛奶,然後端著牛奶,來到旁邊一個帳篷中。
那人走進帳篷,隻見賈珂和王憐花坐在帳篷裡,賈珂抱著一隻小獸,王憐花手裡拿著一隻小小的藤球,正在逗賈珂抱在手中的那隻小獸玩。
那隻小獸通體雪白,身上長著許多花紋,灰黑色呈細條形,腦袋圓滾滾的,兩隻耳朵也是圓的,眼睛是淡藍色,燈光下宛如兩塊藍寶石閃閃發光,卻是一隻白色的老虎,還不滿一個月大,現在不過一隻成年貓的大小。
先前賈珂和王憐花跟小魚兒等人說完話,從帳篷裡出來,想到還沒吃晚飯,就打算找點東西吃,但是剛到做飯的地方,便有人找了過來,問他們帶回來的那隻老虎應該怎麼處理。
賈珂和王憐花因為魘術一事,根本沒有在意大夥兒在大光明境上找到了什麼東西,聽到這話,皆是大吃一驚,心想:“老虎?”
賈珂驚訝之餘,忍不住在心裡感慨:“西方魔教的人也太時髦了,在家裡養老虎,真不愧是大戶人家!皇上和他們相比,都顯得寒酸起來了。”
王憐花奇道:“什麼老虎?”
過來找他們的人,名叫勞開樹,是日月神教的散人。
勞開樹道:“是一頭白老虎,還很小,不到一個月,從前是玉天寶的寵物。平時有人專門照顧這隻小老虎,他說這隻小老虎年紀太小,主要靠奶水來填飽肚子,每天隻能吃一點碎肉。並且它不是昆侖山上土生土長的動物,身上的皮毛,不足以抵禦如此嚴寒。若是讓它在外麵過夜,它肯定會凍成冰塊。
咱們下山的時候,是用被子將它捂得嚴嚴實實的,放在箱子裡,抬下來的,總算沒讓它凍著。回來以後,就沒管它,把它留在了箱子裡,現在它又餓又冷,在那裡嗷嗷叫,我們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辦,就過來問問您二位的意思。”
賈珂和王憐花都來了興趣,尤其是王憐花,他從前隻聽人說過,世間還有一種白章黑紋的老虎,除了顏色之外,其他地方都和尋常老虎相似,但是從未親眼見過這種老虎,自然十分好奇這種白章黑紋的老虎,究竟長什麼模樣,便叫勞開樹帶路,來到一叢篝火前麵。
篝火旁邊放著一個木箱,箱蓋上戳了幾個小孔,不住傳出動物撲騰的聲音。
勞開樹來到木箱前麵,揭開箱蓋,把小老虎從箱子裡抱了出來,遞到賈珂和王憐花麵前。
那小老虎大概覺得冷,一離開木箱,就瑟縮了一下。
王憐花伸手將它接了過來,抱在懷裡,細細端詳了它一會兒,笑道:“這小東西還不到一個月,竟然就比淙雪重了。”他說的淙雪,是他們養的一隻雪白色的小貓。
賈珂笑道:“這可是百獸之王,如果還不如一隻小貓重,豈不是很沒麵子?”伸手摸了摸小老虎的肚皮,覺得手感好好,忍不住又摸了兩下,然後脫下自己的外衣,蓋在小老虎的身上,說道:“先找個帳篷,讓它暖和暖和吧。嗯,咱們營地裡有奶嗎?”前麵這半句話是跟王憐花說的,後麵這半句話是跟那幾個坐在篝火旁邊取暖的人說的。
王憐花用手指摸了摸小老虎的腦袋,心想:“哪個帳篷沒有人住?”隨即想起峨眉派已經離開,空出了好大一片地方,那些支起來的帳篷,如今都住著人,但是他們還有很多沒有支起來的帳篷。於是吩咐日月神教的人支帳篷,他自己抱著小老虎回到了他和賈珂的帳篷裡。
勞開樹搖了搖頭,說道:“我聽負責照顧這小東西的人說,他們是在山上抓了一頭母豹,帶回大光明境上,平時就給這小東西喝豹子奶。但是這頭母豹,被嵩山派的一個小子殺死了,連身上的皮都被他剝下來了,所以這小東西就沒奶喝了。這大半夜的,真不知道去哪裡給它找奶喝。”
賈珂略一沉吟,忽然想起一事,說道:“你把小錚叫來,我有事找他。”
勞開樹心下奇怪:“小錚?這小子難道知道這附近哪有母獸?”說道:“好,我這就去找他。”
白天的時候,小錚照著柳三更所說,費了好大的力氣,終於找到了那片湖泊,見到了那三間小木屋,還不等鬆一口氣,忽覺肩膀一痛,一隻手從身後伸了過來,緊緊捏住他的肩骨,力氣之重,險些沒把小錚活活痛昏過去。
小錚嚇了一跳,急忙回頭,就見賈珂捏住他的肩膀,微微而笑,王憐花站在賈珂旁邊,臉上似笑非笑,見他看了過來,還明知故問了一句:“怎麼不繼續走了?”
小錚見到他倆,登時麵如土色,鬥誌全無,跪在地上,將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宛如竹筒倒豆子一般,通通說了出來。
賈珂和王憐花本就因為如今大光明境上隻剩下幾隻小貓小狗,根本就是一個空架子,王憐花作為武林至尊,打的第一戰,即將雷聲大,雨點小的結束了,心裡很不痛快。此刻聽說這裡住著一個西方魔教的高手,柳三更想要聯合這人,對付他們,便如瞌睡逢人送枕頭,心中自然十分高興。
兩人心中高興,就沒有立刻殺死小錚,而是給了他一個將功贖過的機會,讓小錚按照原計劃去找那個高手,跟著那個高手去布置陷阱,等到陷阱布置完了,就把那個高手殺死,然後回來把這些陷阱告訴他們。先前老頭子在斷頭路旁的樹林裡,發現了一隻香爐,香爐裡點著一炷細香,那一炷香,其實就是小錚聽從賈珂的吩咐,躲在樹林裡,見他們越來越近,晃亮火折點著的。
小錚點著這炷細香以後,就找機會混入隊伍,和大夥兒一起攻上大光明境,又和大夥兒一起回到營地,看似和平時一模一樣,其實心中的忐忑不安,隻有他自己知道,畢竟賈珂和王憐花隻說給他一個將功贖過的機會,可沒說一定饒他不死。
勞開樹來找小錚的時候,小錚正坐在篝火旁邊吃飯,吃得又急又快,彆人以為他是餓得很了,哪會想到他心中隻想:“就算死了,我也要做一個飽死鬼!”
但他心裡有事,再好吃的東西,塞進嘴裡,也嘗不出什麼滋味來。正狼吞虎咽,忽聽得耳旁有人說道:“小錚,賈侯爺有事找你。”
小錚“啊”的一聲,手裡的烤土豆掉到了地上,在地上滾了兩圈,來到勞開樹的腳邊。
勞開樹奇道:“你聽到賈侯爺有事找你,反應也太大了吧!活像一隻耗子見到了貓,哈哈!”
小錚低下了頭,撿起那個烤土豆,送到嘴邊,咬了兩口,突然流下淚來。
勞開樹更加驚奇,正想詢問,就見小錚抬手擦乾淨眼淚,把烤土豆扔到地上,站起身來,神色十分平靜,問道:“賈侯爺現在在哪?”
勞開樹一愣,說道:“賈侯爺在盛飯,王公子自己回帳篷了,賈侯爺盛好了飯,就回帳篷和王公子一起吃。”
小錚點頭道:“多謝你了。”轉身向做飯的地方走去,沒走幾步,聽到身後響聲,稍稍側頭,見勞開樹跟在後麵,心下登時一片冰涼:“他是被賈珂派來監視我的!”這裡來來往往都是賈珂和王憐花的人,賈珂還要派人來監視他,顯然是把他當成敵人防備了,現在把他叫過去,就是要跟他算白天的賬了吧。
小錚心下恐懼之極,臉上雖然沒有表情,腳下卻越來越沉重,一步慢過一步。勞開樹本來走在他的身後,沒一會兒走到他的身旁,眼看就要越過他了,忍不住催促道:“小錚,賈侯爺可在等著你呢,你走這麼慢做什麼?”
小錚忍不住恨起勞開樹來,自己已經主動赴死了,不過是走得慢了一點,難道這也不行嗎?
小錚心中有氣,尋思:“你不是嫌我走的慢嗎?那我就走的更慢一點,讓你開心!”隨即轉念,心想自己馬上就要死了,死前還有一場熱鬨看,倒也不算十分淒涼。
但是不等他放慢腳步,就聽到勞開樹呼出一口氣,說道:“到了!賈侯爺就在那裡呢!”
小錚心中一凜,向前看去,隻見賈珂站在做燒餅的大鍋旁邊,顯然是在等著燒餅烙好,手裡端著一個黑漆鑲金托盤,上麵放著一葷二素,三盤熱菜,兩碗熱粥,手裡還提著一個籃子,籃子裡放著幾個水果。這些在冬天十分罕見的蔬菜水果,當然都是他們在九幽侯的山穀和大光明境上找到的。
既然已經見到賈珂了,拖延時間,就沒什麼意義了。
小錚深吸一口氣,走了過去,說道:“賈公子。”
賈珂“嗯”了一聲,說道:“小錚,我記得湖邊那幾間木屋後麵,是一個牛棚,裡麵養著好幾頭犛牛,還有兩頭小牛犢,是吧?”
小錚不由一愣,等他反應過來,胸中幸福之感洋溢,整個人從地獄回到了人間,心想:“原來他叫我過來,不是為了殺死我!”忍不住露出笑容,說道:“是啊!”
勞開樹聽到賈珂提起犛牛,尤其是小牛犢,便已明白賈珂為何叫小錚過來,但見小錚如此高興,不由得驚奇不已,心想:“原來這小子這麼喜歡那隻小老虎,知道那隻小老虎有東西吃了,高興得跟聽說他媳婦給他生了個娃娃似的。”
賈珂道:“嗯,你帶上三十個人,去把那些犛牛牽過來吧,如果那裡還有什麼動物,尤其是剛生了寶寶,有奶水的動物,也一並帶過來。我要給小寶寶找個奶娘。”
小錚自從在湖泊旁邊被賈珂捏住肩膀以後,就一直在擔心自己的安危,大夥兒在大光明境上找到了什麼,他完全沒有關注過,當然也不知道,營地裡來了一隻小老虎,聽到賈珂的話,隻道賈珂說的是人類寶寶,心想:“小寶寶?魔教教主的小寶寶?他還真能生!”當下找了三十餘人,帶著他們去找犛牛了。
沒一會兒燒餅就做好了,賈珂拿了幾個燒餅,放到托盤上,然後端著托盤,回到帳篷。
賈珂走進帳篷,就見王憐花坐在小幾旁邊,把小老虎抱在懷裡,找了一個巴掌大的花瓶,喂小老虎喝玉蜂蜜。
賈珂忍不住一笑,將托盤放到小幾上,問道:“它吃的慣蜂蜜嗎?”
王憐花道:“喝不慣總比餓肚子好。大丈夫能屈能伸,大老虎當然也要能屈能伸。”說著拿開了花瓶。
小老虎喝蜂蜜喝得正高興,突然喝不到了,心下著急,揮著爪子,去抓花瓶。
王憐花向賈珂一笑,甚是得意,說道:“你看,它喝的慣。”然後繼續喂小老虎喝蜂蜜。
賈珂坐到王憐花旁邊,將下頦抵在他的肩上,看了一會兒他喂小老虎喝蜂蜜,然後道:“不用喂那麼多。我已經讓小錚去把那些犛牛帶過來了,牛奶可以當飯,蜂蜜可沒法當飯。而且我已經把飯菜端過來了,再不吃,就要涼了。”
王憐花卻不停手,說道:“這可憐的小東西,好久都沒喝水了,再讓它喝幾口吧。我還不餓,一會兒再吃也一樣。”其實他就是覺得這白色的小老虎長得可愛,不舍得把小老虎放開,倒不是真的覺得小老虎需要喝這麼多蜂蜜。
賈珂見王憐花看也不看自己,登時有種失寵的感覺,真想問王憐花一句:“這小老虎很可愛,難道我就不可愛嗎?”
不過這句話說出來,賈珂自己都覺得丟人,因此隻是在心裡想了想,沒有真的說出去。
他直起身來,說道:“好吧,好吧,你給你的小寶貝喂蜂蜜,我來給我的小寶貝喂飯。”拿起筷子,夾了一筷子的菜,遞到王憐花嘴邊,說道:“張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