適才賈珂和王憐花在禦花園附近遇到那小宮女,聽到那小宮女說自己是來找耳環的,認定她是在撒謊,便一路跟著小宮女去了漪蘭殿。漪蘭殿裡到處都是人,他們不好進去,隻好坐在殿頂,偷聽那小宮女和唐玉聊天,方知原來是唐玉要她這麼做的。
唐玉這時候出現在西泥國的皇宮,實在大出賈珂意料之外,他知道唐玉一直在幫唐家殺人,如果唐家是收到消息,知道有人要對銀川公主不利,破壞衛國和西泥國聯姻,此事對李淳不利,就派人來西泥國保護銀川公主,那也不可能把一個殺手派來當保鏢。
何況唐家若是想要保護銀川公主,完全可以通過李淳聯係李訛龐,而不是唐玉自己偷偷摸摸地潛入皇宮,整日躲在密道中,假扮成宮女遮人耳目。
可見唐玉潛入皇宮,就是來殺人的,而且極有可能就是來刺殺銀川公主的,隻是有人搶先一步,用唐家的獨門暗器刺殺銀川公主,十有九是為了栽贓唐家。唐玉隻好暫且放棄刺殺計劃,先幫李訛龐找到刺客,還唐家一個清白,再著手刺殺公主。
不過這隻是賈珂的推測,到底真相是什麼,隻有唐玉才知道。賈珂還不想讓唐玉知道,自己現在就在興州城,他和唐玉認識十三年了,對彼此十分熟悉,賈珂沒信心自己的易容能夠瞞過唐玉的眼睛,和王憐花商量以後,決定王憐花去逼問唐玉,賈珂盯著李訛龐。
王憐花本來是想隨便畫一張臉去找唐玉,但賈珂想到任我行先前做的事,就讓王憐花扮成任我行的親信向問天,以便挑撥離間,讓唐門以為任我行要滅了他們,唐門若能集中火力對付任我行,那倒省了賈珂不少麻煩。
是以後來唐玉跳窗逃跑,王憐花悠悠閒閒地跟在唐玉後麵,賈珂獨自待在池貴妃臥室的密道之中,偷聽赫連鐵樹和李訛龐說話。
雖然王憐花當時不在場,但他知道以賈珂的武功,赫連鐵樹用刀刺穿李訛龐的心臟的時候,賈珂完全來得及從赫連鐵樹手上救下李訛龐,料想賈珂十有八|九是見到赫連鐵樹揮刀去殺李訛龐,在這瞬息之間,想到了一個絕妙的計劃,一個不費一兵一卒,就能拿下西泥國的計劃,便沒有阻止赫連鐵樹,而是放任赫連鐵樹殺死了李訛龐,然後他從密道中出來,擰斷了赫連鐵樹的脖子。
其實王憐花今天上午第一次見到李訛龐的時候,就想過日後要乾掉他,將他的皇位占為己有,但那隻是一個念頭,他完全沒有想過具體怎麼做,哪想到賈珂什麼準備都沒做,覺得時機來了,就放手去做了。
王憐花不禁想起三年前公主碎屍案裡,賈珂看到牆上留下的那一行血字以後,懷疑這一行血字其實不是謝遜留下來的,這個案子沒有看上去那麼簡單,擔心有人會用這件事來算計衛國,於是讓柳無眉把“四大惡人”引來大理。
之後賈珂在段正明那裡,第一次見到了公主和歐陽克的婚書,段正明堅信段正淳是冤枉的,拿著婚書找賈珂興師問罪,賈珂則麵不改色地利用“四大惡人”秘密前往大理、四大惡人之首段延慶是延慶太子和“四大惡人”已經投效了西泥國“一品堂”這三件事,將那張婚書說成是西泥國和段延慶的陰謀。
段正明憂心自己皇位不保,一下就相信了賈珂的話,認定婚書是假的,如果沒有後來的事情,段正淳的罪名大概一輩子也洗不清了。
王憐花本來覺得自己心思之機敏,處事之果決,已經非常完美了,但是和賈珂比起來,好像就不算什麼了,思忖:“換做是我,我見到赫連鐵樹去殺李訛龐,能立馬想到這個計劃,而且在那一瞬之間,就決定用這個計劃麼?”
賈珂見王憐花沉默不語,臉上若有所思,笑道:“你在想什麼?不願意嗎?”
王憐花搖頭笑道:“我在想,你是什麼時候想到讓我給他做兒子的。”
賈珂一笑,說道:“這就要感謝他的言傳身教了。他自己女兒丟了,就把王語嫣綁來興州城,逼迫王語嫣做他的女兒,我這麼好學,見了焉能不學習一二?”然後蹭了蹭王憐花的鼻尖,笑道:“我的想法是,我來假扮李訛龐,你就以本來麵目跟在我身邊,你的身份我也想好了,是我在宮外生的兒子——”
王憐花忍不住咬了賈珂一口,笑眯眯地道:“爸爸?”
賈珂心中一蕩,然後咬了一口王憐花,說道:“還好李訛龐已經被赫連鐵樹殺死了,不然我見到你目不轉睛地看著他,臉上滿是孺慕之情,聽到你笑著叫他爸爸,聲音又甜又乖,說不定還主動讓他打你屁股,真的醋也醋死了。”
王憐花忍不住將臉埋在賈珂的肩頭悶聲大笑,笑聲發出的震蕩通過骨頭傳到賈珂的胸腔,不禁讓賈珂覺得,王憐花是在自己的心裡笑的。
王憐花笑了好一會兒,方道:“我對柴玉關都沒有露出過這種表情,沒有乖乖地叫他爸爸,更沒有讓他打我屁股,就算是我三歲那會兒,如果柴玉關敢打我屁股,我也一定會報複回去。李訛龐是我什麼人啊,我要這麼待他?”
賈珂嘿嘿一笑,說道:“他從現在起,就是你爸爸了。不過咱們還要回衛國呢,這個李訛龐的私生子,就不要用你的名字了,不然咱們回到衛國以後,肯定會有很多麻煩。待得日後時機成熟了,你再昭告天下,西泥國未來的皇帝,就是我們的武林至尊王胖花。”
王憐花本來連連點頭,聽到最後,忍不住去咬賈珂,心想:“我就知道他聽到許金元本來叫許胖妞,立馬不懷好意地向我看來,是又給我起了一個亂七八糟的名字!”凶霸霸地道:“王胖花是什麼東西?”
賈珂眨了眨眼睛,臉上十分無辜,說道:“這不是你的小名嗎?”
王憐花見賈珂如此理直氣壯,登時氣得牙癢癢,笑道:“是嗎?這是誰告訴你的啊?”
賈珂笑道:“你啊。”
王憐花繼續笑道:“我?我什麼告訴你了?”
賈珂笑道:“就是許金元的手下說他本名叫做許胖妞的時候啊。當時我聽到這句話,覺得許金元一個大男人,居然叫這種名字,真的好好笑,就去看你,本來想和你一起笑,哪想到你卻掐了我一把。如果你的小名不叫王胖花,為什麼我取笑許胖妞這個名字,你卻幫許胖妞伸手掐我?或者你從前不叫王胖花,你和許胖妞一樣,叫做王胖——”
王憐花本想先問出賈珂如此理直氣壯的原因,再狠狠地咬賈珂幾口,然後告訴賈珂,他決定往後就叫賈珂賈胖珂了,哪想到賈珂當時看自己是這個意思,王憐花不禁又好笑,又好氣,方知自己當時是誤會了賈珂。
最後聽到賈珂要叫他王胖妞,王憐花連忙捂住賈珂的嘴。王胖花這個名字雖已十分喪心病狂,好歹這三個字中,有兩個字和他有關,他捏著鼻子還能勉強接受。王胖妞這個名字真的喪心病狂到了他完全無法接受的程度,如果彆人敢管他叫王胖妞,他包管把這人打得他媽媽都認不出他是誰來。
賈珂初時叫王憐花王胖花,見王憐花如此反應,便已知道自己猜錯了,後麵隻是為了逗一逗王憐花,但見自己叫王憐花王胖花,王憐花還能露出和善的微笑,自己叫王憐花王胖妞,這三個字還沒說全,王憐花就捂住了自己的嘴,不讓自己往下說了,王憐花聽到這兩個名字的反應如此不同,實在不能不讓人多想。
賈珂忍不住挑了挑眉,王憐花的手掌捂住了他的下半張臉,卻完全遮不住他臉上的興奮,說道:“難道你小時候真的叫——”
王憐花臉一黑,說道:“沒有!我媽從前隻叫我花兒或者憐花,罵我、譏諷我的時候叫我王憐花,這種土裡土氣的鄉下丫頭的名字,怎麼可能和老子有關!”然後伸手去捏賈珂的臉,問道:“你這麼興奮做什麼?”
賈珂故作靦腆地一笑,說道:“我剛剛在想,如果你小時候叫過這個名字,那你會不會假扮過女孩子,想想就很可愛。”
王憐花忽然露出微笑,摸了摸賈珂的腦袋,問道:“你希望我小時候假扮過女孩子嗎?”
賈珂卻搖了搖頭,說道:“不希望。”
王憐花本以為賈珂都蕩漾成這樣了,一定會說希望,哪想到賈珂卻說不希望。王憐花不禁疑心賈珂這是看穿了他的計劃,故意這麼回答,繼續微笑道:“我還以為,你會說你很希望呢。”
賈珂搖頭笑道:“那是你以為錯了。你小時候假扮過女孩子,也是在彆人麵前假扮的,彆人見到了你扮成女孩子的模樣,我連你的一根頭發都看不見,我希望你假扮過女孩子,那是在造福世人,而不是造福自己,我可沒有那麼大公無私。
而且,我現在想象你小時候假扮女孩子的模樣,那是想象我老婆小時候假扮女孩子的模樣,但是即使現在的我回到過去,我也不會哄騙那時候的你假扮女孩子的。”
王憐花奇道:“為什麼?”
賈珂笑道:“那不是欺負小孩子嗎?”
王憐花對賈珂這句話十分不滿,雖然賈珂說的是事實,但他還是覺得賈珂這是小看了當時的自己,“哼”了一聲,說道:“小孩子?當時是誰撲到我這個小孩子的懷裡,哇哇大哭,說哥哥出門為什麼不跟你說一聲,或者給你留一張字條,你回來的時候沒見到哥哥,還以為哥哥出事了。這個小粘人精是誰啊?”
賈珂登時滿臉通紅,說道:“王公子,你快摸摸自己的良心還在麼!我當時說的哪有這麼肉麻?而且我也沒有撲到你的懷裡哇哇大哭,我不是站在你麵前哭的麼!”
王憐花笑道:“是嗎?”
賈珂道:“你摸摸自己的良心,再說是不是。”
王憐花聽到這話,裝模作樣地摸了摸自己的心口,他正靠在賈珂懷裡,摸自己心口的時候,順帶摸了摸賈珂的心口,然後笑道:“我的良心告訴我,我剛剛說錯了。”
賈珂見他這副悠哉遊哉的模樣,對他的話不抱任何希望,但還是問了一句:“哪裡說錯了?”
王憐花笑道:“我剛剛漏了一句,你說完那幾句話以後,還靠在我懷裡,哭著說你最喜歡哥哥了,哥哥不要離開你。”
賈珂聽得牙酸,拽了一下王憐花的耳朵,說道:“我才不會這麼說呢。”
王憐花笑眯眯地看著他。
賈珂也微笑著看著王憐花,心道:“我那會兒可以對任何人說喜歡,唯獨對你,這兩個字,我絕對不敢說出來。”
賈珂知道王憐花明白他的意思,因此隻是向王憐花一笑,又道:“王胖花先生,你覺得我這個計劃怎麼樣?你滿意嗎?”
王憐花微笑道:“賈胖珂先生,我一點也不滿意。如果你再叫我王胖花,今天晚上,我就扛著四十公斤的石頭去床上找你,讓你明白,你家相公從王憐花變成了王胖花,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
賈珂吃吃一笑,說道:“你便是扛著八十公斤的石頭來找我,我也一樣抱得動你。”說著捏了王憐花的腰一把,王憐花格的一笑,連忙去抓賈珂的手。
賈珂乖乖地任他抓住自己的手,又道:“那麼王瘦花先生,你覺得我這個計劃怎麼樣?”
王憐花想了想,說道:“如果咱們隻打算在西泥國做皇帝,那你這個計劃當真絕妙無比。你假扮李訛龐,先讓我這個私生子認祖歸宗,過上一年半載,局勢穩定下來,再立我做太子,然後李訛龐就可以駕崩了。可是衛國那邊怎麼辦?難道你不回去了嗎?”
賈珂道:“我當然打算回去了。這個計劃最關鍵的一步,就是找一個信得過又有能力的人,讓他留在興州城假扮李訛龐。反正你過了明路以後,就沒必要待在西泥國了,李訛龐派你去外地辦事,過上一年半載才能回來,這個理由說得過去吧?”
王憐花沉吟片刻,笑道:“如今你是皇帝,我這個皇子要去哪裡,要做什麼,還不是你一句話的事?我倒不擔心我做了皇子以後,沒法跟你一起回衛國,但你說的這個信得過又有能力的人,我當真半點頭緒也無。
李訛龐可是一國之君,為了坐上這把椅子,手足相殘,父子相殺,母子相殘,夫妻相殺,這種血淋淋的事情發生的還少麼。就算咱們找的這個人,現在看著沒有半點野心,對咱們忠誠無比,但也難保他坐上龍椅,掌握了百姓生殺大權,一言可令萬民生,一言可令萬民死以後,還能和現在一樣。”
賈珂微笑點頭,說道:“我當然知道人心易變。不用說彆人,就是我自己,如果沒有遇到那個癩頭和尚,聽到他說日後你會獨霸椒房殿,我大概這輩子都不會想到造反,但他既然這麼說了,那我當然非造反不可了。”
王憐花忍不住一笑,心裡又甜蜜,又得意,在賈珂的下巴上又親又咬,好一會兒才放開賈珂,笑道:“等咱們登基了,我定要下道聖旨,命京城各大茶館的說書先生,每個月都得說上一天你為了我造反的故事,不,每個月太久了,應該命他們每過七天,就得說上一天。哼,我看到時候還有人敢寫你和彆人的話本麼!”
賈珂忍不住笑道:“你這道聖旨一下,可能過上兩天,造反的軍隊就打到京城來了。”
王憐花“哼”了一聲,臉上滿是輕蔑之色,說道:“來得好!他們來多少人,我就閹多少人,看是他們來得快,還是我閹的快。”
賈珂聽了這話,心頭登時湧現萬千感慨。
曾幾何時,王憐花還是一個聽到彆人說“閹了”,就會感同身受地感到某處隱隱作痛的男人,怎麼他現在說起“閹了”這兩個字,竟然如此輕描淡寫?莫非王憐花決定造反當皇帝以後,就接受了太監的存在,而且覺得皇帝身邊有太監服侍,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賈珂道:“我還以為你會說,‘他們來多少人,你就殺多少人’呢,你怎會想到把他們閹了?”
王憐花哪知道賈珂已經想了這麼多事,笑道:“傻孩子,你把這些人殺了,也就他們的親朋好友會記得他們,而且用不了幾年,就漸漸淡忘失去他們的痛苦了。但若把他們閹了,往後每個見到他們的人,都會想起他們因為造反被我閹了,清楚造反要付出什麼代價,我看到時候還有多少人有膽子造反。”
賈珂震驚了,心想:“好可怕!憐花為什麼能若無其事地說出這種話來!”乾笑一聲,說道:“那是以後的事了,咱們還是先說眼下的事吧。”
王憐花哈哈一笑,說道:“我又不是在說你,你乾嗎怕成這樣,臉都嚇成青色的了。難道你要來造你自己的反嗎?”又是一笑,說道:“你放心,就算你真來造反,我也不會這樣待你的。”
賈珂乾笑道:“多謝你啊!”隨即輕輕地咳嗽兩聲,說道:“不過眼下咱們大業尚未成功,你就不要急著暢想以後的事情了。”
王憐花歎了口氣,說道:“不錯,眼下正有一件天大的麻煩等著咱們解決,不解決了這件事,後麵還有無窮無儘的麻煩等著咱們。你心裡已經有人選了吧?”
賈珂點了點頭,說道:“蓉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