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衣人聽到這話,嗤的一笑,笑聲仍然十分急促。
賈璉先前覺得他的笑聲十分奇怪,這次倒是猜到了幾分,心想:“他隻怕不是故意笑得這麼急促,是他脖子上的這道傷傷到了他的哪裡,所以他沒法像正常人一樣笑了。”
那白衣人又道:“你和西門吹雪沒說過幾句話,但你們畢竟一路從長安城來到興中城,他的人,你應該天天都能見到吧。”
賈璉點了點頭,笑道:“這個自然。白色衣服容易沾灰,一沾上灰,就特彆顯眼,沒法穿了。路上到處都是塵土,我們都不敢穿淺顏色的衣服,隻有西門吹雪天天一身白衣,過上兩三天,就把衣服扔了,再從包袱裡取出一身白衣換上。他家的仆人還幾次追上我們,就為了給他送乾淨的雪白衣服。我每天在隊伍裡掃上一眼,第一眼看到的人一定就是他。”
那白衣人不知為何,歎了口氣,聲音中充滿了哀愁淒惋、自憐自傷之意,然後道:“你們這一行人中,有沒有人像西門吹雪一樣,每天都穿一中顏色的衣服,不過不是白色,而是黑色。”
賈璉微微一怔,說道:“當然有了,還不止一個。黑色的衣服,沾上泥土也不怕,我們天天趕路,沒時間洗衣服,臟了的衣服,隻能扔掉,沒衣服穿了,就去成衣店買衣服。
像我的衣服,都是家裡做的,不僅用的是上好的料子,而且是照著我的身材裁剪的,在成衣店裡買的現成的衣服,哪裡比得上我從家裡帶出來的衣服,可惜這是我從小到大,第一次出遠門,一點經驗也沒有,不然我也一定在包袱裡塞滿黑色衣服。”
那白衣人點了點頭,問道:“你們這些人中,有沒有一個天天穿黑色衣服的女人?”
賈璉道:“沒有。”
那白衣人道:“也許她不是天天都穿黑色衣服,她隻是經常穿黑色衣服,偶爾還是會穿彆的顏色的衣服。”
賈璉道:“這也沒有。”解釋道:“我們是來西泥國迎親的,除了廉王帶出來的二十名宮女之外,其餘都是男人。這二十名宮女是為銀川公主準備的,衣服是統一的,都是桃紅、鵝黃、淡紫、天青這些顏色,穿在身上,顯得又富麗,又嬌俏,可沒有黑色的衣服。倘若這二十名宮女都穿黑色衣服,烏壓壓地圍在銀川公主身邊,看著怪嚇人的,可不是像是來迎親的了吧。”
那白衣人也不生氣,隻是說道:“我卻覺得黑色的衣服,穿在身上好看得緊。”
賈璉心想:“你既然覺得黑色衣服好看,自己為何穿的卻是一身雪白?”笑道:“黑色衣服好看是好看,但咱們是來迎親的,當然得圖個吉利。”
那白衣人凝望虛空,似乎沒有聽見賈璉在說什麼,過了片刻,又道:“我希望你能幫我找到這個女人。”
賈璉道:“老前輩要在下幫忙找人,在下自當竭儘所能,隻是在下是第一次來興州城,進了城就去流杯園了,現在去城裡走走,定會迷失方向,隻怕連流杯園都找不回去,如何能幫老前輩找到這個女人?”
那白衣人道:“她先前也在長安城,後來跟著你們一起來了興州城。我本來以為她是混在你們中間,和你們一起行動的,但你從來沒有看見過她,看來她是一直跟在你們後麵,始終不肯露麵。
她如此謹慎,不是因為你們,而是因為她不想讓西門吹雪知道,她跟著他一起來興州城了。現在西門吹雪跟著你們廉王進了皇宮,我想她應該不會輕易跟進皇宮,隻會在皇宮外麵徘徊,她一定已經看見那貼滿全城的榜文了,你現在去皇宮外麵轉一轉,說不定能找到她。”
賈璉麵露難色,說道:“老前輩,在下一個小小禦者,如今廉王及使臣都在宮裡用宴,他們還沒回來,在下怎敢擅自離開流杯園,去皇宮外麵閒轉。您若是不方便自己去,何不在街上雇幾個當地人,幫您在皇宮外麵找人呢?”
那白衣人笑了笑,說道:“因為你比彆人倒黴,彆人沒有落在我的手上,而你卻落在了我的手上。我現在這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樣,並不打算讓更多的人看見,那些看見我的臉的人,都隻有死路一條。你若是不想幫我去皇宮外麵找她,也行啊,我現在就把你殺了,然後再去流杯園中抓一個人過來。這人看見了你的屍體,一定會乖乖聽我的話。”
賈璉苦笑道:“老前輩都這樣說了,在下怎敢拒絕。不就是在皇宮外麵閒轉麼,在下去就是了。”
那白衣人道:“你若是找到了她,不要上前跟她攀談,也不要讓她發現你在找她,就直接離開那裡。我會在附近的一家點心鋪子的內堂等你,你就去那家點心鋪子找我。”
賈璉聽了,心下奇怪,問道:“老前輩,我去點心鋪子找你的功夫,你要找的那個人,說不定已經離開了。就算我找到了她,又有什麼用?”
那白衣人也不解釋,隻是淡淡地道:“你照我說的做就是。”說罷,從身後拿起一頂紗帽,戴在頭上,帽子上的白紗垂了下來,遮住了他的臉,然後抓住賈璉的肩膀,展開輕功,帶他來到皇宮附近的一家點心鋪子的前麵。
那白衣人低聲道:“你身上有些淺薄的內力,應該聽說過江湖上有門點穴的功夫吧?我剛剛在你身上點了幾處穴道,現在你身上沒有感覺,但若今晚子時之前,我沒有給你解開這幾個穴道,那麼你的身上會先是出現許多紅點,漸漸紅點周圍的皮肉開始腐爛。
等到外麵皮肉腐爛完了,裡麵的內臟也會開始腐爛,用不了一頓飯時分,你全身上下的血肉都會爛掉,隻剩下一具白骨。你若是想要活命,可要牢牢記住這家點心鋪子的位置,千萬不要走錯了路,找不到我了。”
賈璉親眼見過賈珠的屍骨,聽到這白衣人描述的死法,竟和賈珠的死法一模一樣,不由渾身寒毛直豎,心臟似乎都要嚇得停止了,連連點頭,說道:“我絕不會記錯路的。”他實在太過害怕,說話的時候,兩排牙齒不住發顫,聲音聽起來也在顫抖。
那白衣人道:“你去吧。”然後走進了點心鋪子。
賈璉見那白衣人消失在門後,忍不住長長歎了口氣,忽然揚起了手,輕輕打了自己個耳光,心想:“你怎麼這麼賤呢!”
剛放下了手,忽聽麵前噗嗤一聲輕笑。
賈璉向前看去,隻見一個少女亭亭而立,站在他的麵前。但見她約莫十四五歲年紀,臉白如玉,嬌美可愛,看著便令人心生好感,右手拎著一包點心,顯然是剛剛從點心鋪子裡走出來。
那少女見賈璉看向自己,臉上一紅,笑道:“剛剛是我失禮了,還請公子不要見怪。”
賈璉笑道:“姑娘太客氣了,是我先扮出那副滑稽模樣的,姑娘看到我那副模樣,笑了出來,那是看得起我。”
那少女抿嘴一笑,說道:“小女子有事先走了。”
賈璉笑道:“姑娘請。”讓開了身,目送那少女遠去,突然間意識到那少女是往皇宮的方向走,這才想起來自己要去皇宮附近找人,忙快步向皇宮走去。
那少女哪知道賈璉是有事要去皇宮附近,她見賈璉一開始站在點心鋪子門前無所事事,見自己往皇宮走了,就快步跟在自己身後,自己走到哪裡,他就跟到哪裡,心中有些害怕,暗道:“我不會是遇到采花賊了吧!”她不想鬨得太過難看,見賈璉在後麵窮追不舍,便走到一家酒樓門前,轉身走了進去。
賈璉雖然風流好色,但絕非卑鄙無恥之徒,他深知姑娘家的清譽有多重要,從不在外麵隨便向女子搭訕。他一直走在那少女身後,真的隻是順路,見自己快走幾步,就能追上那少女,索性放慢速度,不緊不慢地走在後麵。
那少女走進酒樓,賈璉繼續往前走,沒走幾步,見一堵牆壁前麵站滿了人,走過去一看,就見牆上貼著兩張榜文,一幅畫像。
賈璉見畫像的上官丹鳳貌美無比,好似天仙下凡,眉梢眼角間,還有一中勾人心魄的魔力,不由心搖神馳,大為傾倒,心想:“得妻如此,夫複何求!”過了好一會兒,才漸漸清醒,上下打量上官丹鳳的畫像,又想:“畫這幾幅畫像的畫師,畫技之精湛,和花二哥有一拚了。”
賈璉從前在京城的時候,見過不少王憐花畫的畫像,他對繪畫所知不多,此刻看見上官丹鳳的這幅畫像,隻是覺得有些眼熟,隨即想起了從前見過的王憐花畫的畫像。倘若霍天青同時看過王憐花從前畫的畫像和上官丹鳳的這幅畫像,必會立刻斷定,上官丹鳳的這幅畫像,是出自王憐花之手。
那少女在酒樓裡待了一會兒,心想過去這麼久了,賈璉一定已經離開了,於是從酒樓裡走了出來,繼續向皇宮走去。
這時賈璉看完了榜文,見人群中沒有一身黑衣的女人,便從人群中走了出來,也繼續向皇宮走去。沒走幾步,就看見那少女的背影,有些驚訝,心想:“我倆還真是有緣分!”
那少女察覺到身後似乎有人盯著自己,偷偷回頭看去,見賈璉跟在自己身後,登時出了一身冷汗,心想:“這條街上的人這麼多,到處都是官兵,他竟然一直跟在我的身後,而且明目張膽,毫無遮掩,膽子也太大了!”四下張望,見不遠處就站著幾個官兵,連忙趕了過去。
賈璉走著走著,見那少女突然間走向不遠處的幾個官兵,雖然他站在那少女的身後,看不見她臉上的表情,但看她腳步匆匆,甚是慌亂,簡直像是在逃難,不由好奇心起,向那少女多看了幾眼。
不等賈璉收回目光,那幾個官兵便已向他走了過來,轉眼間就來到他的身周,將他團團圍住。
賈璉隻好停下腳步,問道:“幾位大人可是有事要找賈某?”
那幾個官兵聽賈璉的口音不是本地人,問道:“你是外地人?”
賈璉道:“我是京城人。”
那幾個官兵對望一眼,問道:“你來這裡做什麼?”
賈璉莫名其妙,說道:“我隻是閒得無聊,隨處轉轉。我看這附近都是百姓,還以為百姓可以在這條街上走呢,還是說隻有興州城的人能在這條街上走,外地人就不能在這條街上走了。”
那幾個官兵道:“這條街道,外地人當然能走,但是像你這樣跟在人家姑娘後麵,無論姑娘去哪,你都跟著去哪的浪蕩子,可就不能走了。你就先跟我們回衙門一趟吧。”
賈璉聽到這話,方知那少女為何要找這幾個官兵。
他見這幾個官兵聽了那少女的一麵之詞,就給自己定了罪,不禁心中有氣,說道:“我在遇到那位姑娘之前,就已打定主意,要來這裡轉轉,看看貴國的皇宮,是何等的巍峨華麗,和我們衛國的皇宮,有什麼不同。不過是那姑娘也往這個方向走,我和她正好同路罷了。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各位不將事情調查清楚,隻憑那姑娘的一麵之詞,就給賈某定罪,那不是太荒唐了嗎?還是說貴國一直都是這樣判案,隻要一個人說另一人有罪,連證據都不要找,就認定那人有罪了?”
那幾個官兵對望一眼,雖然覺得他說的有理,但還是道:“不錯,我們西泥國就是有這個規矩,遇到單身女子向我們求救,說是有陌生人跟在她的身後,我們就得把那人抓起來,押回衙門,交給任大人審問。我們隻是要把你帶回衙門,可不是給你定罪,你若真是清白的,我們也絕不會冤枉了你。”說罷,抓著賈璉的雙臂,將他帶去了衙門。
那幾個官兵雖然說得冠冕堂皇,但西泥國根本沒有這條規矩,他們也不是因為見那少女十分害怕,心生憐惜,才胡謅了這條規矩,好把賈璉押去衙門。他們這麼做,其實隻是因為那名少女不是彆人,而是如今住在任得敏家裡的何沅君。
先前賈珂將何沅君送出宮去,下旨讓任得敏代為撫養何沅君。何沅君和皇上扯上了關係,自然金貴無比,何沅君住在任得敏家裡,任得敏全家都不敢對她有絲毫怠慢,什麼好吃的,好玩的,都先拿給她,她說想要出去轉轉,任得敏也給她準備了銀兩,還給了她一塊腰牌,若是遇到危險,可以調動官兵保護自己。
何沅君找那幾個官兵求助的時候,將任得敏給她的腰牌,給那幾個官兵看了,那幾個官兵知道何沅君是在皇上麵前露過麵的人,都把她當成了不得了的大人物,聽說她覺得賈璉對她不懷好意,自是寧可胡謅一些瞎話,也要把賈璉送去衙門。一是為了討好何沅君,二是何沅君若是真的出事了,皇上追究下來,他們可擔待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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