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璉見他說得這般輕描淡寫,想起他剛剛把眼前這些犯人殺死,也是一般的輕描淡寫,隻嚇得魂飛天外,本就沒有血色的臉龐,變得更加慘白,心想:“他……他到底是什麼人啊!為什麼對他來說,殺死這麼多人,就和踩死一隻螞蟻似的?為什麼他一點也不會覺得殺人是什麼大事!這……這就是武林嗎?”想到最後,雙腿一軟,幾乎就要癱倒在地。
那白衣人伸手抓住賈璉的胳膊,帶著他離開大牢,來到一處僻靜地方,見四下無人,便放開了賈璉,說道:“我要你幫我找的人,我自己已經找到了,現在我要你幫我做另一件事。”
賈璉早已害怕得六神無主,哪敢不從,顫聲道:“我一定幫你。”
那白衣人一笑,說道:“我要你去找那人,跟她說,是一個姓何的人讓你來找她的。倘若她問你,那個姓何的人,為什麼不自己來找她,你就跟她說,他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等事情辦好了,他就會來找她了。倘若她問你,那個姓何的人是什麼模樣,你就跟她說,那人劍眉星目,英俊得很。
我現在的模樣,你一個字也不能跟她說,不然我定會把你碎屍萬段,然後趕去京城,把寧榮二府的老老小小也都碎屍萬段。”他說前麵幾句話的時候,語氣格外的溫柔,說到最後一句話,突然語氣一變,透出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狠厲來。
賈璉嚇得差點摔倒在地,說道:“我……我絕對一個字也不說!”
那白衣人微微一笑,說道:“這幾天,你就待在那人身邊,她要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我隨時可能去找你,讓你幫我轉達幾句話,或是幫我做幾件事的。”他的語氣突然又變得溫柔起來,仿佛剛剛那句威脅的話,根本不是他說出來的。
賈璉連連點頭,說道:“我自然對她言聽計從,除此之外,不做他想。”
那白衣人又是一笑,轉頭看向一條小巷,說道:“你順著這條小巷往前走,每次遇到分叉口,都往右拐,很快就能看見她了。她穿著一身綠衣,袖子上繡著幾朵淡金色的梅花,臉上蒙著一條黃紗,你看到她,就知道她是誰了。”
賈璉依言而行,走了一盞茶時分,終於在一麵牆壁的前麵,看見了那白衣人說的綠衣女郎。但見那綠衣女郎站在人群之中,目不轉睛地看著牆上的畫像,雖然她臉上蒙著黃紗,看不見她的神情,但就是無端讓人覺得,她已經氣得快要發瘋了。
賈璉在心裡給自己鼓了鼓勁,然後走進人群之中,來到那綠衣女郎麵前,小聲道:“姑娘……”
那綠衣女郎聽到這話,轉頭看向賈璉,兩道目光如冷電一般,在賈璉臉上轉了幾圈,目光中極具威勢,隻把賈璉嚇得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賈璉先前這那綠衣女郎身形窈窕,風姿綽約,隻道她是一個年輕女子,這時與她目光相接,見她的額頭雖然潔白如玉,但上麵橫著數條皺紋,眼睛雖然又大又亮,但眼窩深陷,布滿細紋,方知她原來已經上了年紀。
賈璉心想:“她上了年紀也不要緊。世上就沒有女人不喜歡彆人誇她年輕,我叫她‘姑娘’,隻怕比叫她‘夫人’,更讓她開心。”於是若無其事地道:“有人讓我來找你,可以換個地方說話嗎?”
那綠衣女郎點了點頭,當先走出人群。
賈璉好容易從人群中擠了出來,快步來到那綠衣女郎麵前,低聲道:“姑娘,一個姓何的人讓我來找你。”
那綠衣女郎聽了這話,仔細看了賈璉一眼,問道:“他自己怎麼不來?”這聲音輕柔婉轉,帶了三分自然嬌媚,便是二八少女,也很少有如此動聽的聲音。
賈璉不禁心中一蕩,實在不敢相信,這竟然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婦的聲音,定了定神,說道:“他說他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等事情辦好了,就會來找你了。”
那綠衣女郎看著賈璉,忽然道:“把你的右手伸出來。”
賈璉不明所以,但也不敢拒絕,忙向那綠衣女郎伸出右手。
那綠衣女郎從懷中取出一隻黑色手套,戴在右手上,然後伸手搭住賈璉脈搏,隨即放開賈璉,說道:“他要你來找我,是為了何事?”
賈璉一怔,說道:“他沒有說。他隻說讓我來找你。”
那綠衣女郎聽到這話,也不驚訝,又細細打量賈璉,然後歎了口氣,幽幽地道:“我早知世上這麼多人,隻有他最把我放在心上。”聲音中頗有幽怨之意。
賈璉看那綠衣女郎的反應,似乎她聽說那白衣人沒告訴自己,他為什麼讓自己來找她,就已猜到那白衣人為何這麼做了,還覺得那白衣人這麼做,是因為他把她放在心上,不由心下惴惴,一時之間,隻覺自己仿佛走在一條懸在峽穀上的鐵索之上,周圍雲霧繚繞,白茫茫的什麼也看不清楚,他隻能往前走,希望能夠儘快走到對麵,但是對麵到底還有多遠,他根本不知道。
那綠衣女郎向那麵牆壁看了一眼,淡淡地道:“你先跟我回去吧。”說著向前走去。
賈璉連忙跟在後麵,走到僻靜之處,那綠衣女郎忽然摟住了他的腰,帶著他騰空而起。
賈璉隻覺耳畔風聲呼嘯,眼前景象不斷變換,過得片刻,他的雙腳才終於重新落回地麵。
賈璉放眼望去,見自己身處一座大花園中,園中的亭台樓閣無不精致富麗,眼前有幾條鵝卵石鋪的小路,路上一點積雪也無,路旁的奇花異草數不勝數,還有一隻白孔雀拖著長長的尾巴,旁若無人地從他麵前經過。
賈璉見這花園棟宇連雲,建構華美,心想:“這花園可不是普通富商能建的,這裡定是王公大臣的住所。”見那綠衣女郎已經沿著鵝卵石路向前走去,急忙跟了上去。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出花園,來到一座大廳之外。
那綠衣女郎突然腳步一頓,很快又向前走去,竟像是發現了什麼意料之外的事情。
賈璉心下好奇,跟著那綠衣女郎走進大廳,隻見一個身穿花襖的侏儒,坐在椅子上喝茶。
那侏儒見到那綠衣女郎,不慌不忙地放下茶杯,然後從椅子上跳下來,說道:“母親。”
賈璉見那侏儒年紀已經不小,竟然還是那綠衣女郎的兒子,不由暗暗咋舌,心想那綠衣女郎的實際年紀,隻怕比她看上去的年紀,大上二十歲不止。
那綠衣女郎微微皺眉,說道:“你怎麼來了?”聲音冰冷無比,沒有半點尋常母親見到兒子的喜悅之情。
那侏儒似乎對那綠衣女郎的態度已經習以為然,說道:“兒子最近聽說了一件事,想著母親隻怕還蒙在鼓裡,為了當麵把這件事告訴母親,隻好親自來興州城了。”
那綠衣女郎看了那侏儒一眼,然後叫來一個丫鬟,說道:“你給這位公子收拾一間廂房,帶他回房休息。”她說的“這位公子”,指的自然是賈璉。
賈璉向那綠衣女郎一揖,說道:“多謝姑娘。”便識趣地跟著那丫鬟走出大廳。
那綠衣女郎坐到主位上,說道:“你發現什麼事了?”
那侏儒走到那綠衣女郎的麵前,說道:“母親,城裡貼著的捉拿父親的榜文,你可看過了?”
那綠衣女郎聽到這話,適才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怒火,登時被這侏儒勾了起來。
她霍地站起,揚起右手,拍在旁邊的桌子上,那張桌子登時裂成無數碎塊,每片碎塊都有蝴蝶大小,簌簌落到地上。
但她還不解恨,在屋裡來回踱步,突然間停了下來,低頭看向那侏儒,眼中如欲噴出火來,冷笑道:“你過來找我,就是為了跟我說這件事?你聽說你馬上就要多出一個弟弟或是妹妹,心裡很高興,是不是?”
那侏儒道:“兒子若要因為這種事感到高興,也不用為上官丹鳳那個還沒出生的孩子高興,其實兒子早就有一個妹妹了。”
那綠衣女郎一怔之下,臉上肌肉扭曲,咬牙切齒地道:“你說什麼?”
那侏儒道:“兒子這個妹妹,母親也見過。那淩芳姑,就是兒子同父異母的妹妹。這件事說起來真是可笑,兒子因為嫌棄淩芳姑的父母都是外姓人,覺得她根本不配做兒子的妻子,所以和她成親幾十年,始終沒有碰過她。
倘若早知道她的身體裡,其實流著一半姬家的血,兒子和她成親以後,也不會讓她一直獨守空房,姬靈風和姬靈燕,說不定就是兒子的女兒了。”這侏儒自然便是姬葬花,而那綠衣女郎,當然就是他的母親姬悲情。
西門吹雪前去皇宮赴宴,姬悲情擔心西門吹雪會出事,就跟在西門吹雪後麵,來到皇宮外麵。
因為聽說西泥國有個無比厲害的高手,站在很遠的地方,用一枚暗器,就將向問天的整條胳膊打成碎末,消失不見了,她自覺武功不如這個高手,不敢輕易闖進皇宮,隻好在皇宮外麵散步,很快就看見了捉拿姬苦情和上官丹鳳的榜文和畫像。
姬家的人,一向認為他們家的人高貴無比,彆家的人,都無比低賤,根本配不上他們。
姬悲情當然也是如此。
她雖然情人無數,但從來不會跟他們生育子女,若不是她看上了韓大將軍的權勢,妄想利用韓大將軍,扶持兒子登基為帝,繼而自己當上太後,垂簾聽政,然後自立為帝,當年也絕不會懷上西門吹雪。
姬悲情一直以為,她是這樣想的,姬苦情一定也是這樣想的。
她可以忍受姬苦情在外麵找情人,畢竟她在外麵找的情人,無論是質量還是數量,都不是身形矮小,容貌古怪的姬苦情所能相比的。但是姬苦情跟彆的女人生了孩子,這不僅是對她的背叛,還是對姬家那高貴無比的血脈的背叛,這叫她如何能夠忍受?
姬悲情深深吸了口氣,如果她不儘快冷靜下來,她真的無法保證,接下來她會做出什麼事來,問道:“淩芳姑是你同父異母的妹妹?她的母親是誰?”
姬葬花聳了聳肩,說道:“她的母親叫作曲玉清。當年父親看中了曲家的家產,於是潛入曲家,想要將曲家的家產儘數搬空,意外撞見了曲玉清,見她生得貌美,就把她帶回了家。”
姬悲情本就因為姬苦情和彆人有了孩子的事怒不可遏,聽說姬苦情竟然把情人帶回殺人莊,更是氣得渾身發抖。
拜倒在姬悲情的石榴裙下的男人數不勝數,但姬悲情從沒把情人帶回過殺人莊,因為在她心裡,殺人莊是她和哥哥的家,彆家的人,都不配踏足殺人莊半步。哪想到姬苦情竟然見彆家的姑娘生得貌美,就把人家帶回殺人莊了。
她苦苦堅守的事情,姬苦情竟然毫不在意,這和她本人被姬苦情棄如敝履,哪有什麼差彆?當下惡狠狠地道:“什麼?他竟敢把外人帶回殺人莊?”
姬葬花道:“父親當然敢這樣做,因為他已經這樣做過了。不過父親到底是在意母親的,他把曲玉清帶回殺人莊以後,並沒有大張旗鼓地和她出雙入對,而是把她關在了地道裡,後來她也是在地道裡,懷上了淩芳姑。”
姬悲情忽然一笑,說道:“好極了,好極了!曲玉清現在在哪裡?”
姬葬花道:“她已經逃跑了。淩芳姑的養母是曲玉清的表姐,曲玉清從殺人莊裡逃出來以後,就把淩芳姑交給了她的表姐,然後獨自離開了淩府,誰也不知道她去哪裡了。不過我知道,父親一定很喜歡曲玉清,這些年來,心裡一定從來沒有放下過曲玉清。”
姬悲情低頭看向姬葬花,眼中又欲噴出火來,問道:“你又不是你父親,你怎麼知道,他心裡一直沒有放下過曲玉清?”
姬葬花道:“因為父親一直對淩芳姑十分維護,後來淩芳姑生下了姬靈風和姬靈燕,父親明明知道,兒子從來沒有和淩芳姑睡在過一間屋裡,她們兩個根本不是兒子的女兒,而是淩芳姑跟彆人通奸生下的孽種,卻一直千方百計地阻撓兒子殺死這兩個孽種。
後來父親索性把兒子的把柄給了姬靈風,姬靈風得了這些把柄,愈發有恃無恐,於是變本加厲地欺負兒子。兒子從前一直想不明白,明明兒子才是父親的親生孩子,淩芳姑、姬靈風、姬靈燕,都和父親沒有半點關係,父親為何偏袒她們,卻不偏袒自己的兒子,如今終於明白這是為什麼了。”
姬悲情向來心高氣傲,當年生下姬葬花以後,見兒子是一個醜陋無比的侏儒,無法接受自己竟然生下了這樣一個怪物,於是拋夫棄子,離開了殺人莊。
但是姬葬花的體內畢竟留著姬悲情引以為傲的姬家的血液,是以姬悲情雖然自己不願承認姬葬花是她的兒子,但她絕不容許任何人看輕了姬葬花,畢竟他們看輕了姬葬花,豈不就是看輕了她。
這時聽說姬苦情更喜歡淩芳姑、姬靈風、姬靈燕,還任由她們三個欺負姬葬花,姬悲情隻覺姬苦情這是認為曲玉清一個彆家的女人,都比他嫡親的妹子和妻子重要。
一時怒氣上湧,忍不住“嘿嘿”“嗬嗬”地一陣低笑,然後咬牙切齒地道:“淩芳姑在哪呢?你既已知道她的身世,一定把她一起帶來興州城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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