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悲情道:“難道你以為我會殺死你父親?”
姬葬花搖了搖頭,低垂著頭,說道:“兒子知道母親不會這麼做的,兒子隻是……隻是有些好奇。”
姬葬花本就身材矮小,猶如孩童,這時垂著頭,弓著背,整個人看上去像是一隻大蝦,顯得更加矮小。
姬悲情每次看到姬葬花,就像被一條鞭子狠狠抽在了身上,提醒她,像她這樣完美無缺,高貴無比的女人,也是有這樣一個難以抹去的汙點的。
這時瞧見姬葬花這副猥瑣懦弱的模樣,姬悲情更覺難以忍受,移開目光,看向前方,說道:“這叫‘十日醉’,喝下去以後,就會讓人無知無覺地睡上十天。沒中此毒的人,感到口渴肚餓,就會在夢中醒來,但是中了此毒的人,即使感到口渴肚餓,也不會在夢中醒來,隻會睡上十天十夜,到了第十一天才能醒過來。
一個人武功再高,也許可以十天不吃飯,但沒法十天不喝水,所以這‘十日醉’雖然是迷藥,卻也是殺人的毒藥,自從在江湖上出現,就有無數人死在了上麵。不過它畢竟隻是迷藥,隻能讓人無知無覺地睡上十天,並不會讓人連著十天都不能吃飯喝水,隻要在這十天裡,有人給中毒的人喂飯喂水,中毒的人就不會有生命危險。”
姬葬花恍然大悟,說道:“母親要父親喝下這瓶‘十日醉’,是希望父親在這十天裡能夠安生一些,不要擅自在興州城生事,跟你搗亂,是嗎?”
姬悲情冷冷地道:“不錯,你父親現在來興州城,不就是要對付西門吹雪麼,不然他何必偷偷摸摸,不敢現身。我從前一直以為他明白姬家才是最重要的,其他都是次要的,現在看來,他根本什麼都不明白。”
姬葬花聽了這話,臉上露出嘲諷的笑容,不過他正低垂著頭,姬悲情自然什麼都看不見。
姬悲情又道:“我吩咐你做的事情,你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嗎?”
姬葬花搖了搖頭,說道:“兒子明白晚上應該怎麼做。”
姬悲情點了點頭,說道:“你明白就好。今天晚上,我想喝點燕窩粥,現在就可以熬了。”
姬葬花道:“是。”將玉瓶放進懷裡,走出房間,見不遠處站著兩個丫鬟,便道:“母親今天晚上要喝燕窩粥,現在就熬上吧。”
那兩個丫鬟答應一聲,便要離開,姬葬花又叫住她們,說道:“給我也熬一盞。”
一個丫鬟笑道:“少爺,夫人平時喝燕窩粥,要放五錢冰糖,少爺要放多少冰糖?”
姬葬花道:“照著母親的習慣來就好。”
那兩個丫鬟答應一聲,去了廚房,吩咐廚子將燕窩粥熬上。
過了大半個時辰,姬葬花將兩盞燕窩粥端了上來,放在桌上。
姬悲情見賈珂和王憐花不在,掃了姬葬花一眼,問道:“人呢?”
姬葬花道:“兒子不擅長演戲,既然母親已經知道父親的打算了,咱們何不直接略過這件事。兒子剛剛去廚房給母親做了幾道菜,廚子也給母親做了幾道菜,兒子現在就將那離魂燭點著,然後去廚房把那幾道菜端過來,母親吃上幾口菜,就可以安心入睡,等父親過來了。”
姬悲情略一沉吟,心想姬苦情不在這裡,那兩人有沒有在燕窩粥裡下毒,他絕不可能知道,姬葬花覺得演下毒的戲很尷尬,她何嘗不這樣覺得,當下點了點頭,說道:“你去吧。”見姬葬花聽了她的話,便向廚房走去,總覺得有點怪怪的,卻又說不上來,到底是什麼地方奇怪。
姬葬花將飯菜放在桌上,一共六道菜,其中三道菜,不是炒得太過,就是炒得太生,看上去都慘不忍睹,另外三道菜都顏色鮮豔,香氣撲鼻,看著便覺食指大動。
姬悲情拿起筷子,想要嘗嘗姬葬花做的菜,但實在沒有胃口,而廚子做的這三道菜,雖然色香味俱全,但有劇毒,自更一點胃口也沒有。索性把筷子放下,說道:“你替我吃幾口吧,或是夾幾筷子菜扔掉,免得你父親過來了,見桌上的菜一口沒動,心生疑慮,不敢進來了。”
姬葬花便夾了幾筷子菜,放到盤子裡,然後端著盤子,走出飯廳。
姬悲情看著姬葬花的背影,心頭那種古怪的感覺,仍然揮之不去,但又想不出來,到底是什麼地方古怪了。
姬悲情歎了口氣,看著桌上的蠟燭,蠟燭的火苗輕輕搖曳,看著看著,神智越來越迷糊,很快閉上眼睛,人事不知了。
姬葬花站在飯廳門口,看了一會兒,見姬悲情始終趴在桌上,一動不動,這才走了進去。
他從懷中取出離魂散來,倒進了熏爐裡,然後吹滅桌上的離魂燭,點燃兩支普通的蠟燭,又從腰間取下那塊雙蝶戲花玉佩,一手拿著蠟燭,一手拿著玉佩,站在窗子前麵,不斷擺弄蠟燭,好讓玉佩的影子清清楚楚地投在窗子上麵。
過了片刻,就見一道人影來到窗前。
那人從外麵推開窗子,躍了進來,低聲道:“離魂燭和離魂散你熄滅了嗎?”正是姬苦情。
姬葬花道:“父親放心,兒子已經將離魂燭熄滅了,桌上點的都是普通的蠟燭了,火盆裡的離魂散也已經清理乾淨了。”
姬苦情道:“好。”說著關上窗子。
他走到桌旁,見姬悲情趴在桌上,一動不動,忍不住鬆了口氣,坐到姬悲情麵前,說道:“你母親今天用來做蠟人的鐵鍋和剩下的蠟塊,我都已經收起來了。那口鐵鍋足夠大,用來把玉羅刹做成蠟人,可說綽綽有餘。
我看咱們也不用去彆的地方挖陷阱了,直接在這所宅子裡挖個陷阱,等玉羅刹過來就是。你母親那些手下呢?你把他們都叫過來,人也不用多了,十個人挖上一夜,就能把陷阱挖好了。”
姬葬花臉上露出為難之色,說道:“母親那些手下,向來隻認母親,不認兒子,兒子要他們給兒子也做碗燕窩粥,跟他們說了一通好話,他們才肯答應,現在又如何能指使得動他們幫咱們挖陷阱。”
姬苦情道:“你母親都已經落到咱們手裡了,他們還敢不聽你的話?誰不聽你的話,你就殺了誰,多殺幾個人,就沒人敢不聽你的話了。你從前在家裡的時候,殺死那麼多人,什麼時候心慈手軟過了,怎的今天殺死幾個人,還要我手把手教你?你給你母親下毒,害怕了是不是?”
姬葬花低垂著頭,說道:“這是兒子從小到大,頭一回欺騙母親,雖然咱們已經想好事後要找人替罪,隻要咱們不說,母親就不會知道,這些事是咱們做的,可是兒子心裡還是忍不住害怕。”
姬葬花這一番話當真說到了姬苦情的心坎上。雖然姬苦情沒少撒謊欺騙妹妹,跟妹妹對著乾,但他從前都是對彆人下手,直接對妹妹下手,卻還是頭一回。
適才他站在外麵,遠遠望著飯廳的窗子透出的淡淡黃光,寒風一陣陣吹在他的身上,他的額頭卻在不住冒出冷汗,時不時就要用袖子擦擦頭發,剛剛來到飯廳的窗子前麵,伸手推開窗子的時候,明知姬葬花給自己發信號了,妹妹一定已經中了離魂燭的毒了,手心還是捏了一把冷汗,直到親眼看見妹妹趴在桌上,一動不動,一顆心這才落回腔子。
姬苦情說道:“其實……其實這也怪不得咱們。如果你母親當年沒有生下了你,就拋夫棄子,離家出走,而是留在家裡,安安生生地跟我過日子,就像我爹爹媽媽一樣,哪還會有今天這些事。”說完這話,明知姬悲情已經人事不知,昏迷不醒,仍不免心中一緊,偷偷向姬悲情瞄了一眼,見姬悲情一點反應也沒有,這才放心。
姬葬花聽到這話,抬頭看了姬苦情一眼,然後垂下了頭,說道:“父親,如果母親當年把我生下來以後,沒有拋夫棄子,離家出走,那你還會和外姓人生孩子嗎?”
姬苦情聽到這話,登時想起了慘死的淩芳姑和姬靈風,臉色一沉,說道:“哪有如果。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你假設這些有什麼意思?快去把你母親的手下叫過來。”
玉羅刹向來神出鬼沒,姬苦情不知道玉羅刹會不會也在這座大宅裡,因此一刻也不敢離開姬悲情,要把姬悲情的手下找來挖陷阱,也隻能讓姬葬花去找人。
姬葬花抬起頭來,麵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垂下了頭,說道:“兒子這就去找人。”說罷,離開了飯廳。
先前姬葬花在的時候,飯廳裡有他的說話聲,倒還顯得有幾分人氣。這時飯廳裡隻剩下姬苦情和姬悲情兩人,姬苦情聽著姬悲情悠長的呼吸聲,一時之間,隻覺飯廳實在太安靜了。
姬苦情微微皺眉,忽然反應過來:“這座宅子裡的下人呢?下午的時候,宅子裡不是有很多丫鬟嗎?這麼多個丫鬟,怎麼一點聲音都沒有?”隨即轉念,又想:“難道是姬葬花知道我要過來,所以提前把這些丫鬟調走了?”
言念及此,心下登時安定,甚至覺得自己有些好笑,尋思:“我什麼時候變得這樣疑神疑鬼了,幾個丫鬟不在,都能讓我緊張得什麼似的,仿佛她們都被人殺死了似的。誰會殺死她們?總不能是玉羅刹吧。”
他坐在椅上,胡思亂想,回過神時,也不知過去了多少時候,隱約覺得應該過去將近一盞茶時分了,心想姬葬花去的時間也太久了,自己不過是讓他找幾個人來挖陷阱,這座宅子一共就這麼大,他到底是去了哪裡,竟然這麼久都沒有回來?
想到這裡,突然間臉色大變,暗道:“難道真的是玉羅刹?玉羅刹把這座宅子的下人殺了,把姬葬花殺了,就等著我覺得不對勁,出去看看,好把我一起殺了?”
姬苦情連忙伸手將姬悲情抱在懷裡,想要去外麵看看,他知道有姬悲情在,玉羅刹決不敢冒然對自己出手。但是不等他站起身來,頭腦中便覺一陣暈眩,雙手無力,咕咚一聲,姬悲情從他懷裡滾落,摔在地上,在地上滾了一圈,跟著咚的一聲,額頭撞在了桌腳上。
姬苦情心中大急,一是自己竟然把一向最愛乾淨的妹妹摔到了地上,還害得妹妹撞到了額頭,實是罪大惡極,二是妹妹如今就是自己的護身符,倘若玉羅刹見妹妹不在自己懷裡,便來刺殺自己,自己如何招架得住?
他想要俯下身去,將姬悲情抱起來,這時腦海中又是一暈,眼前陣陣發黑,甚至無力坐在椅上。但聽得咕咚一聲,他從椅子上滑落,摔在姬悲情的身上,姬悲情被他向前一頂,咕咚一聲,額頭又一次撞在了桌腳上。
姬苦情吃了一驚,暗叫:“不好!我這是中了離魂散的毒了!定是那小子將離魂散放進熏爐裡以後,沒將火盆裡的離魂散清理乾淨,早知他這麼靠不住,我就不關窗子了。”
急忙將手伸到懷中,想要從懷中取出藥膏,抹在鼻尖上,雖然此時已經吸入太多離魂散的毒氣,即使抹上藥膏,一時半會兒,身上也沒有力氣,但總比就此昏迷不醒,人事不知來得好。哪想到他手上一點力氣也沒有,手指幾次伸入懷中,便即落到地上,幾次下來,就折騰得滿頭大汗,沒有半點力氣,漸漸眼前一黑,就此人事不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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