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等人雖然清楚賈珂忙完正事,才有功夫來榮國府請安,但見天都黑了,他和王憐花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都心頭有氣,覺得賈珂如今翅膀硬了,再不把他們放在眼裡了。
這時賈政瞧見賈珂從車上下來,冷哼一聲,吩咐仆人道:“把門關上。咱們這座小廟,可容不下這座大佛。”
眾仆人不知賈政為何生賈珂的氣,驟聽之下,自是莫名其妙,遲疑著走到門前,磨磨蹭蹭,沒有立刻將門關上。
賈珂聽到這話,自更莫名其妙。在他看來,賈元春眼看就要嫁到廉王府守寡了,榮國府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自己怎麼也能在皇帝麵前說上幾句話,無論榮國府多麼記恨賈之春抗旨逃婚,如今為了賈元春的終身幸福,也該努力討好自己才是,怎麼賈政直接拉下了一張苦瓜臉,要把自己拒之門外了?是誰給了賈政如此底氣,自己這個一品大員,竟然都不配被他放在眼裡了?
燕南天聽到這話,冷哼一聲,說道:“他本來就是江家的佛,不是你們賈家的佛。我原本還想,你們畢竟將他養到五歲,對他總會有些感情,如今他要離開你們賈家了,你們一定舍不得他。他有親生父母,不能再認你們做父母了,認個乾親,平時經常走動,也是一樣的。誰料彆人當作心肝寶貝的好孩子,你們卻當作瓦石泥塵,棄如敝履,既是如此,這乾親也不必認了,他從此就姓江不姓賈了。”
燕南天把江楓的三個兒子都當成眼珠子一般疼愛,見到賈政對賈珂竟是這副態度,自是怒不可遏。他本就是絕頂高手,聲音本就威嚴低沉,這時發起火來,目如冷電,氣勢懾人,哪是賈政一個不會武功的普通人所能抵擋的?
賈政霎時間麵如土色,向後退了幾步,額上冷汗滾滾而下,模樣好生狼狽,一時心神恍惚,不知該說什麼。
賈珂今天晚上來榮國府,本是為了彆的事來的,沒想立刻認祖歸宗,和榮國府劃清界限,賈政這些陰陽怪氣、指桑罵槐的話,他聽了十幾年,早就習慣了,因此剛剛聽到賈政的話,半點也不生氣,這時聽了燕南天的一番維護,隻覺自己像是一個茹毛飲血慣了的野人,誤入城市,吃了一頓精心烹調的菜肴,方知自己從前吃的那些東西究竟多麼難吃,豬見了也要搖頭。
賈珂心想:“我竟然忍了榮國府這麼多年嗎?真是不可思議!”說道:“二老爺,這是我親生父親的結義大哥,姓燕,名諱上南下天。二老爺不喜歡我過來拜訪,往後我不來就是了。不過我現在過來,是奉了皇上的旨意來府上拿一樣東西。”
賈政見賈珂就這麼跟榮國府斷絕了關係,半點猶豫都沒有,不由怔住。心想自己明知這孽障不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京城的人都在嘲笑自己,做了冤大頭,給彆人養孩子,但因為這些年的父子情分,還是把賈珂當成自己的親生兒子,隻當沒聽見過那些閒言碎語。這孽障卻是找到親爹,就不要舊爹了,早知他是一個如此忘恩負義的白眼狼,自己當年就該把他亂棍打死,讓他跟著月神一起去了,不禁憤恨難平。
但他也不是不知道,倘若自己沒有因為一時痛快,說出那種話,賈珂隻要還對名聲有幾分愛惜,就不會絲毫不顧養育之恩,直接叫他“二老爺”了。
賈政雖然不肯承認自己做錯了,但心中還是感到了幾分悔意,偏偏他從來在賈珂麵前擺足了嚴父的架子,這時想要說幾句軟和話,讓賈珂回心轉意,繼續做他賈政的乖兒子,也不知從何說起。動了兩下嘴唇,聽到賈珂說是皇上要他來的,登時心中凜然,也顧不上賈珂認祖歸宗的事了,問道:“皇上要你過來拿什麼東西?”
賈珂道:“皇上也不知從哪裡聽說寶玉一落胎胞,嘴裡便銜著一塊五彩晶瑩的美玉,上麵還鐫著‘通靈寶玉’等字,對這塊通靈寶玉十分好奇,命我立刻將這塊通靈寶玉送去皇宮。寶玉若是還沒休息,我便把他一起帶進皇宮,說不定皇上看完這塊通靈寶玉,又對寶玉生出好奇,想要看看他了。”
賈政聽了這話,心下又驚喜,又憂慮。賈元春是賈寶玉一母同胞的親生姐姐,若是皇上見到賈寶玉,對他十分喜歡,說不定愛屋及烏,對賈元春也有幾分憐憫,就不讓賈元春去廉王府守寡了。
可是賈寶玉雖然聰明乖覺,但脾氣古怪,淘氣異常,從前就說過什麼“女兒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我見了女兒,便覺神清氣爽,見了男人,便覺濁臭逼人”的話,把賈政氣了個半死。這等瘋話,賈寶玉在家裡說說,也就罷了,若是在皇上麵前說了這種話,他保住性命已是萬幸,哪還能有什麼前程,更不必去想讓皇上愛屋及烏,收回成命,不讓賈元春去廉王府守寡了。
賈政雖然不知這事是好是壞,但更不敢再行耽擱,若是讓皇上在宮裡等得太久,賈寶玉在皇上麵前表現得再怎麼乖巧,皇上也不可能喜歡他了。說道:“既是皇上要見那塊玉,我立時便去找寶玉,把他頸上那塊玉拿來,還有寶玉,也一並牽來給你。”說著轉身便去。
燕南天見賈政和賈珂說了這麼些話,始終沒有發現賈珂的臉色蒼白異常,神情甚是憔悴,和平時截然不同,也不提讓賈珂進去坐坐,心中對榮國府更為不滿,忍不住揉了揉賈珂的腦袋。
賈政跟賈珂在門口說話的時候,便有小廝奔到榮禧堂,說道:“老祖宗,珂二爺和花二爺過來了,隻是不知珂二爺怎麼惹到二老爺了,二老爺見到珂二爺,就說什麼咱們這座小廟,容不下珂二爺這座大佛。跟著珂二爺和花二爺一起過來的一位老爺,聽到這話,就跟二老爺在門口吵起來了。”
賈母聽說賈政這時還跟賈珂發脾氣,心中頗為埋怨,待得聽說賈珂帶來的人跟賈政在門口吵了起來,不由一怔,問道:“這是誰家的老爺?”
那小廝不敢說是賈珂的親生父親的結拜大哥,說道:“小的急著把珂二爺來了的消息告訴老祖宗,就沒有細聽那位老爺說的話。不過那位老爺看著麵生,口音也有些怪異,不像是京城人士。”
賈母心下更加奇怪,說道:“你去把珂哥兒和花哥兒帶過來,跟二老爺說,他想要跟彆人吵嘴,進來再吵,在外麵吵嘴,可不是給彆人當笑話看麼。”
那小廝答應了,轉身便走。不一會賈政進來,見賈寶玉就在賈母旁邊坐著,問道:“你那塊玉還在脖子上嗎?”
賈母奇道:“你問那塊玉做什麼?”
賈政便將賈珂的來意跟賈母說了,又道:“寶玉年紀太小,性又頑劣,要他現在進宮去見皇上,兒子實在擔心他會在宮裡惹出什麼麻煩。但既然是皇上要見寶玉,也隻好把寶玉送進宮去了。”
賈母雖然一直認為賈寶玉是個有造化的,日後必能蟾宮折桂,封妻蔭子,比賈珂還要有出息,但沒想到賈寶玉這麼快就能進宮麵聖了,不由喜出望外,說道:“這是好事,寶玉本就聰明伶俐,又有珂哥兒在旁邊看著,必不會出問題的。珂哥兒總不會害自己的弟弟。你快領了寶玉去吧,可不能讓皇上等急了。”
賈政心想:“那孽障已經跟咱們劃清界限,從此姓江不姓賈了,未必還會把寶玉當成自己弟弟。”但知這事有一半是自己惹出來的,不敢現在跟賈母說。賈母吩咐丫鬟將賈寶玉的外衣拿來,給賈寶玉穿了,賈政便牽了賈寶玉走出榮國府,將他交給賈珂。
賈政一路上都在跟賈寶玉叮囑他進宮以後,需要留意什麼,決不能把皇宮當作家裡一樣隨意。賈寶玉本就對賈政又敬又畏,見賈政始終惶恐不安,如臨大敵,隻覺自己不是要進宮見皇帝,而是要學武鬆去林子裡打虎,心裡也不禁害怕起來。
待得走出大門,賈寶玉見門口等著他的不是血盆大口的老虎,而是玉樹臨風的賈珂,一來賈珂是他的哥哥,一直對他很好,二來賈珂是個世所罕見的美少年,賈寶玉最喜歡容貌出眾的年輕男女,每次賈珂和王憐花來榮國府,賈寶玉都會纏著他們,因為他二人的容貌在榮國府中最為出眾,常常將賈寶玉迷得心神皆醉。賈寶玉心中恐懼之意儘消,忙迎了上去,向賈珂請安。
賈珂見賈寶玉和上次見麵相比,高了不少,頭上戴著嵌寶紫金冠,發冠周圍一轉的短發,都結成小辮,用紅絲束了起來,攢至頭頂,編成一根大辮,辮上纏著四顆明珠,身上穿著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紅箭袖,下麵穿著鬆花撒花綠綾褲腿,外罩石青起花八團倭緞排穗褂。他皮膚本就白淨,圓圓的小臉,打扮得又如此喜氣洋洋,好似從年畫裡走出來的童子一般。
賈珂忍不住一笑,伸手摸了摸賈寶玉的頭頂,說道:“寶玉都長這麼高了。今年過年,我和王公子不在家,沒給你壓歲錢,回頭給你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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