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珂鑒貌辨色,早猜到了自己昏迷的這段時間,王憐花跟林黛玉說了榮國府的壞話,不過王憐花應該隻是蜻蜓點水般隨便說了幾句,在林黛玉的心裡留下漣漪,卻沒有激起她的反感。
賈珂笑道:“妹妹若是想要知道,老太君對你有多麼上心,把這張藥方拿回去給老太君看看,不就知道了嗎?這世上很多事情,都是不能聽彆人說,隻能自己用耳朵去聽,用眼睛去看的,有時候用耳朵聽,用眼睛看也不夠,還得自己用心去想。你隻記得一件事,無論彆人平時怎麼對你噓寒問暖,溫柔體貼,你若是在這人身邊受了委屈,這人卻渾然不覺,那一定不是你自己想得太多,而是這人根本沒把心放在你身上。”
林黛玉聽到這話,不由想到自己來到榮國府客居,外祖母對自己萬般憐愛,每日又有兄弟姐妹相伴,原本不該再有怨言,隻是自從薛寶釵來了,賈府下人們都說她不如寶釵,明裡暗裡,竟都看她不起,仿佛她不是因為外祖母盛情相邀,來榮國府做客的表小姐,而是家境敗落,無依無靠,隻能投奔親戚的破落戶一般。
她來了這裡幾個月,聽到的閒言碎語著實不少,隻是這些下人從來不會當著她的麵說這種話,她沒法發作,隻能悶在心裡,傷心的時候,就背著彆人偷偷哭上一回。她在家裡的時候,也是被父母捧在手心裡長大的,何曾受過這等委屈,隻是外祖母雖然親厚,畢竟不是自己的母親,她也不願外祖母因為自己為難,因此一直沒跟賈母說。
林黛玉心想:“珂二哥剛剛回京,不可能知道這些事情,必是他從前在府上也有這樣的經曆,所以一下就猜到我遇見的事情了。”歎了口氣,說道:“若是能在家裡住,誰想出來住,彆人家再好,總不如自己家舒服。”
賈珂笑道:“妹妹不必難過,若是有人惹你不開心了,亦或那人沒有惹你,你隻是看他不順眼,便來找你師父,讓你師父把那人掛在塔頂上給你出氣。”
林黛玉隻道賈珂是在開玩笑,忍不住一笑,說道:“那好得很,再讓他在手裡拿幾支煙花,到時掛在塔頂上放煙花給咱們看。”
王憐花聽了這話,卻想:“我現在沒有武功,如何能把人掛在塔頂上?倘若我安排一個人來欺負林黛玉,再讓林黛玉向我告狀,賈珂不想我在徒弟麵前失信,豈不得把解藥給我?”
隻是要安排誰來欺負林黛玉呢?他現在沒有武功,沒法偷偷潛入榮國府,賈珂又不讓他離開,他沒機會出去找人,思來想去,忽然想起一個合適人選,卻是那個跟著賈元春一起過來的年輕女人。賈元春離開的時候,似乎沒把她一起帶走,她又叫自己少爺,必是母親手下的白雲牧女,由她充當惡人,再合適不過了。
王憐花主意已定,便想去找那白雲牧女,從桌上拿起另一張藥方,交到賈珂手上,說道:“這張方子上的藥材,也勞煩你準備一下。接下來的一個月,她每三天都得用上麵的藥材沐浴一次。”心想:“你去找藥材,我正好去找那女人,等你找齊藥材了,我也回來了,包管不會讓你發現我做了什麼。”
賈珂“嗯”了一聲,說道:“我這就去找藥材。林妹妹,你先去客房休息吧,去花園裡玩也行,等藥材找齊了,我和王公子再來找你。”然後抓住王憐花的手,拉著他走向屋外。
王憐花隻能跟著賈珂往外走,心中鬱悶之極,暗道:“我的武功若是還在,哪能任由他拉著我走。”然後微笑道:“賈兄,我都已經把所需的藥材寫下來了,你乾嗎拽著我不放?難道你是小孩,做什麼事情,都要我陪著你嗎?”
賈珂向王憐花一笑,說道:“在王公子麵前,我可不就是小孩子麼,若非如此,我怎會對王公子毫不提防,輕而易舉就著了王公子的道?王公子,你說是不是?”
王憐花聽到賈珂跟他算賬,既不心虛,也不愧疚,隻是一笑,說道:“昔日之事,還提它作甚?賈兄,你今年已經十八歲了,可不能再像個孩子似的小肚雞腸,斤斤計較。你若實在想和我算賬,就找條水溝,把我扔進去,讓我裡麵痛痛快快地喝一肚子水好了。”說話時優哉遊哉,怡然自得,生怕賈珂不把他扔進水溝裡似的。
賈珂一笑,說道:“王公子放心,我是絕不會把你扔進水溝裡的。”
王憐花立馬道:“我一點也不放心。你若把我扔進水溝裡,我隻會舉雙手讚成。”
賈珂卻不理他,繼續道:“我隻會寸步不離地跟著你,一瞬不離地盯著你,絕不會再像先前那樣,把後背對著你了。”
王憐花微微一笑,說道:“你真的不會把後背對著我?”
賈珂道:“哦?”
王憐花見旁邊有間屋子,便拉著賈珂走進這間屋子,關上門窗,點著銅燈,然後轉身看著賈珂,忽然伸手解開自己的衣服。他出手好快,身上的衣服轉眼間便都落到地上。
賈珂好笑道:“你這是做什麼?難道你以為我看到你脫了衣服,就會害羞得轉過身去嗎?”
王憐花微微一笑,說道:“你不是對你的王憐花三貞九烈,守身如玉嗎?不是不肯做對不起你的王憐花的事情嗎?既是如此,你見到我現在這副赤條條的模樣,怎能不轉過身去,反而睜著一雙色眯眯的眼睛看著我?還是說……”
他上前一步,來到賈珂麵前,拿起賈珂的一縷頭發,與自己的一縷頭發纏在一起,然後伸手去摟賈珂的脖子,同時輕聲道:“……你已經忘記你的王憐花,眼裡看見的隻有我這個王憐花了?”
就在王憐花的手將要碰到賈珂的脖子的時候,賈珂忽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銀光一閃,將他藏在兩根手指之間的銀針奪了過來,隨意扔到桌上,然後將自己的內力送入他體內,好笑道:“冷不冷?”
王憐花打了個噴嚏,埋怨道:“凍死老子了!”
賈珂忍不住哈哈大笑,俯下身去,撿起王憐花扔在地上的衣服,同時一隻手抓著王憐花的手不放,將內力送入王憐花的體內。
誰想他剛把衣服都撿起來,突然間背上一沉,王憐花一手支頤,將手臂抵在他的背上,身子也壓了上去,得意洋洋地道:“剛剛是誰說,絕不會再像先前那樣,把後背對著我了?賈兄,這話是你說的嗎?”說到最後,伸手去摸賈珂的脖子,像是在撓小貓一樣,輕輕地摸了好幾下。
賈珂隻覺他的手指在自己脖子上輕輕撫摸,每一下都像是在撥動自己的心弦,心想:“倘若這是我的王公子,我現在便咬住他的手指,然後……”他忽然不敢繼續想下去,雖然他想的是他的王憐花,但是對著彆的王憐花去想他的王憐花,又怎麼對得起他的王憐花。
賈珂身子一縮,便從王憐花的手臂下麵閃開。王憐花突然失去支撐,重心不穩,便要摔倒,賈珂早已料到此事,伸手扶住他的手臂,笑道:“是啦,王公子技高一籌,將在下打得丟盔棄甲,自歎不如。你現在沒有內力,先把衣服穿上,再來嘲笑我,好不好?”
王憐花卻不說話,也不接衣服,凝目瞧著賈珂,目光中流露出嫉妒與不甘之意,忽然接過衣服,自己穿在身上。
他脫衣服的速度很快,穿衣服的速度同樣很快,不一會便穿戴整齊,笑吟吟地看著賈珂,忽然將嘴唇湊到賈珂耳邊,輕聲道:“你剛剛真的對我沒有半點心動嗎?”
賈珂向王憐花一笑,臉上神色坦然,說道:“你和我的王憐花很像,幾乎一模一樣,但我已經有我的王憐花了,就不會再為彆的王憐花心動了。”
王憐花微微一笑,說道:“既然你不會為我心動,剛剛你的心臟為什麼跳得這麼快?我都被它吵到了。”
賈珂聽了這話,不禁有些難堪,又有些無地自容,心想:“我剛剛心跳的很快嗎?”他可以用自己的性命發誓,他對眼前這位王憐花絕沒有半點非分之想,否則他立時便死在這位王憐花麵前,可是他的心臟竟然因為他而劇烈跳動了嗎?
賈珂咬住下唇,忽然一笑,說道:“這是我的王憐花的身體,你用我的王憐花的身體,跟我說我的王憐花會說的話,做我的王憐花會做的事,我又不是不行,心跳得快一點,有什麼奇怪的?”
王憐花直起身來,凝視著賈珂,忽然吹滅了燈,房中霎時間陷入一片黑暗。這片黑暗遮住了他臉上的失態,讓他感到無比的安全。
他就站在這片黑暗中凝視著賈珂,過了半晌,收回目光,行若無事地走到門前,將門打開。
外麵的陽光照在他的臉上,他背對著賈珂,賈珂看不見他的臉,隻能看見他的背影,他的大半個背影仍然籠罩在黑暗裡,耳側的頭發卻被陽光照得近乎透明。
隻聽他說道:“其實我剛剛隻是在開玩笑,賈兄,你竟然當真了嗎?”說罷,轉頭看向賈珂,臉上淺笑盈盈,仿佛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
賈珂瞧見王憐花這副模樣,一顆心忽然揪了起來。眼前的王憐花和他的王憐花本來就是同一個人,即使兩人的經曆不同,其他地方卻幾乎一模一樣。
此刻王憐花站在黑暗與光明之間,半張臉被陽光照得雪白晶瑩,半張臉被黑暗籠罩,那隻在黑暗中的眼睛似乎也失去了光亮,賈珂不自禁地想起許多年前,那個躺在床上,聽到自己說喜歡陸小鳳,就嫉妒得發狂的王憐花來。這一大一小兩個王憐花,跨越了時空,在賈珂眼前融為一體,這叫賈珂怎能對這個王憐花置之不理。
賈珂走到王憐花身旁,想要安慰他,卻又不知從何說起,他總不能再像從前那樣,用繩子將王憐花綁在床上。最後伸手揉了揉王憐花的腦袋,笑道:“謝謝你告訴我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