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王臉一沉,說道:“這種話不要再說了!”
李鉻笑道:“王爺不喜歡聽,鉻自然不會自討沒趣。不知王爺對忠順親王的提議意下如何?”
趙王早在李鉻說出牛家村的時候,便起了殺機,心想:“我暫且答應和他們一起謀事,時日久了,不愁找不到機會殺了他們。”說道:“你們開出的條件如此‘優厚’,本王怎能不答應。”語氣中微帶譏諷之意。
李鉻笑道:“王爺果然是聰明人。青龍會的事,王爺就狠下心來,推到世子身上吧。咱們如今既然是盟友,忠順親王自然希望王爺能夠長命百歲。”
趙王沉默片刻,說道:“這件事本王還要想想。”
兩人又說了一陣閒話,忽聽得敲門聲響,有人說道:“父王,母親剛剛讓廚房做了解火的甜湯,讓兒子給您送過來。”
趙王識得是楊康聲音,心中一驚,向李鉻瞥了一眼,警告他不要胡說八道。李鉻微笑著抬起右手,指尖在嘴唇上劃了一道橫線。
趙王道:“康兒,你進來吧。”
屋門推開,楊康端著湯盅走了進來,放在桌上。
趙王瞧著楊康臉上的關切之色,想起剛剛李鉻建議自己推楊康出去認罪,自己不是不心動,不由好生愧疚,說道:“這點小事你讓下人來做就好了,何必自己來做。”他此刻心中又愧疚,又煩惱,竟沒有留意楊康突然改口叫他“父王”,而不是和從前那樣叫他“爹爹”。
楊康笑道:“甜湯熬好的時候,兒子以為李先生已經走了,又有事要找父王商量,就主動向母親要來這樁差事,到了門前,才知道李先生還沒走。但兒子已經端著甜湯走了一路了,也沒必要到了門口,再給彆人。”他給趙王盛了一碗湯,又對李鉻說:“李先生也來一碗吧。”
李鉻微笑道:“世子一番美意,鉻倘若不遵,道顯得不恭了。隻是不敢勞煩世子為鉻盛湯,這等小事,鉻自己來做就好。”
楊康一笑,將湯勺遞給了李鉻,袖中白光閃動,一柄匕首無聲無息地探了出來。
李鉻接過湯勺,舀了兩勺湯,正待舀第三勺,突然間感到後腰劇痛,隻覺鋒利之極的刀刃刺在身上,同時一隻手捂在他的臉上,呼吸登時閉住。他大驚之下,握拳去捶身後握著匕首的手腕。
那手腕向後一縮,將匕首拔了出來,跟著又刺到李鉻身上,連著刺了幾下,李鉻哼也不哼一聲,一頭栽倒在地。地上鋪著厚厚的波斯地毯,李鉻和湯碗都倒在地上,甜湯潑了一地,鮮血染了一地,卻都沒有發出半點聲響。
趙王這一驚非同小可,嘴裡的甜湯差點噴了出來,他急忙咽下,說道:“康兒,你這是做什麼?”
楊康卻不說話,拿起湯盅,李鉻的鮮血都已濺在甜湯上麵,黃白色的甜湯襯得鮮血愈發殷紅,楊康卻像是沒看見一樣,仰頭喝了一小口。
他將湯盅放在桌上,笑道:“父王,李鉻以下犯上,竟敢行刺父王,兒子把他殺了,難道不對嗎?”
趙王大驚,隱隱約約明白了什麼,又似乎什麼也沒有明白。他忽然意識到一事,想說:“康兒,你怎麼叫我‘父王’,不叫我‘爹爹’了?”
但是他張開了嘴,烏黑的鮮血便自口中噴湧而出,腹部也傳來一陣劇痛,仿佛有人用刀子在他的肚子裡攪來攪去一般。
趙王痛得滿頭冷汗,哪還猜不到自己跟李鉻說的那些話,都給楊康聽到了,楊康不僅得悉了他的身世,還以為自己會聽從忠順親王的建議,推他出去認罪,索性先下手為強,把自己殺了。
趙王心想:“我雖非你親生父親,但養育你二十餘載,一直對你視如己出,愛護有加,縱使我有親生兒子,也不過如此。咱們父子一場,你對我下手,當真沒有半分不忍嗎?”思及此處,不由得心如刀割,一時之間,竟然分不清楚,是肚子更疼,還是心臟更疼,很快身子軟垂,從椅上滑落,倒在地上。
楊康瞧著趙王的屍體,咬牙用匕首向自己肚子刺去,避開要害,但還是鮮血四濺。當即倒在地上,然後將匕首向房門用力一擲,便即痛得昏死過去。
昏昏沉沉地過了良久,隻聽到有人在耳邊嚎啕大哭,嗚嗚咽咽,悲悲切切,好似永遠也不會停歇。楊康心下煩躁,睜開眼睛,就見包惜弱和李明嬋坐在旁邊,都哭得眼睛紅腫,淚如雨下,這時見他醒了,李明嬋滿臉喜色,說道:“媽,康哥醒了!”
包惜弱啜泣道:“康兒,你總算醒了。你一直不醒,太醫說你身上受傷,又中了毒,我真害怕你再也醒不過來了。”
楊康瞧見包惜弱臉上的淚水,心中更加煩躁,心想:“倘若媽沒有嫁給父王之前,先嫁給了彆人,亦或她嫁給了彆人以後,便一心一意跟著那人,不再改嫁父王,又怎會有今天的事。”嘶聲道:“父王呢?”
李明嬋聽到這話,登時淚如雨下,啜泣道:“康哥,爹爹已經去世了。”包惜弱想起趙王這些年對她的好,心中一酸,不禁跟著落下淚來。
楊康雖是親眼看著趙王在他麵前咽氣的,但是聽到李明嬋說趙王已經死了,仍不禁鬆了口氣。又見李明嬋和包惜弱都哭得傷心,想起趙王的養育之恩,自己雖非他親生,但一直當他是父親,心裡一直愛他敬他,若非趙王要把他推出來定罪,即使知道親生父親為趙王所害,他也不會對趙王動手的,心中又苦澀,又難過,跟著落下淚來,顫聲道:“都怪我不好。那王八蛋往甜湯裡下毒的時候,我就站在旁邊,竟然沒有留意他的動作,否則他怎會得手。那王八蛋呢?他死了嗎?”
李明嬋道:“康哥,你放心,李鉻被你捅了好幾下,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了。他的屍體如今還在家裡,我本來想要將他碎屍萬段,每一段都拿去喂狗,但是管家說他是父王的堂兄,雖然早被貶為庶民,但血緣擺在這裡,我把他碎屍萬段,彆人一定會說咱們家的壞話,皇上也可能會怪罪下來,我就沒做。”
楊康聽到李明嬋說她擔心皇上怪罪,登時想起李鉻勸趙王將他推出來頂罪的時候,跟趙王說的就算趙王不為自己考慮,也該為李明嬋考慮的話。他本來十分喜歡李明嬋這個妹妹,但因趙王為了李明嬋而放棄他,兩人二十餘載的父子之情一筆勾銷,他此刻再看李明嬋,心中隻有說不出的憎恨,心想:“倘若媽隻有我這一個孩子,父王必定對我視如己出,絕不會對我像現在這樣狠辣無情。媽已經生下了我,為何要生下你來。”
李明嬋見楊康臉上現出幾分怨恨之色,隻道他是在怨恨自己沒能及時發現李鉻在甜湯裡下毒,忍不住落下淚來,說道:“康哥,你彆太責怪自己了,李鉻和咱們還是親戚,咱們也沒招惹過他,誰能想到他竟然會對爹爹下手。”
便在此時,門外傳來聲音,說道:“王妃,世子,郡主,出大事了。”是簡管家的聲音。
楊康心中一凜,說道:“出什麼事了?”他畢竟剛在自己的肚子上捅了一刀,說起話來沒有力氣,聲音非常輕微。
包惜弱道:“簡管家,你進來說話。”
簡管家答應一聲,推門進來,說道:“皇上派嘉勇王爺帶兵圍住了忠順王府。”
先前賈珂帶人抄了義忠王府,逼死義忠親王,忠順親王和義忠親王向來不對付,還在王府裡看義忠親王的熱鬨。那時他是真的沒有想到,義忠親王的頭七都沒過,賈珂就帶人來抄他的忠順王府了。
忠順親王站在前院,看著數百官兵一擁而入,將王府眾人團團圍住,逼到前院,賈珂和王憐花自馬上下來,神情自若,意態閒雅,猶如庭除閒步一般,仿佛完全沒有看見眼下這肅殺之勢,越看越氣,冷冷地道:“嘉勇親王,本王近來犯了什麼錯,竟勞你大駕,帶著這麼多人過來看望本王?”
忠順親王一直待賈珂十分和善,但那是因為賈珂一直很會做人,很給他麵子,如今賈珂跟他過不去在先,他氣惱之極,也不管賈珂如今是皇上麵前的大紅人,便大聲斥責起來。
賈珂微微一笑,說道:“王爺究竟犯了什麼錯,竟勞皇上大駕,命江某帶著這麼多人圍住忠順王府,把王爺帶回皇宮,這就要問王爺自己了。江某不過是聽命行事,還請王爺行個方便,乖乖跟江某回宮,否則在王府鬨起來,最後難堪的一定不是江某。”
忠順親王見賈珂如此有恃無恐,心下便不禁虛了三分,又見王憐花站在賈珂身旁,麵目俊俏,神情瀟灑,臉上微微含笑,看著便覺溫柔可親,但是聽說過他的種種傳聞的人,又有誰會真的覺得他溫柔可親。
忠順親王知道自己遇上賈珂還能跟他講道理,但是王憐花可是真的狠人,畢竟賈珂惹他生氣,他都毫不留情地倒拔桂花樹,然後把賈珂按到地上,用樹乾抽打賈珂,何況是自己了。
他淡淡地道:“本王向來問心無愧,行事對得起天地。既然是皇上要本王進宮,本王便隨你們離開。隻是本王家中女眷膽子很小,你帶來的人不要亂來,若是驚嚇到她們,本王絕不會饒過你們。”
賈珂微微一笑,正要說話,王憐花卻搶了先:“貴府若是有人受到驚嚇,我自當給他們開幾張方子壓驚。王爺儘管放心便是。”
他說話的時候滿臉微笑,聲音溫柔,但忠順親王就是覺得,他說的是倘若王府有人受了驚嚇,他就給他們開幾張方子毒死他們,他們死了,就不會再受驚了,自己也可以放心了。
忠順親王頭一回被人當麵威脅,登時氣得臉色鐵青,嚇得臉色慘白,一張臉看著像是慘青色,陰沉沉的有些可怖。他勉強一笑,咬牙切齒地道:“那本王可要多謝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