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滿樓輕輕歎了口氣,道:“因為大家都太害怕‘化骨綿掌’了。”
陸小鳳道:“這不奇怪,我第一次聽說‘化骨仙人’的事跡的時候,心裡也有些害怕。”
花滿樓道:“他們害怕的卻不是這個。”
陸小鳳道:“哦?”
花滿樓道:“朝堂和武林原本涇渭分明,即使吳明從前幾次生事,想要挑起朝堂和武林紛爭,讓兩方大戰一場,他好坐收漁翁之利,他也隻是在暗中使些手段。
這次皇室中人儘皆死於‘化骨綿掌’,連皇上都沒能逃脫,很多人都是這會兒才真正見識到了武功高手的厲害,我看京中不乏野心勃勃,想要爭奪皇位之輩,但是現在他們都得重新掂量掂量,自己有沒有本事中了‘化骨綿掌’還能活下來了。”
陸小鳳先前隻顧驚訝玉嬪下手如此狠辣,並沒細想此舉有何影響,這時一想,便覺花滿樓分析的果然不錯。
從前朝廷對武林十分輕視,即使吳明讓他們意識到了武林是一股不可小覷的力量,但他們也從不認為武林足以與他們抗衡,現在武林仍然沒法與整個朝堂抗衡,但是武功高手可以隨時讓皇帝和文武大臣換個人做。
陸小鳳想起李淳,想起西門吹雪,想起宮九先前問他,他有沒有想過,賈珂也想做皇帝。
陸小鳳突然間隱隱有種預感,雖然玉嬪殺死皇帝他們是為了給西門吹雪鋪路,但她此舉怕是要成就賈珂和王憐花了。
一旦武林和朝堂的界限變得模糊不清,一個武功高強,不會輕易受人挾製,被人殺死的皇帝,當然要比那些史書上為人稱頌的明君更得民心。何況賈珂做官多年,名聲向來不錯,王憐花又是武林至尊,他二人自然比其他人更占優勢。
但是玉嬪為了讓西門吹雪當上皇帝,能一口氣殺死所有擋路的人,一旦發現她給彆人做了嫁衣,又怎肯善罷甘休,到時不知又會有多少人死在她的手上。
花滿樓忽然道:“如今京城正是多事之秋,西門吹雪家裡怎會這時候給他安排婚事?”
陸小鳳看向花滿樓,問道:“大概是為了……借兵?”
花滿樓道:“西門吹雪想要給自己找擋箭牌,看來是無心趟渾水了。”
陸小鳳歎了口氣,說道:“他已經在渾水之中,雖想抽身離開,但也得看渾水肯不肯放他離開。我剛剛忽然想到,他雖然可以找個假夫人來搪塞他那些未婚妻,但若他母親不肯善罷甘休,把他的假夫人殺了,他還是一樣沒法抽身離開。”
花滿樓道:“以西門吹雪的武功,想要保護一個人,應該不是難事。”
陸小鳳苦笑道:“但他母親據說精通‘化骨綿掌’。”言下之意,自是告訴花滿樓,屠儘衛國皇室的凶手就是西門吹雪的母親玉嬪,而且西門吹雪的武功隻怕不及玉嬪。
花滿樓沉思片刻,問道:“西門吹雪是怎麼想的?”
陸小鳳歎道:“你是問我,西門吹雪有沒有大義滅親的打算?”
花滿樓道:“你從前跟我說,西門吹雪殺的都是該殺的人。”
陸小鳳道:“而你那時問我,誰是該殺的人,誰有資格決定他們是不是該殺。你覺得姬靈燕是該殺的人嗎?”
花滿樓沉默了很久,終於點了點頭。
陸小鳳有些吃驚,沒想到一向對世間萬物充滿了愛惜憐憫,從來不肯殺生的花滿樓,竟然有朝一日也會承認,這世上確實有該殺的人,而且這個人還是他的心上人。
陸小鳳沒有說話,但花滿樓似已察覺他心中所想,歎了口氣,說道:“昨天我去見江珂和王憐花,他們叫來了很多人,都是從前被姬姑娘逼著服下極樂丸,染上了毒癮的可憐人,讓他們給我講述毒癮發作時的痛苦。
在見到這些人之前,我還能對自己說,姬姑娘從前做過錯事,但是每個人都難免犯錯,隻要她知道錯了,以後不再這麼做了,我還像從前一樣待她。但是在見到這些人,聽了他們的經曆以後,我實在沒法像先前一樣盼著她能夠改邪歸正了,那樣會讓我覺得自己很卑劣,很惡心。”
陸小鳳忍不住道:“那些事情是她做的,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你也是被她騙了。”
花滿樓黯然道:“但我現在知道了。”
他微微仰頭,眼前仍是一團漆黑:“我對她的不忍,對她的期盼,都建立在無數人的痛不欲生上麵。隻要想到這一點,我就無法原諒自己。”
陸小鳳暗中歎息,實在不知如何安慰花滿樓,他先前是那麼的喜歡姬靈燕,若是突然就對姬靈燕毫無感情了,那才奇怪呢。
陸小鳳拍了拍花滿樓的肩膀,笑道:“你現在沒法忘記她,隻是因為你剛剛知道她的真麵目,說不定再過幾天,你再想起她的時候,連她長什麼樣都不記得了。”
花滿樓也笑了,雖然笑容中仍然滿是心事,問道:“這是你的經驗之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