磚瓦房(1 / 2)

喬亞東與蕭愛雲一左一右護著陶南風,眼中滿是怒火。

“是你說基建科不管,逼著我們自己想辦法蓋房子。現在跑來陰陽怪氣、語言打擊,是什麼意思?”

“房子是用來遮風避雨防寒的,你卻隻想圖簡單、圖省事,蓋個茅草房一刮風下雨就垮掉。現在我們自己設計自己蓋,再差也比你強!”

黃興武見陶南風不吭聲不吭氣,卻總有人跳出來幫她說話,氣得直咬牙,抬手一指。

“沒有金鋼鑽,莫攬瓷器活。你這小姑娘拿著個圖紙裝模作樣,就想帶著大家蓋房子?吹什麼牛!要是一個高中畢業生都能畫圖修屋,基建科科長你來當得了。”

黃興武是工農兵大學生,混了個工業與民用建築專業的大專,自認為是專業人士,豈能容陶南風憑著一張建築平麵圖就奪了他的風采?

魏民一聽,立馬大笑一聲:“好啊,如果真能蓋好房子,那就讓陶南風來當基建科科長!”

旁邊知青一聽,全都鼓噪起來。

“好主意,那就比一比吧。”

“我們六號知青點如果自己能蓋出新房子,那你這個基建科科長就讓位!”

“打賭、打賭!陶南風,我們一起衝哇——”

隔著湧動的人頭,陶南風安靜地拿著圖紙,瑩白的小臉什麼表情都沒有,隻一雙清澈的眼睛閃著璀璨的光芒。

黃興武隔著人群縫隙與陶南風目光相對,不知道為什麼她的沉靜激起他內心的焦躁,他提高音量叫了起來:“陶南風,你彆躲在旁人身後,有本事說句話!”

陶南風不知道黃興武為什麼會對自己產生如此強烈的惡意,她淡淡回應:“說什麼?”

黃興武咬著牙:“你不要以為會畫圖就不得了,我們打個賭。如果十天內你能帶著這幫知青蓋出像樣的房子,我這個基建科科長讓給你來當。可是……”

他停頓了一下,冷笑道:“如果你蓋不出來,那就永遠不準再畫圖、搞基建!”

他越說聲音越響,仿佛在將心中的憤怒完全宣泄出來。

在省城讀大專的時候,他追求班級一名漂亮女生,可人家根本看不上他,將他送來的情書撕碎扔進垃圾桶裡。這件事刺激得他隻要看到類似的女生就恨得牙癢癢。

陶南風長得漂亮,畫得一手好圖,沉靜文秀,與他曾經追求的女生有些相像,這讓黃興武恨不得將她踩進泥地裡永世不得翻身。

黃興武黑瘦矮小,此刻憤怒令他麵孔扭曲、鼻翼翕張,看著有些駭人。

知青們先前鼓噪著打賭,但現在他提出的賭約竟然是輸了就不允許畫圖、搞基建,大家心頭一緊,全都閉上了嘴。

陶南風抬眸看向遠處青山,秀峰山山脈連綿不斷,植被豐富,山石與泥土隨處可得。這麼豐富的建築材料,哪裡蓋不出一棟遮風避雨的房子?

基建科先前建造的茅草房,簡直就是隨意應付,沒有把知青放在心上。這樣的基建科科長,留著有什麼用!

黃興武死死盯著陶南風:“怎麼樣?敢不敢跟我打賭?”

陶南風深吸一口氣:“十天不夠。”

她上鉤了!黃興武興奮起來:“十天不夠,那就二十天,免得說我欺負你。”

二十天?陶南風沉吟不語。

黃興武就怕她不跟自己打賭,再次加碼:“三十天總夠了吧?”

陶南風這才緩緩點頭。

黃興武哈哈一笑:“那就說定了,我等你們三十天,要是一個月之後你們的房子沒有蓋起來,你就永遠不許再搞基建!”

陶南風還沒表態,蕭愛雲焦急地阻攔她:“陶南風,你那麼喜歡建築,怎麼能拿未來和黃科長打賭?”

葉勤也插話:“對呀,科長又不是他說讓誰當就能誰當的,那得通過場部領導會議。再說了,萬一他說話不算數怎麼辦?”

喬亞東看得出來陶南風喜歡建築,不願意她用自己的未來作賭注:“你彆上他的當。我們自己蓋房子,又不需要他幫忙,憑什麼要跟他打賭?”

不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陶南風此刻想起父親對她說的話。

——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

她穩穩站在泥地,聲音宛如清風拂過鬆林:“我們要是蓋起來了,你退位,讓楊工當基建科科長。”

“楊工?”黃興武一聽她提名修路隊那個老實巴交的楊先勇,冷哼一聲,“算你識相,曉得自己挑不起這個重擔!”

兩人目光在空中相遇,同時點頭。

賭約,成。

知青們都定定地看著陶南風,以前的她就像是棵剛露出芽尖的小幼苗,嬌怯怯地觀察著陌生世界,可是現在的她的身上卻帶著大家不熟悉的銳氣。

向北、毛鵬、楊先勇從場部走過來,知青們一見到向北,頓時有了主心骨,你一言我一語地將打賭的事情說出。

向北看了一眼陶南風,沒想到這姑娘膽子挺大,敢和黃興武打賭。

毛鵬抬手一把揪住黃興武的胳膊:“黃科長,你真舍得拿自己的科長職位打賭?如果輸了……”

修路隊隊員個個力氣大,黃興武使勁掙紮也甩不開,隻得強笑道:“認賭服輸。”

怎麼可能會輸?陶南風這小姑娘自以為是得很。秀峰山上的石頭又大又硬,光是挖槽就得花上十幾天,更彆提買磚砌牆,這麼多建築材料他們到山上去背?就這些書生給他們兩個月都背不上來!

毛鵬道:“我們來當個見證人。黃科長要是敢說話不算數……嘿嘿!”

他這一聲嘿嘿,聽得黃興武渾身上下發毛。

知青們一起叫道:“認賭服輸!黃科長要是敢說話不算數,我們就告狀去!”

十幾個充滿朝氣的年青人,聲音彙聚一起,在山穀回響,驚起幾隻山雀,撲喇喇地飛過眾人頭頂。

向北被這氛圍所感染,神態間的慵懶漸散,沉聲道:“我來當見證人。”

黃興武點頭如搗蒜:“一口唾沫一個釘,肯定算數!”

毛鵬這才鬆開手,黃興武悄悄轉了轉手腕,有心想要說幾句場麵話,可在向北的目光逼視之下,他什麼也沒敢說,灰溜溜地離開。

待黃興武走後,知青們都圍到陶南風身邊。

“陶南風,你膽子真大!”

“一個月的時間真能修好磚瓦房嗎?”

“我們現在做什麼呀?得趕緊動手,可不敢耽誤時間。”

“咱們一定得贏!讓黃科長滾蛋。”

向北看向陶南風的目光也帶了些異樣,這個在修路隊工作了半個月的姑娘與眾不同。

先前以為是個嬌小姐,沒想到天生大力的她咬著牙和大家一起勞動,從不喊苦叫累;先前以為是個膽小的,沒想到她敢帶著知青們蓋房子,賭上自己的前程和黃興武打賭。

向北忽然想看看這姑娘到底能夠走多遠。

知青點重建工作正式開啟。

建築師:陶南風

現場項目管理:喬亞東

工器具管理組組長:魏民

采購組組長:陳誌路

陳誌路個子中等,看著瘦但卻是學校田徑隊選手,動作敏捷靈活。他是江城化肥廠子弟,父親是采購科科長、舅舅是基建科科長。

他這人閒不住,最愛走街穿巷,在這個偏僻的農場簡直要憋出毛病來,一聽到可以下山采購建築材料,立馬自告奮勇當采購組組長。

天公作美,連日放晴。

陶南風帶著大家平整場地,從修路隊借來卷尺放線,在地麵撒上石灰定好位置,直起腰對魏民說:“開挖吧。”

魏民家裡兄弟姐妹多,母親操持家務,全靠父親一個人的工資過活,日子過得艱難。他在家經常乾力氣活,做煤球、鋤草種菜是把好手。

聽到陶南風這一聲,魏民往手中吐了一口唾沫,高高揚起鋤頭,沿著石灰線向下狠命一挖!

“叮噔——”

鐵器砸到石塊,發出刺耳的聲響。

魏民手被震得發麻,刨開麵上泥土,底下果然是一塊山石。

石頭灰麻色,堅硬無比,磨盤大小。

如果這一塊場地之下全是石塊,那就難怪黃興武那麼篤定自己三十天之內蓋不好房子。

陶南風思索片刻:“遇到石頭先不挖,把土層部分挖出來我看看。”

魏民帶著幾個精乾的小夥子,吭吭哧哧地沿著白線挖過去,半天功夫下來,地槽部分露出本來麵目。

——石頭與土層的比例為1:1。

一半的石頭,一半的黃土,夾雜在一起,牆下如果要做條形基礎,真的很不好挖。

可是,土磚砌牆,牆下沒有基礎可不行。

陶南風眉頭微皺,卻聽到黃興武陰陽怪氣的聲音:“書生意氣,紙上談兵,可笑啊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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