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沢奈奈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她悄悄看一眼中原中也,沒有聽見他們與係統對話的青年表現得十分鎮定,但動作上已經有一絲焦灼。
他並不如表麵一般,真的那麼平靜。
該在意的事還是會在意,旗會之於中原中也有著特殊的意義。
他們在剛剛走近彼此心靈,成為真正的朋友時未來戛然而止,而殺死他們的人是為了斷絕他想要留在橫濱的羈絆。
他的兄長魏爾倫,這怎麼可能說不在意就真的不在意。
一旦改變過去,或許連現在的他都會失去如今的記憶,忘記旗會曾經慘死在魏爾倫手下的事實。
中原中也說不清自己到底想不想記住這樣的事,他隻想通過時間回溯器立刻回到正確的時間。
就算無法拯救過去的友人,至少能看見他們鮮活的模樣。
【過期的時間回溯器】指針撥轉,熟悉的光芒再一次籠罩他們的身體。
刺目的光芒消失,當他們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出現在一個熟悉的地方。
“舊時光之夜……”
貓沢奈奈輕眨兩下眼睛,回過神驚喜道:“這裡是哥哥跟花見先生他們以前經常來的地方!”
她還記得過去通過金蟒蘭波的時間來到這裡。
同樣的撞球酒吧後巷,隻要打開後門就可以進入其中看見酒吧內的布置擺設。
舒緩的爵士樂若隱若現從門縫傳出,直到剛才還一副十分沉得住氣的中原中也甩手打開門撞進酒吧,再一次直麵散落在酒吧內的旗會屍體。
七零八落的肢體和血跡濺射得四處都是,蹲跪在地上的赭發少年立刻回過神,冷聲道:“什麼人?!”
映入鈷藍色眼眸的是與他相似的臉龐以及肖似太宰治的青年、曾經被他和太宰治聯手打敗的蘭波。
少年怔住一下,重力很快充盈周身向他們邁進,沉聲道:“不管你們是什麼人,這裡不歡迎你們!”
假扮太宰的人也好、假扮他的人也好,甚至是披著死人的外皮站起來的家夥都好,他現在沒有心情也沒有時間陪敵人玩過家家試探的遊戲。
“!!!”貓沢奈奈咬緊下唇,止住差點脫口而出的聲音,“這裡全部都是魏爾倫做的嗎……?”
她隻知道魏爾倫殺死旗會的人,卻不知道他們是這般屍體破碎不堪,散落在熟悉的酒吧各處角落。
牙關要緊緊咬住才能克製住亟待衝出喉嚨的嘶吼,中原中也沒有理會少年的質問和冷漠強硬態度,緩緩蹲下身,指尖蹭過地麵變成褐色的血跡。
“奈奈,可以修好他們的身體嗎?”
他低垂著眼眸,聲音異常沙啞道:“我沒辦法把他們完整拚湊起來。”
不管是過去的他還是現在的他都做不到完整還原他們的模樣。
飛濺出去的肢體碎塊以及遍布酒吧的血液,再一次直麵這樣的場景,他依舊無法平靜麵對朋友慘死的模樣。
這不是錯過貓沢奈奈最後一麵的遺憾與惋惜,而是痛恨與憤怒的心情熊熊燃燒煎熬著身體。
阿呆鳥、公關官、冷血、鋼琴人、外科醫生……
在死前經曆過身體分裂一般的疼痛,甚至阿呆鳥是一直忍耐著見他最後一麵,意識模糊等到他趕回來,還想將外科醫生交到他手裡。
告訴他,自己好好保護了外科醫生。
可事實是,外科醫生早已經身體斷裂成兩半死去,隻有意識模糊挺著的阿呆鳥還無法意識到這件事。
無法痛恨自己的兄長也無法為旗會的人報仇,二十三歲的中原中也在七年前失去剛剛成為朋友的旗會,又在二十三歲的時候再一次看見他們死亡的現場。
“……好,”貓沢奈奈忍著眼淚,咒力在少年警惕防備的冰冷目光中修複起旗會眾人殘破不堪的身體,恢複他們原本的麵貌與身體,“我……”
她背過身低頭揉了揉發紅的眼睛,無法支撐起聲音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帶著繃帶粗糙感的掌心落在她的發上,帶著些許重量壓下來。
她伸手拉住太宰治的外套,眼淚如珠串落下,哽咽的聲音忍耐壓抑在喉頭。
“宿主不應該在這裡使用術式,留下術式痕跡。”
“想要救回旗會的人可以繼續使用時間回溯器返回中原中也的過去,找到合適的時間讓中原中也阻攔魏爾倫的行動。”
在這裡使用咒力修複旗會的屍體沒有任何意義。
旗會死亡的過去,隻要中原中也成功擊敗魏爾倫就能免除。
哽咽的聲音壓在喉頭,眼淚克製不住滴落打濕太宰治的衣服,她緊緊拽著手邊的黑色大衣,無法再運轉起言語去回應係統的話。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進入港口黑手黨一年的少年中原中也觸碰過阿呆鳥失去小腿的位置,緊繃的神色鬆緩些許還是免不了警惕。
他不知道突然闖進這裡的是什麼人,但是他們修複了阿呆鳥他們的身體。
伸手可以觸碰到的完整身體,並不是什麼幻覺。
“……我沒有必要告訴你,”連多看幾眼過去自己的心情都沒有,中原中也徑直站起身,道:“時間回溯器給我,我要繼續用。”
掌心被扭曲的時間刻印烙下,刺痛的感覺如同燒灼一般。
隻是這份疼痛灼燒還抵不上心底的憤怒情緒,他迫不及待想要回去見到阿呆鳥他們還活著的時間。
“你這家夥!”少年中也一下被他的話挑起憤怒,重力蔓延遍布腳下的物質懸浮起來。
中原中也冷冷瞥他一眼,同樣的重力延伸出來。
“蠢貨,你要在這裡打嗎?”沒有奈奈的能力修複,交給殯儀館要足足八個小時才能把他們的身體還原出一個人樣下葬。
即便如此,那也隻是維持著表麵的完整並不代表他們死去的身體是真的完整。
少年一時被他的話堵住,眉頭深深皺起沒有出聲。
“中原,你要不要休息一下?”織田作之助把時間回溯器遞給中原中也,目光落在他的掌心。
時間的刻印幾乎要烙進他的皮肉裡麵。
這是係統沒有說過的副作用,不知道會造成什麼後果。
“……不用,”中原中也硬邦邦拒絕,視線掃過貓沢奈奈抿著唇,低聲道:“我們現在出發。”
繼續留在這裡不過是浪費時間。
旗會的葬禮他已經參加過一次,沒必要再留在這裡多參加一次他們的葬禮。
反正那個機器人也不會讓“他”好好參加整個葬禮。
……
之後的時間回溯器,不知道是與他們做對還是當真巧合。
一次次讓中原中也和貓沢奈奈經曆見證旗會的死亡,或是在魏爾倫離開以後或是在魏爾倫殺死鋼琴人他們,正準備離開的時候。
沒有一次來得及挽救他們的生命。
凝滯盤旋在心頭的鬱氣久久無法散去,她用力咬一下後槽牙,看著手裡僅剩的三個時間回溯器,道:“最後三個。”
他們真的有可能返回正確的時間嗎?
是不是金蟒蘭波那次給她的感覺太過順利,導致她以為想要回去救旗會,隻要有足夠的決心就好。
事實證明,僅僅有決心是不夠的。
他們運氣太糟糕了,總是回到旗會已經死去無法改變過去的時間。
“哥哥,你要休息一下嗎?”紅眸落在中原中也血肉模糊的掌心,眸光輕顫幾下,她聲音很輕問道。
雖然他們一直在過去的時間徘徊,基本都沒有停留多久。
但是不間斷使用時間回溯器,又時不時與魏爾倫對戰,林林總總時間加起來,幾乎要超過一天二十四小時,緊繃的精神都開始變得麻木。
中原中也看著手心血肉上的羅馬數字,從一標記到十二的時間盤,低聲道:“我不需要休息……”
藍眸一抬目光自然落在貓沢奈奈以及其餘人身上,臉色多少都帶著些疲憊。
他拿出手機看一眼真正的時間,恍然發現時間已經翻過第二天。
加上他們在默爾索的時間,將近五十個小時沒有好好休息。
“不、休息一下吧,”他用力抹一把臉,說道:“時間回溯器就在這裡,我們不需要這麼著急。”
把所有人都累倒,得不償失也沒有必要。
適當休息幾個小時,讓精神緩和一些再出發。
貓沢奈奈輕輕應一聲,疲憊靠著太宰治的肩膀,輕聲很輕問道:“治先生,我們真的可以救回花見先生他們嗎?”
有些時候,天就是不遂人願。
縱使他們有這份能力,已經可以去治療重傷瀕死的人、打敗過去如同高山一般的強者,沒有回到需要正確的時間,他們就什麼都不能做。
“挽救生病不是什麼容易的事,奈奈不是從一開始就知道嗎?”他扶住貓沢奈奈的肩頭,讓人安穩靠著他休息。
就像他想要救回織田作之助的性命。
貓沢奈奈最開始想要救回久島海修的性命。
他們的行為都是如此,生命重於泰山就算拚儘全力,有時候都不一定能如人所意。
她低低應一聲,道:“是啊,拯救他人真的好難。”
比祓除一隻咒靈、打敗一個詛咒師要困難多了。
就算她是特級咒術師、中原中也是港口黑手黨第一體術大師,異能實力幾乎到達超越者的程度,想要救回過去的友人還是非常困難。
他們能影響的層麵很小。
世界從來不為一個小小的人而改變運轉的方式。
她靠著太宰治的肩頭緩緩闔上眼睛,陷入淺層容易被驚醒的小睡。
隻要稍微眯一下眼睛,她很快就能恢複過來。
黑手黨首領的外套大衣披在她身上,鳶色的眼眸抬起望向對麵抱著手臂閉上眼睛小憩的中原中也,道:“小矮人的腦子是已經被帽子完全吞噬,無法進行思考了嗎?”
鈷藍色的眼眸冷冷睜開落在他身上,“你想說什麼?”
“這麼簡單的辦法就擺在你麵前,中也卻一直看不見,”太宰治低低笑一聲,輕嘲道:“二十多歲眼睛就不好了?”
“……太宰你有辦法讓我們回去正確的時間就直說,”不用在這裡賣關子說些無聊攻擊他的話,“如果隻是想說一些無聊的話打發時間就閉上你的嘴巴。”
鳶眸落在貓沢奈奈身上,他頭也不抬一下,徐徐緩緩說道:“比起倉庫裡的時間回溯器,我們不是還有一個更好的可以用嗎?”
中原中也皺眉,反問:“什麼更好的?”
他們一直用的都是【過期的時間回溯器】無法準確定位時間,不會在過去留下自己的痕跡就算改變世界影響未來也不會有什麼問題的過期貨。
現在太宰治突然冒出一句更好的,著實讓人摸不著頭腦。
“一個可以精準定位到中也想回去的時間回溯器,不是一直都在你身上嗎?”太宰治語氣涼涼。
中原中也驚愣一下,下意識抬手看向掌心處烙下的鎏金色數字。
表盤扭曲稱不上什麼好看的圓形,數字歪歪扭扭團圍起來,沒有時針隻有分針指向十二的位置。
開啟時間回溯器這麼多次,對於撥轉指針的方式已經要爛熟於心,他下意識撥轉分針繞過手心表盤上的數字,一圈一圈又一圈,直直轉了七圈。
冥冥中有種感覺告訴他,分針倒轉一圈代表一年時間,他想要回到七年前的時間需要倒轉分針七圈。
烙印在掌心處的表盤炸開強盛而耀眼的光芒,深沉的紅色宛如重力異能亮起的光芒瞬間包圍覆蓋他們所有人。
下一秒,他們消失在原地出現在熟悉的酒吧。
穿著“郵差”衣服的魏爾倫一步邁進來,旗會的人還好好活著站在撞球桌和吧台邊,公關官向著“郵差”走過去,準備接下“郵差”傳遞過來的情報任務。
他屏住呼吸,重力包裹住身體疾衝過去。
攔不住!他攔不住魏爾倫對公關官下手!
就算他已經成為港口黑手黨最強的乾部、第一體術大師,在魏爾倫全盛時期也不過是稍勝一籌,這個距離和出手的時間差距無法讓他攔下魏爾倫的重力攻擊。
“【請君勿死】!”大片的咒力蝴蝶飛舞著席卷整個酒吧。
中原中也清晰看見公關官身上的致命傷被一瞬間治療好,他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差點直接被暗殺王殺死,隻是眨了眨一雙美麗惑人的眼眸,眼角下的淚痣熠熠生輝。
暴衝的重力與魏爾倫撞在一起,掀起狂暴的威壓風浪,直直把酒吧內的撞球桌都掀翻出去,玻璃震碎散落一地。
魏爾倫意外一瞬,快速反應過來直直撞上中原中也。
雙方下手的一招一式都毫不留情,直衝著攻擊效率最高的部位而去。
他們也不能對對方手下留情,同樣強大的異能者一著不慎就會滿盤皆輸。
“你是……蘭堂?”顯然旗會內部還有人記得一年前死去的準乾部,鋼琴人神色驚訝又警惕,道:“你沒有死?”
不僅沒有死,人還活生生站在麵前。
他暗暗提高幾分警惕,瞬間進入戰鬥狀態。
什麼酒吧不能隨便使用異能的禁令,在中原中也他們打起來以後根本不能作數,要是繼續顧忌著組織沒有異能開業許可證,不在外麵隨便使用異能,他們分分鐘要被中原中也他們那邊的戰鬥波及受傷。
“中也怎麼出去又回來了?”阿呆鳥嬉皮笑臉搭住冷血的肩膀,顯然還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他看著中原中也跟襲擊者打得有來有回,完全不需要幫忙自然也放鬆心神轉而看向他帶來的五人。
“哇、這不是我們的前乾部預備役,後來背叛組織的蘭堂大人嗎?”阿呆鳥連連拍了冷血的肩膀好幾下,力氣重得能讓人皺眉。
冷血臉色微沉,道:“玩笑話稍後再說。”
且不說中原中也出去跟回來時穿的衣服完全不一樣,領著他出去的人跟他現在領回來的人也完全變了一波。
正在跟襲擊者對戰的人是不是中原中也還不好說,但顯然偽裝成“郵差”的人來意不善,他一出手麵對公關官的就是殺招。
完全沒有給人留下反抗的餘地,強大得讓人頭皮發麻的恐怖。
這樣的人,他隻聽過一個。
在殺手界赫赫有名,暗殺過歐洲數個國家高官政要的暗殺王——魏爾倫。
“……請放心,事情很快會結束。”貓沢奈奈靜靜凝望著他們,飛舞在酒吧內的咒力蝴蝶沒入他們的身體留下詛咒侵蝕的印記。
她的術式詛咒侵蝕確實不是什麼對人體健康無害的東西。
但至少可以在他們遇見致命傷和瀕死危險的時候,自動消耗咒力運轉【請君勿死】治療瀕死的危機。
回到過去的他們無法替這個時間的中原中也打敗魏爾倫,一旦他們離開回去原來的時間,他們都會忘記發生過的事。
一旦魏爾倫再次來襲,旗會的人又會死在他們手上。
他們沒有這麼好的運氣,可以一次次回到恰當救人的合適時間,隻能偷偷耍這樣的小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