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剛蒙蒙亮，整個寢室都在一片呼嚕聲中沉睡，就沈舟一人醒來了。他悄悄的把來時候帶的瓶裝辣椒醬和肉醬帶了出去，打算去醫院門口把這些東西賣掉。
知青在村裡根本沒什麼來錢的道兒，可偏偏花錢的地方還挺多。
這次沈舟能來縣裡挺難得的，想著多賺點錢。
沈舟跨越了半個縣裡，走到了醫院側門的地方。這邊很多攤位都已經擺上了。有炸油條的，還有賣粥和餡餅的。沈舟在角落裡找了個地方，直接用包鋪在地上把辣椒醬和肉醬擺了出來!
其他攤主見了沒做聲，反正不跟他們重樣就行。
好位置都被彆人占完了，要走一會兒才能看見沈舟。
這年頭醫院沒有食堂，在縣裡住院的人可以回家吃，或者送飯過來，但外地來求醫的就慘了，隻能買著吃。一天三頓的，又是一筆開銷。
早上六點鐘剛過，醫院裡的人陸陸續續出來人買東西，前麵賣油條的吆喝聲都大了許多!
賣粥的生意最好，其次就是旁邊賣雜糧饅頭的。五分錢一個，個頭不大，但麵發的好，看著宣軟宣軟的，有食欲。
這條街的人漸漸的多了起來，就見一個一臉苦相的男人走在賣饅頭的地方講價，非要一毛錢買任。被賣饅頭的給轟走了。大早上正是飯口，多少人來這邊買東西，他在這攪合什麼玩意?
被驅逐了，男人也不介意，繼續厚著臉皮講價四分錢一個，三個饅頭一毛二也行。給賣饅頭的人煩的呀!趁人不注意趕緊打包了三個催促他給錢拉倒。這人要是不走，一直在跟前磨磨唧唧的，耽誤賣其他的貨。
這個男人以前是買完東西就走，今兒卻在這邊看見一個生麵孔。
直接奔著沈舟這邊來了!
低頭一看是醬菜，男人心中一喜，道“這個怎麼賣”
沈舟來之前早打聽過這邊的價，道“肉醬八毛錢，辣椒醬五毛錢。”
這一臉苦相的男人嫌貴“得了吧，肉醬哪兒有肉啊還能這麼貴。我都懂，就是放醬和水熬的，咱都是實在人，便宜點。”他媳婦住院，已經連吃二十天饅頭了，嘴裡一點味都沒有，快淡出鳥了。這要是有點醬能多吃點。
沈舟道“便宜不了，我這個真的放了肉!”他從未在外頭拋頭露麵的賣東西，說話不好意思，耳朵都是熱的。
苦相的男人一看沈舟就是個新手，砍價更狠了。非要八毛錢買一個肉醬贈一個辣椒醬還言之鑿鑿道“辣椒才幾個錢，在我們村爛在地裡都沒人要。也就在縣裡金貴!”
沈舟最後還是沒磨過他，讓他八毛錢帶走兩罐，但叮囑他∶“不能跟彆人說是這個價買的。”
這男人點了點頭答應了。
沈舟把八毛錢收在手中，陸陸續續的也有人來買。沈舟這邊的價格合理，一看這就是自家做的醬，好味道。
沈舟賣了差不多一個小時，終於把最後一瓶賣光了，賣了四塊七。收攤把其他的東西也給帶走。
醫院裡，剛才買過醬菜那苦相的男人又在附近轉悠了一圈，買了點黃瓜。估計就是附近居民偷偷種的。住院這些天，他媳婦總想吃點水靈靈的東西。
回到醫院病房，一股消毒水混合著各種味道，特彆致鬱。
彆看苦臉男人總是斤計較，但他還挺愛媳婦的。在這邊結結實實的陪床了二十天，同在一個病房的其他女人看了都羨慕，不像她們，隻能自己住院。沒有人管。
男人把饅頭和醬菜拿出來，又去洗了黃瓜，抱怨道“在縣裡就差喘口氣要錢了!”黃瓜在家裡都沒人吃，在這邊賣的挺貴。
男人買不起蘋果之類的高檔水果，這個頂花帶刺的黃瓜就充當了水果了。
妻子也知道家裡沒錢了，天天吃饅頭也不矯情。打開饅頭看見有醬。立刻打開用筷子夾一點鋪在饅頭上，一口下去。頓時道“好香，這個醬你在哪兒買的!”
以前吃飯就是為了糊口，但今天這一口下去開始有了盼頭。
男人一看，驚訝道∶“哎，這裡麵還放了油啊?”
他也拿起一個饅頭學著媳婦的樣子蘸饅頭吃。結果發現不光有油，還有切成細細的臘肉，他們在家吃都不舍得放這麼多料，一口下去鹹香中帶著滋味的感覺瞬間充盈了整個口腔，平平無奇的饅頭瞬間好吃的不行。
男人驚喜萬分，連忙打開另外一個辣椒的罐子，夾一片辣椒再弄點肉醬抹在饅頭上，再一口咬下去，辣椒的脆辣爽口再加上肉醬的鹹香，絕了。
整個屋裡都是醬料特有的味道。
弄的病房裡其他人都流口水“在哪兒買的”旁邊床的女人厚著臉皮問“就是賣吃的一條街往裡麵走”
“多少錢啊”
男人良心發現，告訴他沈舟的賣價一塊三兩瓶，旁邊的人趕緊催促陪床下去買。
這人下去就買了兩瓶道“最後兩瓶被我買走了，幸虧我下手快。旁邊的人還想講價，被我立刻買下了。”
於是隔壁床也吃上了，隔壁病床的條件略好一點，吃的油條。油條蘸辣椒醬和肉醬更好吃。
苦臉男人和妻子把三個饅頭吃完了，還想再吃，於是一人挖了一勺放在嘴裡。空口吃有點鹹，又把洗乾淨的黃瓜吃了起來，黃瓜蘸醬也好吃。
倆人哢哢的吃著，病房裡除了醬料的鹹香還帶了一點黃瓜的清香。
男人這麼多天頭一次吃到了可口的飯菜，趕緊把醬料瓶子擰緊，明兒還指望著它下飯呢。
妻子道“好吃是好吃，就是沒的太快了。”大概是許久倆人沒吃到可口的美食了，直接吃了半瓶子。肉醬略鹹，辣椒圈脆爽，總想尋尋摸摸的吃上一口半口的。
男人道“之前我還嫌貴，現在想想那個賣東西的還挺實在的。咱吃沒了再買。”之前買的時候還覺得八毛錢肉疼呢，但吃起來就不覺得了。一般人真弄不出這個味兒來!
同樣的場景，在不同的病房裡呈現。肉醬鮮美，辣椒圈脆辣爆汁。真的有愛吃辣椒圈的，當小零食吃，抱著壇子，辣的嘶嘶哈哈的照樣吃。吃完還覺得不過癮，想叫人繼續買。
嘴裡辣辣的滋味可真過癮。
很快人出去，去尋沈舟的辣椒醬，但整個人空著手回來的。人家賣沒收攤了!
弄的大家都埋怨他“平常花錢挺大手大腳的，怎麼買東西還摳搜了起來。這麼好吃的辣椒圈，咱誰會做啊哎……不吃的話不饞。但吃上了，就惦記起來了。”
大夥兒道明兒我再去看看
其他床的人聽到了，都好奇道“真這麼好吃明兒給我也捎兩瓶唄”
行。
沈舟壓根不知道，這個賺點小錢的小本買賣，還讓大家吃的欲罷不能的。
天都大亮了他快步的往回趕。剛一進去，寢室外頭的院子裡有人站在那刷牙。
沈舟打了個招呼“幾點了”
“才七點二十”他們八點上班。
沈舟放了心，趕緊到了屋裡，剛一進去就看見黃占全怒氣衝衝的坐在上鋪，劉彪頭上的頭發亂糟糟的也坐了起來，屋裡還多了一個不速之客。
“何中華”沈舟驚了“你來這邊乾啥”
何中華看見沈舟一臉不滿道“你去哪兒了，大早上就不在房間。”
沈舟有些心虛我去外頭轉轉
何中華也不以為意，知道他頭一次來縣城，對哪兒都好奇。道∶“咱們什麼時候上班?”
旁邊黃占全被忽視的太久，一個枕頭就往何中華腦袋上砸過去。道“你他媽有病吧，能不能讓人好好睡個覺。”
他們八點上班，特意把黑色窗簾給拉上了。尋思今天多睡一會兒，結果七點剛過何中華就過來把倆人搖醒了。
沈舟道“你先回去吧，待會兒我去你寢室找你。”
何中華也知道自己把人叫醒的事兒不地道。哦了一聲，然後灰溜溜的離開了。
黃占全跟劉彪被這傻子這麼一打擾，也睡不著了。黃占全索性從上鋪下來，拉開窗簾外頭已經是大亮了，好奇對沈舟道“他怎麼跟你這麼好了”
之前何中華還想找小知青的麻煩呢，怎麼現在一天來他們寢室報道好幾次。
沈舟道“大概是在一個地方上班吧”
黃占全道“我以後再寢室門口寫一張紙，不讓何中華來。內孫子……”他好不容易能睡個好覺，生生被打擾了。
沈舟一上午偷偷做生意，略歇歇就去找何中華。
何中華跟沈舟倆一路上沒話，到了福利社幼兒團。剛一去沈舟就熟練的先去廚房給小七熬粥，給其他人做早飯。
何中華則是滿屋找尿芥子，這次洗起來不像之前那麼有心裡負擔了。
然後把院子裡晾乾的衣服和乾淨的尿芥子收起來。再叫孩子們把另外一套身上穿的衣服換下來。
這麵忙活的一溜十三招，香味都從廚房飄出來了，看著孩子們都換上乾淨的衣裳，感覺也比之前可愛了一點
“何老師。”小豆子說著。
何中華受寵若驚，以前他可沒有這種被人喊老師的待遇，還彆說挺飄飄然的!
小豆子瑟縮了一下，又鼓起勇氣道∶“你能不能帶我們出去溜達一圈”他自從六歲被帶過來之後，就一直在院子裡成長，都沒去過院子外頭。
何中華還以為是什麼為難的事兒呢，一聽是這個，頓時道∶“沒問題，等吃晚飯，我帶你們去外頭轉一轉。”
“太好了。”小豆子很高興。
很快飯菜做好了，沈舟給小七熬的小米粥。給大人做的，麵疙瘩湯用昨天剩的白菜切絲做的配菜。
大家都很愛吃，連小孩子們都一人吃兩碗。
吃完，沈舟去把從蘇沉家帶的乾菜用水泡上了。中午可以炒個乾菜絲。不過看了一眼糧食，不剩什麼了。
昨兒買的時候很多糧食都買的半斤，他們這八個孩子，外加一個小嬰兒，還有他和何中華兩個大人，現在吃一天兩頓飯都有些供應不上。
沈舟在外頭做中午菜的準備。
就聽何中華道“沈舟，我帶這幾個小崽子去外頭轉一圈。你在家抱小七吧”
這些小孩子們許久都沒出去了，雖然是在縣裡頭溜達，但對小孩來說，不亞於出去郊遊，一個個把最乾淨的衣服都套在身上，臉上全是歡喜的笑意。
“何老師，你真好!”
“我們以前沒想到你這麼好”
“何老師……”孩子們好話像不要錢似的一句接一句的往外頭說。
何中華就在聲聲讚美的過程當中迷失了自己，不但答應他們出去玩，還答應他們從自己小金庫裡掏出錢來請孩子們吃一毛錢一小盒的汽水糖。
何中華帶著一隊的孩子出去溜達，沈舟抱著小七道“這麼多孩子，用不用我跟你們一塊去。”
何中華道∶“不用。”他要獨享這種被孩子們的吹捧。說完雄赳氣昂昂的帶著孩子們離開了。
沈舟在家給小七喂了小米粥，又抱著小七在院子裡走了走。小七吃飽喝足了一點也不鬨，就乖乖的看著他。
沈舟想親一親這個奶娃娃，但又不好意思，小七還衝他笑。
沈舟想起來自己還帶了蘋果呢，用小勺子給小七打果泥。
但小勺子再湊到小七的嘴邊，小家夥還會張開嘴，然後又被酸一激靈。樂此不疲的。
小家夥吃了小半碗的果泥，然後沈舟抱著他屋內屋外的走一走。想找點撥浪鼓之類玩的東西，到了這邊才發現孩子們根本沒什麼玩具。隻有一個破的布娃娃。
沈舟在屋裡陪小七說話，給小七講故事，明明那麼小的孩子，她就像能聽懂似的，一直眨著崇拜的大眼睛看過來。看的沈舟心都跟著柔軟了幾分。
一直到快中午了，他們才回來!
何中華還真的給孩子買了汽水糖，外頭是脆脆的糖衣，裡麵有酸甜的糖液，咬開就會爆汁，好吃極了。孩子們從沒吃過這麼好吃的糖，吃了一個甜甜嘴，剩下的不舍得吃了。
剛回來，沈舟把剩下的半個蘋果切成小月牙，餘下的八個孩子每個人能分薄薄的一片，孩子們也很喜歡。
小豆子在旁邊調皮的問道“是過年麼吃的也太好了。”
沈舟笑了摸了摸小豆子的腦袋，突然想到了蘇沉，那家夥沒事兒總喜歡摸自己的腦袋。
但想一想也就過去了。眼下有一個很現實的問題需要解決。
孩子們都在院子裡玩耍，小七還是嬰兒睡著了，被放在搖籃裡頭，大丫很有大姐姐的樣子，在旁邊照看小七。
沈舟把何中華叫到廚房裡。有些話不想當著孩子的麵說。
何中華一看見沈舟，頓時想起一個大事兒，他神神秘秘的從自己來的時候的兜子裡掏出一塊巴掌大的豬肉，全都是瘦肉，不算是上等肉，他半夜去淘換的。但甭管是肥是瘦，這可都是豬肉啊!
何中華挑了一下眉毛在旁邊頗有些得意道“怎麼樣，哥厲害吧。”大概是沈舟的麵向太顯小了，其餘的這些知青總熱衷於讓沈舟叫他哥。
一般人想弄都弄不來。
何中華聽了孩子們說了一上午的彩虹屁。
現在就等著小知青也誇他，他都做好心裡準備了，美滋的等待著被誇獎。
沈舟卻沒有誇他，反倒是說了一件特彆為難的事兒，道∶“可是這邊沒有糧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