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還顧念過親情倫理?還不曾告訴過自己!
而且陸誌想到昨晚自己遞信一事,哪裡不心虛?他更想不明白的是,為什麼今天早上,也沒個人通知他!
就在陸誌心慌意亂,滿頭大汗的時候,早朝也到了時辰。
殿外金鐘明響,司禮太監高呼道:“皇上駕到————”
新帝司馬潛穿著明黃色的龍滾黃袍慢慢地走了出來,走到陸誌麵前的時候,忽然停了一停。
陸誌這一瞬間心臟提到了嗓子眼,司馬潛雖然性格弘毅寬厚,被認為是仁君,但自從坐上了皇位,到底和以前有些不同。
正所謂君威難測,陸誌怎能不怕?
好在司馬潛隻是停了一下,便邁開了腳步,等司馬潛坐在最高的龍椅上,降諭平身,眾人這才抬起了頭。
司馬潛雖已有四十,眼角多了不少皺紋,但身體健朗,步伐沉穩,看向眾臣的麵容中帶著肅然之氣,為他整個人平添了幾分威嚴,不過仔細看,還會發現,他的雙鬢之間略有花白了。
新朝並未全部沿襲舊朝之製,朝堂自由許多,一般皇帝發話後,群臣皆可進言。
此舉針對問題時提出的政策建議大有裨益,但有時也會因此朝中一派亂象,難怪司馬潛時常有些頭疼了。
而今日,司馬潛先寥寥幾句開場,說了一些政策大事,便也發現今日在朝的大臣似乎都有些心不在焉,不像平常那般激昂陳詞,爭論不休,不止如此,不少人還時不時望向陸誌所在的位置。
副相張合更是斂眉深目,似乎在斟酌什麼事情。
司馬潛長歎一口氣,忽然開口道:“陸誌,今早朕聽說平南侯府出了一件事,此事可為真?”
驟然聽到皇帝提到自己的名字,陸誌本就心神不定,這下子更是兩股顫顫,出列的時候,眾人也都注意到了。
陸誌隻能緊咬牙關,硬著頭皮道:“陛下,此事臣也是今早才有耳聞,不是太清楚。”
現在陸誌隻能這樣回答了,畢竟剛才他上朝來的時候,不少人都看到了他不知內情的樣子,陸誌自然不能在皇帝麵前說謊。
而這樣的答案明顯引起了一片嘩然,司馬潛也一臉疑雲地說道:“愛卿如今住在侯府,怎麼會毫不清楚?”
陸誌心頭一緊,隻能竭儘全力,絞儘腦汁想出一些理由,他深深埋下頭道:“陛下有所不知,自從......世子回府之後,便不願見人,臣雖是世子的大伯,也隻見過世子一麵,之後便無從得見......更不知二弟......不,賊子陸彥竟然會對世子心生歹念!在藥膳裡下毒,世子怕是顧念臣兄弟親情,怕臣從中為難,因此沒有提前告知於臣。如今世子既然已經查明,臣也願大義滅親,勢必要對此等賊子的所作所為......嚴加懲處!”
司馬潛聞言沉默片刻,也不知是信還是沒信,緊接著他皺眉道:“愛卿的意思是,此事為真,陸遠銘如今身體......”
陸誌早就心亂無比,這時聽到司馬潛時隔多日又重新提起陸遠銘的名字,雖不知道對方到底是什麼意思,但陸誌也唯有實話實說。
原本陸遠銘就重傷不起,又吃了那些藥,怎麼可能好的了。
所以陸誌隻能回答道:“陛下明鑒,如今臣那侄兒本就重疾難愈,又遭小人所害,怕是時日難料。”
說到最後,陸誌竟然哽咽起來,一副熱淚盈眶,悲痛難抑的樣子。
剛才那些心有疑慮的大臣這時也不好說什麼了,反而感同身受,不忍猝聞,紛紛開口為陸遠銘求情道:“陛下,此等賊子小人務必嚴懲,平南侯世子陸遠銘昔日征戰天下,功勞蓋世,如此情狀,實在令人惻然。”
就在這時,副相張合更是越階而出,決然開口道:“臣以為此事頗有疑點,平南侯陸通和世子陸遠銘征戰多年,從來沒有敗績,為何在兩個月前征梁之事上突然出現了如此大的失誤,如今世子回京,卻慘遭奸人陷害,其中定有隱情,還請陛下徹查。”
此話一出,瞬間整個偌大的朝堂變得鴉雀無聲,首相蕭安更是神色一變。
兩個月前此事傳出時,舉國震驚。
當時眾人大多對平南侯陸通心有怨念,在首相蕭安的帶領下,要求嚴懲,也隻有寥寥幾人包括張合還有受過陸通恩澤的一些武將舊部都覺得此事還有疑點,需要徹查。
而一向性格寬厚的司馬潛當天發了雷霆大怒,十分不滿這場戰事的失利。
最終司馬潛做出了革職處理,隻保留爵位的做法,之後便沒人敢再提了。
但現在張合再次進言,讓人震撼的同時,不少人也意識到,也許真如張合所說,此事另有隱情,這般看來,那麼幾乎直指另一個人首相蕭安!
雖然蕭安如今炙手可熱,可也沒到隻手遮天的地步,幾乎下一刻,就有人不少人站出來道:“臣等附議,還望陛下徹查......”
而蕭安除了剛才神色一變之外,並沒有更多的表現,隻是目光緊緊看著台上的司馬潛。
麵對著台下不斷響起如同麥浪一般的聲音,司馬潛的神色也越來越為難,蕭安心情也越加不妙起來。
這時隻聽到司馬潛開口道:“朕準諸卿所奏,此事重新徹查,陸遠銘曾經征戰多年,立功無數,再賜千金,承襲侯位。”
蕭安這時雙眼閃過一絲陰鷙,但他並不慌亂,隻是垂下頭時臉上露出了一個冷笑。
*
早朝一下,中書省正在擬旨,而宮裡的太監還沒有來,京城卻已經傳遍了。
說是皇帝要徹查兩個月前的平南侯陸通的案子,並且還給了世子,不,現在是侯爺賞賜!
今日這勁爆的消息一個接著一個,先是陸遠銘的大伯伺機謀害世子,再是這個。
其實百姓們多對陸遠銘有著好感,畢竟陸通父子曾經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形象在人們心中太深了,聲望一時無兩,如果不是兩個月前這場大失利,也不會遭來如今的罵名。
可是現在,眾人聽說了這事,一下子就明白過來,原來這其中根本就是有隱情的!
這麼說來,陸通父子分明是遭奸人陷害了。
雖然這徹查還沒有開始,但人們總是願意相信自己相信的東西,心頭早有結果,再加上他們想起陸遠銘現在的情狀,不禁搖頭歎息起來。
可憐當年天之驕子,銀甲白馬的少年將軍,不僅被逼著娶了男妻,還落得如此下場,實在是蒼天無眼!
而實際上,陸遠銘此刻正慵懶地斜靠在枕上,楚宵則坐在床邊,手裡捧著一本書一字一句地讀著。
陸遠銘如今目不能視,能做的事情很少,但和自己的世子妃說話算是一件,也是最有趣的一件。
今日朝堂上的事情,陸遠銘已經知道了,其中有他的一手促成的效果,接下來到底真相為何,還待細細分辨,他現在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等,還有注意其中的變數。
而在家中,陸遠銘不像之前那麼有顧忌,但他還是沒有暴露自己身體已快要好全的事情,因為他發現這樣做得到的效果很好。
例如現在,楚宵仍然一門心思地放在他身上,明明如今已經管著侯府,卻還是......
想到這裡,陸遠銘心中有些莫名自得。
這時,楚宵的聲音如同迎麵春風,輕柔地從他耳尖拂過:“世子,這個字該作何解?”
這一瞬間,陸遠銘心口好像泛起了無形的癢意,但下一刻,他發現這不是錯覺,楚宵忽然捏住他的手,用指尖在他的手心,一點一點地勾勒出一道又一道字痕。
陸遠銘唇角微掀,忍不住將這隻手一把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