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到下午一點, 候機區的排排座椅靠著機場巨大的落地窗, 此時的陽光灑進來,亮得發白, 隔著玻璃直視窗外都會覺得刺眼。
蘇臨今天在外套裡穿了毛衣, 外套是黑的,毛衣是淺灰的,看著可好看可軟了。
沒想到是有點兒癢的那種的質地。
鹿園園把臉埋上去沒多久, 就開始癢, 還有點紮。
她蹭了蹭,更癢了。
不舒服,她就不想埋著了,剛要抬頭,好像被察覺了意圖,一直沒反應的人突然給了回應。
蘇臨一把按住她妄想逃脫的後腦勺,磁性好聽的聲線入耳, “再抱會。”
“......”那好吧。
鹿園園輕輕歎了口氣, 努力忽略臉上的觸感。
她覺得自己像在哄小孩一樣。
他居然問她這種話, 可是她要是想複習為什麼不在C大複習, 跑這麼遠乾嘛, 這麼明顯的問題......居然也要問。
...真幼稚。
而且不止一次了。
上課的時候,每周五的早上法語課前他都會提前去女生宿舍樓下接她, 然後他們一起去買早餐。
他不喜歡早起, 但是卻並沒有什麼會發起床氣的跡象, 隻是話少。
她有的時候一隻手環著他的腰, 一隻手拿手機,或者扶者後座邊緣,或者隨便搭在哪裡。
有一天早上不知道怎麼了,她一開始是兩隻手抱著他的,後來手機震,她就兩隻手都拿下來去回消息。
等回完之後抬起頭,就發現車子停在原地不動了。
她放好手機,手重新放在他衣服上,問:“怎麼了?”
他不說話。
但車子重新開始動。
沒騎多久,她又鬆了手去乾什麼,前麵的人再一次刹車。
鹿園園當時懵了。
而且問他他還是不說話,她試探一樣地重新摟上去——
他果然重新開始騎。
“......”多麼幼稚!
回憶完,鹿園園在某幼稚鬼懷裡皺了皺鼻子。
從那時候她就覺得,蘇臨的內心深處肯定藏著一個和外表不符的小孩。
不一定什麼時候會蹦出來,然後不順眼某些事,就開始犯彆扭。
得哄著才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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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飛前半小時登機。
這架飛機最高是商務艙,雖然商務和經濟艙差彆不算太大,但畢竟是和頭等一個通道,不用排隊的。
以前他通常不會這麼早登機。
而這次托了鹿園園的福,不用排隊,就意味著他們幾乎是最早登機的人,商務艙座位在飛機最前方,所以需要忍受過道不斷經過一批又一批後上來的人喧鬨的說話聲。
鹿園園的行李箱不大,尺寸和重量可以帶上飛機,蘇臨就沒去托運。
把行李抬到上層之後,他坐在外側,看著裡麵的小姑娘興奮得不得了的樣子,周圍嗡嗡的聲音好像就自動變弱了。
她一會兒去拉遮光板,一會把小桌板從扶手裡麵抽出來又收回去,一會拿過雜誌看兩眼封麵再塞回去,然後把靠枕抱在懷裡捏了捏。
對什麼都很新奇。
而這個點兒,平時的時候她已經在微信上跟他午安了。
他隨口問了句:“這麼開心?”
“對呀!”第二次把遮光板拉上去,陽光照進來,她邊說話邊回頭,“我從小學畢業之後沒兩年爸爸媽媽分開,就再也沒有旅遊過了——呢。”
上半段的語氣還是情緒高漲。
到了結尾處戛然而止,然後一個像歎氣的“呢”。
話說出口,兩人都有一瞬間的愣。
他問她怎麼這麼開心,卻好像......莫名其妙拐到了,不怎麼開心的地方。
鹿園園說完那句話之後,就陷入了沉默。
她轉身轉到一半,側麵對著他的方向,長發貼在臉側,眼睛盯著前麵的地,一眨不眨,唇角的弧度一點點的下耷。
表情有明顯的茫然,整個人像個被抽乾水分的小植物,蔫了。
蘇臨看她這樣,心裡有點悶得難受。
他直接伸手放在她下巴處,沒怎麼用力就把她的臉給扳過來,“我也從初中開始就沒跟爸媽出去旅遊過了。”
“而且,跟爸媽玩有什麼意思。”他接著說:“旅遊,就得跟男朋友才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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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臨那句話聽起來挺不正經,但是卻莫名其妙地就趕走了她心裡驟然湧起的不好回憶。
後來,鹿園園睡了特彆安穩的一覺。
她記得看機票好像是要飛兩個小時的,而這一路除了飛機著陸那下讓她醒過來的劇烈震動,彆的都一點兒感覺沒有。
睜開眼的時候,她的頭正靠在什麼上,左手邊的地方漏進來一絲陽光。
身上蓋著毯子,暖洋洋的。
睜開幾秒,她又閉上眼。
這是哪?
飛機上。
為什麼在飛機上?
跟蘇臨來B市玩。
兩問兩答完成的瞬間,人剛醒時候的那些混沌迅速褪去,被興奮給徹底取代。
飛機還在滑行。
鹿園園直起身去打開遮光板,一片大亮,她眯著眼看了會兒,外麵也是飛機場,看不出什麼。
於是她轉過頭,看著她靠了一路的人。
蘇臨也正在看她,微挑了一下眉,在等她說話的樣子。
“學長。”鹿園園憋了半天,移過去抓著他的手,睜大眼睛:“到了啊!!!”
“......”蘇臨好笑地用手被蹭了蹭她睡得紅撲撲的臉,“嗯”了聲。
然後他指著前麵一個衛生袋,“這裡麵有好東西,你打開看看。”
“哦哦。”
鹿園園點點頭拿過來,很輕,往裡麵一掃,白花花的好幾團衛生紙。
她有些不解:“這是...紙?”
“嗯。”他湊過來和她一起看,語氣裡有種莫名的感慨:“這是,你睡覺的時候我給你擦口水的紙巾。”
鹿園園:“......”
-
口水的事很快就被鹿園園拋在腦後了。
他們下飛機之後,她跟在蘇臨身邊往外走,他一手拉著她的行李箱,一手拿著手機在打電話。
鹿園園聽他說了四個字。
“到了?”“嗯。”“行。”
他掛了電話,換手拉行李,重新來牽她,解釋道:“我朋友,來接我們。”
“...你朋友?”
鹿園園咽了下口水,有點小緊張。
要見他朋友了!
她低頭掃了眼自己的衣服。
好像沒什麼問題。
已經走了不短的時間,一路上,鹿園園的耳膜都充斥著周圍人很濃的B 市口音——她形容不出來,就是覺得兒化音重,而且聽了好親切。
但是...蘇臨好像和他們講話不太一樣。
還沒接著往下想,已經到了出口。
那根弦重新在腦海裡繃緊。
要見他朋友了!鹿園園!不能掉鏈子!
出口處一堆人舉著牌子在等,蘇臨連眼風都沒給那邊,直接帶著她拐去另一個方向。
......嗯?
她問:“學長,你不是說你朋友要來接你嘛?”電視劇裡接人的都在出口等著呀。
“對啊,”蘇臨知道她的疑惑:“他在車裡等,嫌舉個牌子太傻逼。”
不等她答,他又補充了一句:“不光他嫌,他要是真舉了,我可能會裝作不認識他。”
“......”哦。
七拐八拐之後,鹿園園本來的那點兒“即將見男朋友的好朋友”的緊張感其實已經不見了。
出門的瞬間,寒風直直地打到臉上,頭發全被吹散,她脖子一縮,自以為穿得很厚的衣服好像很快就能涼透一樣。
尤其是頭皮,冷得要起雞皮疙瘩。
兩小時的航程,居然氣候就能差這麼大。
她還沒在心裡默默感慨完,蘇臨的聲音伴著風傳來:“你帽子圍巾呢?”
他們腳步沒停,仍然在往前走,鹿園園依然縮著脖子,怕他聽不見,努力加大聲音回答:“在書包裡呢!”
“拿出來,我給你——”
“嘖。”一道聲音打斷了蘇臨的話,距離他們很近,“都到了,還拿什麼。”
鹿園園順著望去。
一個和蘇臨差不多高的男生,肩寬腿長,穿著黑色長外套和白毛衣,敞著懷,露出的脖頸修長,好像根本不怕冷。
風把他的頭發鼓起來,露出額頭和整張臉。
鹿園園隻有一個想法。
...他們找朋友是不是有條標準,需要顏值相當啊......
男生手裡拿著車鑰匙,摁了個鍵,也沒和蘇臨打招呼,直接往身後示意了一下說:“放行李。”
鹿園園這才發現他身後的車,黑的。
她不懂什麼牌子,就覺得比起出租車什麼的,這個線條特彆流暢好看。
蘇臨鬆開她的手,“你先上車。”然後就拎著她的箱子去了車後麵。
蘇臨上一秒剛走,下一秒麵前出現一隻手。
手整體瘦長,乾淨泛白的指節。
她下意識抬頭看手的主人。
“你好,我叫沈顧明,”他麵上掛了很淡的笑意,笑的時候眼尾微微上挑,“我對你好奇很久了。”